鋪天蓋地的絕望,交織在她的心底,逆流成汪洋,愛她的人都離她而去,她只剩下韓大哥了,她的生命與希望只為他而流轉,沒有他,她真的找不到生存的方向。
「韓大哥……」她茫然的呼喚,而回蕩在耳畔的,只有滂沱的雨聲,喉嚨在歇斯底里的哭喊中火辣辣的痛,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什麼也看不見,不過,沒關系,這一次,她一定要找到他,無論生死,他們都不要再錯過。懶
不時有被風折斷的樹枝打在她的身上,落在地上,她一次次的絆倒,又一次次的爬起來,手上沾滿泥土,磨破了皮,腿上的痛也無以復加,然而,她並不在乎,依然跌跌撞撞的向前走著。
火辣辣的痛,撕扯著靈魂,痛到麻木,痛到絕望,融入雨水中,都化成灰屑,又四散在風中。
飛吧……她不在乎,在這個世界上她已經一無所有,沒有家,沒有親人,更沒有希望,她只有滿身的痛,和越發絕望的人生。當靈魂也被風吹散,人死不如心死,心死了,人如行尸走肉一樣活著,是不是可以不用這麼累這麼痛,是不是可以變得簡單一些?
天空也敞開淚眼,盡情拋灑悲傷,而流淌的淚也會干澀的,正如今夜遲早會過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她的人生,卻再也不會有明天,正如她心中的淚,只要她還活著,就永遠不會有流干的一天。前面的路陷在黑暗中,她卻感到腳步越發沉重,是不是走不下去了,她的體力在雨中慢慢枯竭,這不是很好麼,她想,她不怕累,一定要一直這樣走下去,只要在堅持一段路,等體內的力量與生命的氣息流淌殆盡,她就真的可以毫無顧慮的倒下去,含笑的,等待著死亡將她帶走。蟲
抱著這個信念,她繼續跌跌撞撞的向前走,而不知道走了多遠,林中的雨聲已經不再是那樣純粹,仿佛夾著另一種聲音,空茫幽怨,似乎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那分明是簫的聲音……她的心跳急促起來,那個聲音正穿過細密的雨簾,不斷地傳到她的耳朵里。
「韓大哥……」一定是韓大哥來接她的。她恍若夢醒般停下腳步,用她那雙早已暗淡無光的眼楮環顧四周,尋找著聲音的方向。
她一聲聲的喚著,聲音已經沙啞,低的讓她感到痛徹心扉的絕望,眼淚一簇簇落下,她凝結著全部力量哭喊出的聲音依然是那樣沙啞細小,她真的害怕她的聲音不等傳入他的耳中便被滂沱的雨聲湮沒,她真的好害怕他找不到她。
腿上的痛陣陣傳來,她不在乎,被樹枝絆倒了,艱難的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腳步沒有停下來,一邊跑一邊喊,歇斯底里的哭喊仿佛將靈魂也哭出來,終于穿過雨簾,帶到遠處那個吹簫男子的耳畔。
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帶著驟然襲來的痛,他恍然向四處張望著,熠熠眸光劃過黑夜,重重雨霧中,漸漸映出了一個白色的影子。
是她……真的是她!
「韓大哥。」她的聲音夾著微微的啜泣,簫聲沒有了,耳邊只剩下嘩嘩的雨聲,腿上的傷痛到麻木,再也支撐不住的悲傷,帶著她柔弱的身體,無力的跌倒在一棵枯枝上。
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裹住,她終于听到了他熟悉的呼喚;「惜蕊。」
韓康捧起她的臉,借著微弱的光,他看到她的額頭上包著紗布,血跡在雨水中蔓延開,雖然是在夜里,卻仍然刺的他睜不開眼,心,痛得無法呼吸,她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麼過的?
「韓大哥,真的是你嗎?」她顫抖的手胡亂的模索著,真的是韓大哥,她曾想念到幾乎要發瘋的韓大哥!可是,她卻看不到他,「我看不到……我看不到……」她抱著韓康失聲痛哭,命運為什麼要如此殘忍,她日思夜念的韓大哥就在眼前,她竟然看不見他,為什麼要這樣捉弄她,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是我,我在你身邊。」他握著她冰涼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讓她顫抖的指尖一點點的觸著。
她的手貪婪的撫著他的臉龐,他的眉毛他的眼楮,模著他從眼中滾落到臉上溫度滾燙的淚。
「韓大哥,抱緊我……」她的臉上浮出一抹虛弱的笑,身體卻感到越發的虛月兌,倒在他溫暖的懷里,手無力的垂了下來。「帶我走好嗎?我真的好累……」她長長的睫毛安靜的合成一道美麗的弧線,像是一個疲倦的孩子。心,又活了過來,卻依然是那樣疲倦,它承載了太多親人逝去的腳步,現在,這些腳步終于可以停下來了。
韓大哥,你的懷抱從來都是最溫暖的,有你在身邊,我不怕,讓我睡一會,如果還有明天,記得叫醒我。
「惜蕊……」心口痛得厲害,他用力的搖著她,她不能睡,不能睡啊,他真的害怕一旦她合上眼楮,就再也不會醒過來。
「好,我這就帶你走。不過你要睜開眼楮,告訴我你想去哪里……」他的聲音哽咽,夢囈一樣輕聲呢喃著,而回答他的,卻只有嘩嘩的雨聲。
這里是皇家獵場,他們,還能去哪?
