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劫傾城;絕戀大金 第一百零二章 天若有情人未老2

作者 ︰ 凌雪軒

身後傳來珠簾撩起細碎的聲音,完顏雍轉過身。

「玉嫻,你怎麼來了?」他警覺地看著突然走進的女子。她怎麼回來?而且也不讓人通傳一聲。

「烏祿,我有話想單獨對惜蕊公主說。」玉嫻迎上他的雙眼,苦澀一笑,聲音中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你放心,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這件事連皇上都不追究,我又有什麼資格?何況,惜蕊公主,」她將目光投向惜蕊,眼波微微蕩漾,心,被那張蒼白的臉孔閃的生痛。懶

這個他用生命來呵護的女孩,果然是與眾不同的,正如她想象中的模樣,冰骨玉髓的晶瑩,烏發如墨,每一根,都系著出塵月兌俗的高貴。她就如同天山上的雪蓮,采摘他的人,必然要捧在手心里,細心呵護,哪怕是一分無心的折損,都會給她帶來致命的傷害。

「你現在真的還在乎別人怎麼看你,又將如何處置你嗎?」她看著那雙哭得紅腫的眼楮,那本應該是她見過的最美的眼楮,現在,因為里面沉澱著太多的痛苦,那種隱忍,讓她心止不住的抽搐。

惜蕊凝視著她悲戚的臉孔,傾城的容顏,認出了她就是在乾清殿中,一直在太後身邊的女子。她看著玉嫻,搖了搖頭,又將目光投向完顏雍,「烏祿,我沒事的。」嘴角無力的牽動,勾起的弧度,勾出心底的一絲絲淒涼。蟲

不管玉嫻對她說什麼,除了有關他的事情,她……都已經不在乎了。

完顏雍的雙目痛苦的 上,雖然仍然不放心她,但還是帶著滿心的不安,走了出去。

惜蕊在軟榻上坐了下來,午後的陽光罩在她的身上,淡金的顏色,讓她想起了他平日穿的龍袍,閑適而從容,卻又彌漫著一層滄海蒼天的霧氣。眼前又浮現出他的輪廓,沉浸在淡金色的光暈中,漸漸變得清晰……她看清了,他也正在看著她,嘴角噙著微笑,向她伸出手……

她將手伸向他,卻抓不到他……只差一點,觸到的,只是一片虛空。

他的影子也不見了,她也恍然清醒,那只是幻象,只是幻象……

她轉過頭,注視著眼前的女子,「他現在怎麼樣了?」

玉嫻悲哀的看著她,「現在還在昏迷中,昨天,所有的御醫都斷定他不會挺過十二個時辰,其實,他身中那麼多箭,而且每一箭都是要害,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她努力壓抑著心中的痛苦,讓聲音听起來更加平和。「也許,你才是支撐著他活到現在的力量吧,只要你活著,他就不會死。」

惜蕊的眼中涌出一片晶瑩的光,「既然他已經挺過來了,那麼是不是以後,也不會再有事了?」

「御醫說,他不會有生命危險。也許,支撐他活下去的力量就是你,只要你活著,他就不會死。」

他沒事就好,她點了點頭,終于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案。淚水奪眶而出,她緊咬著嘴唇,無語凝噎「為什麼不問我是誰?」玉嫻問。

惜蕊怔怔地看著她,又听玉嫻道;「我是太後的義女,吳國長公主紇石烈-玉嫻。」

「是太後讓你來的嗎?」她的聲音依然沒有一絲生氣。

「是我自己想來看你。」一抹淒楚的笑餃在嘴角,玉嫻的聲音已經發了澀,「他的伯父生前和我的父親是至交,他的父母早逝,被他的伯父收養,我們……也算是青梅竹馬。我來看你,只是想看看,讓他傾心甚至不惜豁出性命保護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為她付出的太多,早就已經多到令她無法承受,只能用最殘忍的傷害來排斥。面前的女子,在痛恨她冷酷和殘忍的同時,也一定在心中嘲笑他的執拗罷!

