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降臨
銀色的月光如水傾斜而下,遠黛綺美,一道清影從帳篷里閃出,皎潔賽月,如詩如畫的臉容掩不住濃濃的哀思
又是十五,月色分外撩人,只是心中那份欣賞月色的心境早在十多年前便已泯滅。今夜,一切該有個定計。
回頭看看芭碧蘿沉入夢鄉的安然睡姿,她探手在虛空中輕輕撫了撫,清冷的眼眸彎了彎,頓時有些溫熱交織成氤氳,忘了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甚至連哭的感覺也忘記了,只是心如刀絞的隱隱作痛逼她硬生生將眼淚咽了回去,微微吐了口氣,她向旁邊凌榛住的帳篷走去,離這還有幾步遠,深長有節奏的呼吸傳入耳中。
這伙人中,最為忌憚的就是凌榛,拋開其他諸多方面不談,單是沐風那層關系便讓她不能做出任何傷害凌榛的舉動,況且凌榛為人耿正,她也不想翻臉。
所以睡覺前,找了個避蚊蟲叮咬的借口,她便將幾根盤香分給了另外兩個帳篷。這香放了麝香,含羞草等十幾種藥物,有安神催眠的效果,明天一早起來,差不多就能擺月兌幾天的勞累,只是那時候她大概已經在回家的途中。
至于老師能不能原諒自己,她已不想多做奢求。
走過凌榛的帳篷,听到另一個帳篷咯吱咯吱的磨牙聲,她淺淺笑了,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怔了幾秒,然後輕輕解下掛在帳篷邊的一只水壺,走到一棵古木後。
算算,這該是第三次下藥了,按照她的估計,一次藥量足以將人致殘,可是這藥她也是第一次用,自然也不敢太過篤定,也許是因為那個叫夏夜之的太過厲害,所以藥效緩了些。想來也是,在基紐特種學堂中不是有一門課程專門試毒,培養抗藥性麼,以夏夜之的本事,說不準也是一個有名的人物,不知道與那個人熟識嗎?
那便問一問吧,若是熟識,就饒他一條性命,畢竟已經殺過他一次。
她這樣想著,從藥匣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對著水壺的口磕進去少許,思忖了一下,又拿起瓷瓶,忽然,握著瓷瓶的手顫了一顫,白涔涔的藥粉灑落,在月色下發出晶瑩的光芒。
她吁了口氣,淡靜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在她身後幾米遠,閃出了一個身影,難以置信地顫聲道︰「榮榮,這是……這是……為……什麼?」
盡管被發現了,榮蓉仍舊沒有絲毫驚慌失措的表情,她轉過身,看著面前這個並不討厭相反是此生第一個對自己表白的男人,心中有一點溫暖,特別是昨天夜里在山洞里听到他的聲音,那不是什麼美妙地不可言喻的告白,而是一種承擔,若換成另一個女子,也許真的就將這一生托付給他了,這應該是一個靠得住的男人。
榮蓉那雙眸子在袁飛臉上掃了一下,沉聲道︰「我還是小看你了」
「為什麼為什麼」
袁飛攥著雙拳,就像跟釘子一樣釘在地上動不了分毫,沙啞著嗓子追問。昨晚看見她的帳篷沒有點香,他舍不得點那支香,怕真有蚊蟲叮咬,想給她留下來,卻沒有想到看到她從樹林出來將夏夜之的水壺掛在帳篷邊,當時有一種妒火中燒的感覺。中午的時候看到夏夜之喝水,心里酸酸的,躲在另一邊不想說話,他不是布拉格,什麼事都喜歡放在臉上,特別是為了這個他恐怕此生都不會忘記的女人。
然而,當凌榛下午古靈古怪進來,說要跟他住一個帳篷的時候,他有點納悶,疑心是夏夜之讓凌榛監視自己,對于凌榛也是昔日的首長,袁飛是心服口服,有什麼都不藏著,當面把話挑明。凌榛一生戎馬,不畏艱險,但最受不了的就是冤枉,眼看袁飛將夏夜之說成小人嘴臉,凌榛沉下臉,把夏夜之中毒的事跟要他來保護榮蓉的想法和盤托出,並且讓他注意飲水和食物安全。
凌榛囑咐的時候只是用了平常語氣,根本沒有當初下軍令時的嚴苛,但是落在袁飛耳朵里,就變成另一番情景,榮蓉拿著夏夜之水壺出去的景象頓時就浮現在眼前,眾人之中都沒有中毒,唯有夏夜之中毒,而榮蓉拿的偏偏是夏夜之的水壺,忽然之間,袁飛感覺天旋地轉,似乎在一場迷霧中隱藏了巨大的凶險。
當听到榮蓉要給夏夜之送饅頭干和水的時候,他驚慌失措地沖出了帳篷,本想把所有疑問都說出來,然而那個場面實在不合適,他便找借口將水接過來給夏夜之送去,一進帳篷,就見地上落著一灘深紅色的血漬,夏夜之牙關緊閉,汗水涔涔,明顯是中毒的表現。
他盡管不是正人君子,但也知道受人點水恩,自當涌泉報的道理,不管在追求榮蓉這場角逐中能不能贏,他都要放在明面,因為這是對榮蓉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袁飛根本沒有多想,把水都倒了,出來的時候,榮蓉還問夏夜之吃了沒,他只是「恩」了一聲。
晚上,榮蓉又把盤香分給他們,他便留了個心眼,只點了三分之一,果然,從布拉格的帳篷回來,叫了凌榛兩聲,凌榛沒有應聲,凌榛這樣警覺的人都沒有反應,香里自然是有問題的,這更加深了懷疑,所以袁飛干脆躲在密林中。那幾個小時,他一直祈禱榮蓉別來,很可惜榮蓉真的來了。
「原來那水是你倒掉的,難怪……」榮蓉不染喜怒,也沒有半句苛責,說著從袁飛身旁經過。