他們唯一的路,就是將她送到完顏亶身邊,但是這次,他不會再妥協。
解上的披風,裹住她柔弱的身體,他將她抱起來,一步步向前走。
遠處的樹叢中閃出一片亮光,向他們移了過來,他們找來了,他苦笑,抱著她大步向前走去。
仿佛是一種說不出的默契,當燈火將他們的身影清晰地映入對方眼中,他們卻又都僵住了,如兩座雕像一樣佇立在雨里。時間仿佛停滯,流動在光影中的,只有細密的雨絲。
錦璇宮,御醫為惜蕊重新包扎了傷口,目光落到她裙子上的一片已經凝結的血痂上,不禁撫了撫山羊胡子,轉過頭,目光戰戰兢兢落在韓康的身上。
惜蕊尚在昏迷中,她額上的傷,她蒼白的臉頰,以及身上的斑斑血跡,一道道火焰在心中綻裂開,席卷著窒息的痛。眼底一片酸澀,再看完顏亶,那雙正在看著他的深不見底地眸子,閃著攝人的寒冷——韓康知道,那是他無聲的命令。
十指縮緊,最後看了一眼惜蕊,他轉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韓康出去後,葉兒小心翼翼為惜蕊掀開褶裙。一朵朵薔薇在一片血色中怒放,固執的連在她的腿上,再也褪不下來,葉兒急的滿臉通紅,淚珠在眼里打轉。御醫連忙將剪子遞給她,雙手微微顫抖著,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了她。
白色的絲湊從腿上一寸寸的褪去,一雙鮮血淋淋的小腿映入每一個人的眼中,葉兒張大了嘴,強行壓抑在喉中的一聲尖叫漸漸化作一團哽咽。
那些條狀的傷痕,是林中枯樹枝劃傷的,以及鮮血被擦淨後,露出的一片片淤青——她的腿上,竟沒有一處好的皮膚。
完顏亶緊緊將她擁在懷中,這些細密的傷痕,如一根根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他的心上,心痛到無法呼吸。葉兒和另外幾名宮女為惜蕊清洗著傷口,惜蕊在劇痛中恢復了知覺,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觸感讓她意識到自己身邊的人是誰,本能的想離開,可身子被禁錮在他的銅牆鐵壁中,是那麼無力。
「以後不能再這麼任性了。」燭光下,睫毛投下的陰影中蘊著數不盡的傷痛,終于無力負荷,化作兩滴沉甸甸的淚珠,在臉上肆意的流淌著。他吻著她的淚,命令的語氣說出這句話,而溫柔卻低啞的聲音卻分明是在……乞求她。
他的心已經在一遍遍的哀求著她的原諒,別再傷害自己,別再用這種方式懲罰他,她的傷痕中流淌著他的血——那些流在心中的血早已經泛濫成災,他只想對她好,只想對她好……
處理完傷口,御醫跪下稟報道;「皇上,惜蕊公主腿上的傷並未傷及筋骨,額上的傷也並無擴大,在雨中染上的風寒,不過幾日便可痊愈,只是……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不然……會影響到視力的恢復。」
「朕知道了,都下去罷!」
眾人退下後,完顏亶久久的抱著她,燭光在他們的身上安靜的流淌著。懷中的身子突然動了動,又有兩滴淚從她蒼白的臉上滑落了下來,浮光中泛著悲傷的氣息越發的濃烈。
「韓大哥……」她睜開眼楮,卻依然不辨時空,仿佛,她又會到了夢里,在那片樹林里,韓康溫柔的她入懷。
不過很快,當她的意識完全清醒過來,清醒的意識到了她身在何處,以及身邊的人,並不是她的韓大哥時。她又開始抵抗,掙扎著要坐起來,想月兌離他的懷抱,哪怕全身已經虛月兌,再也分不出一絲力氣來,她也要離開身邊這個男人。
他是她的敵人,盡管他又將她帶了回來,可終究還是留不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