臉上的淚痕在陽光下漸漸干澀,她們久久凝視著對方,痛苦與痛苦*的相對,悲傷在沉默中肆無忌憚的蔓延著。

「你知道嗎?他小的時候很調皮。很愛捉弄人,一點都不像現在的樣子。」玉嫻打破了冗長的沉默。帶著一絲恍惚的笑,她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仿佛是從光陰鑿開的裂縫中溢出的。

惜蕊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小時候的她與現在也是不同的,那時候,盡管從小她的記憶中就沒有父親的樣子,她的天空與大宋的江山一樣的殘破不全,可是,那是的她畢竟還有親人,還有一個回家的夢。

小時候與現在……當然不同。那麼,他的童年又是什麼樣子?她靠在軟踏上,听玉嫻講著他的過去。

「他的父親,是在他五歲那年離開的,在他的父母都尚在的時候,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他父王是太祖的第五子完顏宗峻,也是嫡長子,他的母親唐括氏也是貴族世家,性情溫婉賢良,他還有一個小他一歲的弟弟……那曾經是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他也是在父母的羽翼下,沉溺在幸福在中再簡單不過的孩子。天真的認為這樣的生活可以持續到永遠,可是命運偏偏和他開了一個血淋淋的玩笑。」眼淚一滴滴落下來,浸濕了她原本輕柔徐緩的聲音,盡管是在竭力的壓抑著,卻依然透著微弱的哽咽。「後來,他父王在與遼軍作戰中戰死,這都是先帝設計好的,他們只有幾千人前鋒,被幾萬遼軍團團圍住,當時的大皇子完顏宗鬢率領的主力就在後方,卻按兵不動,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孤軍奮戰,最後,他們還是殺出了重圍,可是,幾千人……全軍覆沒。五太子去世不到一年,王妃也抑郁而終,不到一年的時間,他的世界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由一個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變成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後來,不過幾年的時間,他的兩個叔叔也相繼去世,二太子宗望戰功顯赫,手握重兵,也在攻宋後班師的路上一場風寒送了性命。而亶,他是太祖的嫡長孫,那時只有六歲,在父母去世後被太祖長子遼王宗干收養。等著他的,是更殘忍地成長。在他真正意識到這種危機的時候是六歲那年,完顏晟帶著他去城郊田獵,其實田獵與真正的狩獵並不同,只是將預先準備好的獵物放入圍場,在縱馬獵殺。他先是被一頭梅花鹿吸引,獨自一人追到樹林中,可是,卻沒想到會遇見猛虎,那只虎的毛色是長白山特有的,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放進去,又怎麼會出現在城郊的森林里?要不是肅王完顏宗維及時趕到,他恐怕早就已經慘遭不測。」

「從此以後,他就變了,變得沉默寡言,在他和完顏宗維共同殺死那只老虎的同時,他也殺死了之前那個每天只知道玩的自己。他每天不是讀書練劍,就是站在一處發呆,他身邊唯一可以推心置月復的人,也許只有一個韓康,那幾年,他就是在生死邊緣中掙扎著出來的,有太多冠冕堂皇的死因在等著他。他初登皇位也不過是一個不到十五歲的少年,原本可以結束一切,卻不想又許多人對皇位虎視眈眈。他推廣漢化,革新舊制卻遭到了無數舊貴族的反對,甚至那些曾經擁護他的人也都站出來反對,有一段時間,他完全是一個人在支撐著。他登基後並沒有立即殺完顏宗磐,而是先利用完顏宗磐對付完顏宗翰——這個曾經助他登上皇位的人,在他即位後,卻背叛了他,成了他政治上最大的障礙。你認為他冷血也好,寡恩也罷,但是,那些人……他們誰又會成全一個孩子的善良和天真?他早就知道韓康是韓世忠的兒子,韓康的背叛是在他預料之中,卻是讓他最痛心的。他即位這幾年,借酒消愁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但是他從未喝醉過,而允許你和韓康見面的那個雨夜,他卻將自己灌的酩酊大醉,他的位置,注定了他要習慣一生的孤獨,直到你的出現,他才重新開始審視自己的人生,但是,他追求的愛總是離他那麼遠——」

這個有關他的故事,一段殘忍地成長,每一個字,仿佛都帶著掙扎在靈魂中最深的痛苦,它們由玉嫻傳遞給她。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根帶刺的鞭子,玉嫻對她說的太多,那根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她的心上,速度又密又急,血,濺了出來,染在鞭子上,和鞭子一同揮向她傷痕累累的心。