「不行,不行」袁飛伸手去奪那水壺,然而面前白衣蓮動,也不知道怎麼地,榮蓉轉到了他的身後,後頸只覺得一涼,便再也動不了了,「你……你會……」
「你真的不怕死嗎?」
「榮蓉,求你別去,你要殺就殺了我」
「這是為什麼?」
「你這麼純潔美麗,手里怎麼能沾上血?」
「呵純潔……」
袁飛分明看到兩顆斷線的淚珠從她的臉頰滾落,一時間,心如刀割,「是不是夏夜之侮辱你了是不是?在旅館?你告訴我」
「是又怎麼樣?」
「那我非殺了他」
「呵呵……你不是還要救他?」
沉默了幾秒鐘,袁飛淚水潸然,他沒有解釋什麼,只是道︰「我去」
榮蓉冷哼了一聲,不屑道︰「凌榛那怎麼交代」
「一死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況且死的這麼值……哈哈」說著,竟是笑起來了。
榮蓉怔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留下了幾個字。
「希望將來你能遇到一個值得你這麼對她的女人」
月光下,那道身影在幽暗明亮之間漸行漸遠,消失在夏夜之的帳篷之內,仿若要決別了一樣。
袁飛閉上的眼楮,長嘆了一聲,就在這一瞬間,脖子忽然能動了,然後整個人都松了,一側臉,一道身影沒入了凌榛的帳篷,然後又到了布拉格的帳篷和芭碧蘿的帳篷,雖然看不清臉,但袁飛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夏夜之。
幾乎是同一時間,榮蓉從帳篷里沖了出來,明顯有些失策,直到慌亂的眼神落到了面前的青年男子臉上,才重新找回了焦距。
「你……」
不等他話音落下,身後的袁飛猛然撲了過來,夏夜之凌空向後翻起,讓過了袁飛,冷喝道︰「慢」
這一聲加了真力,像金屬掃過一樣,袁飛只覺得耳膜一陣針刺地疼,手中那把布拉格的象牙白手柄的阿拉斯加捕鯨叉落在地上。
夏夜之從褲子口袋里將那張紙掏出來扔過去,丟在袁飛面前,「自己看」
袁飛如仇敵般看著夏夜之,展開紙條,只見上面寫道「別喝,有毒」,一時間有些懵了,看了看從帳篷里走出來同樣茫然的凌榛,不知道該說什麼。
夏夜之清晰而冰冷的聲音響起︰「這紙條是昨晚那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交給榮小姐的,袁飛你那時大概以為那個啞巴是在揩油,你想不到吧,那群人里面也有好人,他知道那伙人的目的,但又害怕對方知道後會對他不利,所以只能用這種方法想幫榮小姐避過一劫,沒想到榮小姐卻……如果我沒有猜錯,那麼昨晚你根本就沒有中毒,侯飛那點技倆,想必容小姐早已有了防備」
「你胡說榮蓉怎麼會……」袁飛有點歇斯底里,揪著頭發質問道。
可是一個同樣冰冷平靜的聲音讓他所有的辯護化為虛無。
「沒錯看來夏兄昨晚也騙了大家,那杯子應該沒裂開,而且毒酒你也喝了」
夏夜之不置可否,「我想問一句,榮小姐為何對我如此仇恨,以我夏夜之的為人,想要做出絲毫褻瀆的舉動怕是也難,況且我對榮小姐心有戀慕,不知道可否說清楚」
「說清楚如何?說不清楚又如何?難道你會放過我,留下我的命麼?」
「夏夜之……」袁飛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縱使知道了一切,袁飛還是擋在了榮蓉面前,夏夜之勾了勾唇角,「你說與不說,我都不會對你如何至少在你掀開芭碧蘿帳篷的時候,我已給了自己不動你分毫的理由」
「你們這是做什麼呢,不睡覺啊……」這時,芭碧蘿揉著眼楮從帳篷里出來,也不知道眾人在說什麼。
她只是看見榮蓉淒然一笑,似自嘲又似鄙夷,一探手從袖子里取出一只匣子,「你們基紐何時這麼仁慈了」
她沒有刻意揚聲,但是周圍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陡然間,夏夜之眯起了眼,戳手成刀,榮蓉將一切看在眼里,冷哼道︰「當年你們就是為了找這個東西……」
「什麼意思」夏夜之一愕︰「我不明白,那是什麼……」
「這個麼,呵呵,叫做機樞」
一襲青衫身影如幽靈一樣飄忽而至,站在眾人中間,沒有任何一個人看清他什麼時候到的,包括夏夜之。
借著皎潔月色,夏夜之看到一張平淡無奇的臉,兩只眼楮黯淡無光,就算是迎著月色也沒有絲毫光芒閃爍,倒是眉心之間的那顆朱砂痣,分外顯眼。
「是你」
布拉格和袁飛幾乎異口同聲,都認出了在小雨茶社喝茶的男人。布拉格嘿嘿一笑︰「老兄,這麼快又見面了」
男子負手而立,手里攥著那只匣子,平和道︰「所以我說和你有緣」
布拉格搔了搔光頭,還想說什麼,然而旁邊的芭碧蘿撲通一下已經跪坐在地上,男人掃了凌榛一眼,然後扭身過來,面對夏夜之,登時兩只黯淡無光分不清眼白的眼楮神光電閃,像是一場駭人的雷暴降臨,要將世間掃蕩殆盡,周遭的星辰似是要圍著他旋轉起來,而他卻是那永恆凝立的軸。
嚓
夏夜之不由退了一步,心下一陣狂顫,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
帝王加納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