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了睫。
他的母親,被秦慕玉交給了人牙子,賣到了不知是天南還是地北。現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而我的父母,不也被秦慕玉間接地害死了麼?
我看著那首祭詩,一時因為同病相憐,對秦望舒的嫉恨,倒是消減了。
他還是秦慕玉的親生兒子呢,而我與秦慕玉毫無血緣關系,秦慕玉對他做過的事,不是比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還要殘忍麼?
因為也是同情他,看過了那祭詩,便又瞧起了那芍藥畫。
好個妙筆丹青!
本以為沈媽媽說秦望舒好學識,是在王婆賣瓜抬高他,當見了他的畫兒後,才知,沈媽媽哪里是在抬高他,簡直未及形容到十分之一。
這些年跟隨爹爹身側,如顏楓書所說,我尚算不笨,行軍打仗兵法機謀之類的實用本事學了許多;受娘的燻陶,歌舞琴棋也是精通。然而書畫嘛……就跟做針線女紅一樣,五歲那年第一次穿針引線,扎到手,爹爹愛惜,不讓我學女紅,也沒那耐心的我,自此不再踫觸。同樣的,也因為沒有耐心,詩詞歌賦雖是通,因為懶得動筆,字卻寫的很丑,至于作畫,估計除了我自己,沒人看得出我畫的什麼。
「畫的真不錯。」我瞧著手中芍藥圖,由衷沉吟。
雖不會作畫,到底還懂得品鑒。即便不會品鑒,這樣縴毫畢現的畫作,還能不是驚世之作?
過于驚怔了,不免有些不能置信,確問道︰「這真是秦望舒畫的?」
「可不是嗎?」沈媽媽與榮同焉,「少爺虛歲雖才十五,卻是我齊國有名的才子。少爺的一幅字畫,世面上,百兩銀子難求呢。」
這樣的字畫被丟掉了實在可惜。
我道︰「東西都扔了,文墨全都留下。」
我坐在芍藥花前看芍藥畫,看秦望舒幾年來留在這里的墨筆。
不愧是當今才子。真是好文采。他的詩文跟這‘雲舒苑’的名字一般行雲流水,逸興湍飛。閑情詩詞,風雲月露,滄海鯤鵬,無不信手捻來。
然而每幅畫,畫的都是芍藥。
果然是母子連心。
我將手中最後一幅芍藥畫兒丟到一邊,嘴角浮泛起一抹笑意。
秦望舒顯然是個舒恬寫意的人,雲舒苑真正好風景。
雲舒苑分時令栽種,常年盛開著芍藥花兒,使得屋子里不燻香,也是暗香襲人。
晨起推開窗,窗外就見滿園芍藥花兒,明明置身玉宇瓊樓,也似身在山野田園。
不徑讓我想起一句詩,一年四季春常在,正是山花爛漫時。
而沈媽媽說,秦慕玉不喜歡雲舒苑的芍藥花兒,以後少不得不過來看我,顯然是多慮了。
雖然若不是心心念念著致他于死地,我也巴不得再不見到他。
但住在滿園芍藥花兒的雲舒苑里的人,畢竟不是秦望舒。
秦望舒和芍藥花兒只會讓他想起那勾引過他的,讓娘兩個月不理他的巧珠;而我只會讓他想起娘。
我是娘的女兒,我長的跟娘更有七八分相似。
但能見到娘活在這個世上的影子,還管那什麼芍藥花兒。
估計雲舒苑遍地荊棘,他也會踏進來。
他過來雲舒苑,經過滿園芍藥花兒的時候,我正晨起梳洗更衣過,推開窗,看那一片芍藥花兒,呼吸混合著花香的新鮮空氣。
他是第一次一早起來,就在他的家中見到我,不,見到這個娘的影子。
許是與娘結成連理,娘住在他的家里,是他整個前半生的想望,驟然見我推開窗,驟然透過窗戶看到我,隔著晨霧,他就又有幾分恍惚了。
本是要過來,前進著的他,再也拔不動步。
雖然他身旁就是他向來不喜歡的芍藥花的花園。
我看著他,跟那次拉下車窗一樣,驟然關上了窗。
當窗戶還沒關上,我就見到他恍神了過來。
我不是娘,他知道。
我跟娘實在不同。
便是有著七八分似的相貌,我一表情動作,他也就將我跟娘聯系不起來。
就像萍姑說的,哪怕爹爹因他而死,娘也不會恨他。娘只會想著與爹爹殉情,不會想著與他復仇。
甚至娘也不希望我與他復仇。
娘不會想著殺了他,不會跟他胡攪蠻纏,不會對他辱罵嗔怒。
娘不會恨他,就像娘永遠不會對他關上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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