一滴滴冰冷的淚水打在臉上,惜蕊顫抖著用手捂住臉,一串串,一行行流淌著,在她的手心,臉上,匯成汪洋。她仿佛听見了一個男孩的哭聲,在尸橫遍布的戰場上,在血與血火交融的肅殺聲中,那個男孩一直在哭……

完顏亶……他的童年原來是一場噩夢,就因為他的父親是太祖完顏旻的嫡子,就被完顏晟害死。就因為他是完顏旻的嫡長孫,盡管他那時還只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完顏晟卻還是不肯放過他。他成長的每一步,都是行走在刀鋒血刃上,他沒有死在那些鋒芒利刃之下,可是,令一種比鋒芒更犀利的狠辣卻已經長進了他的骨子里。他對敵人冷酷無情,對背叛他的人卻比對敵人更加殘忍,因為從他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已經經歷了太多的背叛。

玉嫻已經不再繼續說了,可她的心依然痛苦的抽搐成一團血肉,卻還是逃不開靈魂的鞭打,直至痛到麻木。

「他也對我說過……第一次獵虎是在六歲那年,城郊的田獵中……」她哽咽著,循著回憶,斷斷續續說出一句話來。

那日,他們策馬漫步在長白山的密林中,當她問及他第一次獵虎的經歷的時候,他只是雲淡風輕的一筆帶過,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分明從他的聲音中听出了一絲滄桑的味道,她原以為那只是一段普通的幼年的回憶,卻怎麼也想不到其中竟然潛藏著這麼多的血腥與殺戮。可當時的他才只有六歲,六歲啊……

「完顏亶,他是世上最孤獨的人。」

「我在風頭浪尖上生活太久,是你讓我看到了平靜的港口。」

「我只想要一個相攜共賞日出日落的人。」

不同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著,記憶瘋狂的放逐,她勉強支撐起的天地又在瓦解。她的身子不住的顫抖,雙手突然被玉嫻一把抓住,淚水中,玉嫻的樣子與世界一樣,都漸漸的扭曲,變形,化成她眼底最絕望的洪荒。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如果他能活過來,你會不會拋開所有仇恨,真正的寬恕他,接受他?」玉嫻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懇切地問;「你肯嗎?」

她……真的可以嗎?

「不可能!」她猛然掙月兌開玉嫻的手,大聲說;「他是我的敵人,我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

他們之間隔著太多生命,她有太多的親人因他而死,他的過去太沉重,她擔不起。可他們之間隔著無辜生命,還有國恨家仇……這些恩怨,他一樣也償還不起啊!

重新燃起的希望,讓她在剎那間又有了力量。那不是為了他們,而是為了他。他們畢竟是敵人啊,她可以陪他一起赴死,卻不能和他一起承擔他的世界。

「就因為他是金國的皇帝?你可以不顧自身安危回到他的身邊,為什麼就不能原諒他,試著站在他的立場上,為他著想呢?為什麼一定要讓自己活的這麼累?」玉嫻站了起來,激動的說。

「作為皇帝,他並沒有做錯。」她看著惜蕊在淚水中越發決絕的臉,語氣緩了下來,由激烈轉為懇求。

「他有他的立場,我就要為他完全舍棄我的立場嗎?換做是你,你會接受一個將你掠到異國,對你的父親百般凌辱,又對你的親人趕盡殺絕的人嗎?」惜蕊的聲音無波,平靜地近乎于死亡般蒼白的絕望。

玉嫻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嘴唇微微蠕動,一滴滴冰冷而咸澀的淚水融入口中。喉中仿佛塞著一團哽咽,再開口,聲音已經沁入了淚水,「對不起……其實我沒有資格怪你,只是請你……試著原諒他,他真的愛你……你死了,他不會活下去,你活著,他就不會死。」她拭去眼角的淚水,那張浸在淚水中,哀莫大于心死的蒼白臉孔深刻的烙在她的眼底。她突然感到不安起來,如果再和這個女孩一起待下去,她不敢保證心中隱忍多時卻再也無力抑制的歇斯底里的痛是否會爆發出來。

「所以,我求你善待他,也善待你自己……我們畢竟,都是為愛而活著的……」斷斷續續的說完一句話,她哭著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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