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回到我的臥房，他替我脖子上的傷口上了藥，他就帶上門走掉了。這期間，一個字都沒有說過。
甚至離開我臥房時，與因為他的伴隨，而守候在門口猶豫著進不進來的林妙兒撞上，我今天新收的，這個陌生的丫鬟，他也看都沒有看一眼。
他走了。
他走了，一直躊躇在門口的林妙兒就進來了。
他走了，進來我臥房的林妙兒卻仍舊躊躇。
「小姐。」林妙兒過來我的床榻前，躊躇喚我。
我擁被坐在床榻上，看著她。
不等她躊躇開口，我說道︰「你想抽身離開我，反悔侍候我了，對不對？」
林妙兒驀地抬頭，驚訝看我。
我也是驚奇再開口，並不疼痛的脖子。
我的手撫上秦慕玉替我上過藥，又輕輕纏了一圈紗布的脖子。也不知他用的那是什麼藥，傷口痛也不痛。
見林妙兒驚訝看著我，我倒是回神了過來。我看著她，就又道︰「你那麼聰明。听過我喚蘇滬舅舅，又听到鴇母房間的談話……你知道了我娘其實是蘇玉奴，我爹爹叫雲晨。」我看著她，再不用顧慮說話間脖子會疼痛，頗是肆意道︰「你是齊人。沒有哪個齊人沒有听說過魏帥雲晨的名字。沒有哪個齊人不知道雲晨是誰。」
我道︰「我是雲晨的女兒，我是齊國欽犯。你怕他日我一旦被揭穿身份，死無葬身之地。而你，會受我連累，是不是？」
道破了厲害關系。看著她驚訝的小臉，我有意嚇唬道︰「我告訴你，你現在想抽身離開已經來不及。不該听的，你已經听到了。不該知道的，你已經知道了。姑且不說我不會放過你，秦慕玉更不會放過你。他日我被揭穿身份，你知情是一死；但是你現在要離開的話，不等你踏出侯府大門，你就得死。」
嚇唬過了，我又籠絡笑道︰「你倘若肯服侍我，總能被判個緩刑。而且我若哪天起了善心，願意放你離開，也不是沒有可能。你不要有後顧之憂，到時候，我跟未央姐姐討一道失憶符，讓你忘了這一切就是。」
我實話實說道︰「而現在，我身邊著實缺個忠心的人，是絕對不可能放你離開。除非離開這南安侯府的，是你的尸體。——我大仇未報，心情不好，絕不會顧惜你的性命。」
讓我饒有興致，也更喜歡林妙兒的是，無論是我的嚇唬，還是籠絡，她的一張小臉，都保持著最開始的驚訝。此外再無別的情緒。小小年紀，竟是軟硬不吃。
她看著我良久，臉容還是不變的驚訝，卻到底開口說話了。
「奴婢的命，都是小姐從水深火熱中救出的，哪還怕被小姐連累？奴婢從說出願意服侍小姐起，就打定主意，隨時為小姐獻出生命。」她低了眼，說道︰「何況小姐在奴婢什麼秘密都還不知道的時候，就給過奴婢考慮的機會，說過跟著你的利害關系。」
林妙兒抬頭看我，臉色仍舊驚訝，「只是知道小姐不是尋常人，知道跟著小姐的利害關系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
林妙兒道︰「從听到鴇母房中談話，听到小姐喚尚書大人舅舅，在未央姑娘的院子里，小姐被未央姑娘挾持，小姐跟未央姑娘，還有南安侯之間的恩怨……」林妙兒抬頭看我，「南安侯喜歡小姐的母親，小姐的母親嫁給了雲晨，兩個月前，南安侯與雲晨開戰，小姐的母親和爹爹在戰爭中死掉了，小姐仇恨南安侯，南安侯卻因為小姐母親的關系，善待小姐，對不對？」
「你將這些關系理的倒清楚。」我看著林妙兒道。
林妙兒低下頭，說道︰「這才一上午，可這兩三個時辰，對于奴婢而言，過的比兩三年還漫長。即使事前小姐對奴婢講過跟著小姐的利害關系，奴婢有過心理準備。」
我只問道︰「那麼，現在，你還願不願意跟著我？」
「嗯。」林妙兒點頭。
林妙兒抬頭看我，驚訝的臉色終于被倔強取代，「很驚險刺激不是麼？」
我噗嗤笑了。
我笑著看她，安撫她道︰「或許刺激，但並不驚險。先前我是嚇唬你的。」
「你是我的人，我身邊唯一的人。」萍姑？秦慕玉也是知道萍姑不會對他構成威脅吧？想起秦慕玉，我又是不堪。不覺偏轉頭，低落道︰「他不到情非得已，都不會動我的人。就像他並不會像我想要他的命，會也要我的命一樣。」
「‘他’，小姐指的是侯爺吧？」林妙兒明知故問道。
就像最初與我見面，想及秦慕玉，我的失態，她瞧在了眼中。會察言觀色，機智聰敏的她同樣說出過在夜未央的院子中，我與秦慕玉之間的恩怨。秦慕玉帶我回來侯府，盡管在馬車上，還有先前在臥房中，我與秦慕玉之間的交集她看不見，而當能見到我的時候，我總是因為秦慕玉，有些情緒泄露在了臉上眼底。
她都瞧在眼中。
我沒有答她的明知故問。不知道怎麼回答，也因為身下一股奇異的熱流涌流。
盡管臥房緊閉，盡管跟我待在一起的只有和我同樣年歲的女孩子林妙兒，我也是不好意思。心中揣測著什麼，當側身向里，翻看貼身褻褲，果然見到一抹殷紅後，臉上立時漲燒起來。
只知道心跳如鼓。
自小，愛促狹人的阿越，因為張揚的性情，與我相處較多。羞澀听她對我言及女孩子初潮時，記得她說，葵水來了，便是女人，而不是小女孩了……
在她的話中，這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我卻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歡喜的。
或許此刻我還在魏國益州魏軍軍營里，爹爹還活著，而我在娘的身邊，我會覺得這是件喜慶的事，因為長大，內心總會蓬喜悅。可如今到底不同了。
如今陪著我的人，不是娘和爹爹，是……秦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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