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地,櫻柳湖畔的水榭。
魔界與神界一樣,沒有晝夜之分,也沒有四季之分,人間立冬之時,這里卻是春水蕩漾,紅艷艷的柳樹櫻花倒映在清澈見底的湖水里,四面的和風帶著如痴如醉的馨香。而舞榭歌台上,一位身著粉衣、姿容絕美的女子正低頭撫琴,水晶眸里泛起淺淺的憂思。
琴聲略有些勾魂奪魄的意思,引得湖里粉紅色的鯉魚因痴迷而沉到了水里,湖面上泛起一陣淡淡的波痕。
女子彈著彈著,忽而驚訝地停下琴來,蹙著柳眉,睜大了迷人的水晶眸,有些憤恨地大聲道︰「凌峰!你這不要臉的男人,還敢來我這里!那凡人呢?」
「死了。」話音剛落,一道金黃的法陣在女子身邊升起,俊美的男子抱著一個清秀男子的身軀,緩緩步出法陣來,冷聲道︰「被我殺了。」
水落櫻轉過頭來,吃驚地望著凌峰,把縴手一撥琴弦,一陣壓縮空氣的音波便掃向凌峰,凌峰一手抱著韓夜的尸體,另一手黃袖一揮,擋住了音波的威力,砰然一聲,只引得四面塵土激揚,湖面上掀起一股怒濤,女子的粉紅色長發和男子的淺藍色長發也隨之飄飛出去。
「你為什麼要殺他!」水落櫻竟然有些義憤地怒道︰「我倆的事,何苦把他帶進來?」
凌峰望了一眼懷里的韓夜,傲然看向水落櫻,道︰「怎麼?如此關心他,是想替你這情郎報仇?」
「他不是我情郎!」水落櫻憤恨地說著,卻放低了聲音,痴怨地道︰「你才是。」
凌峰用金色星眸望著這個昔日柔情似水的女魔尊,目光幽長深邃,他冰冷地道︰「我也不是。我們的事,勸你最好忘了。你專心做你的痴地魔尊,放縱自己的情懷;我專心做我的狂地魔尊,構思神劍的制法!你我互不相干!」
「你!」水落櫻望著這個她又愛又恨的男子,怨意漸漸上揚,她道︰「魔界第一鑄劍大師啊!你既殺了他,又來找我作甚!」
凌峰用淡黃的靈氣托起韓夜的身體,將他送到水落櫻之前,並傲然道︰「痴地魔尊,我此次找你,只是叫你保管好他的尸體,僅此而已。」
水落櫻聞言,望了一眼身前地上的那男子,三分悲愴七分煩悶地道︰「一具尸體,你埋了就是,叫我保管是什麼意思?」
凌峰背過身去,似乎不想看水落櫻的臉,他道︰「我殺他,自有我的理由;叫你照顧他的肉身,也自有我的理由。你既叫他來傲山送信,當然也有心思照顧他的安危,所以我把他交給你。」
水落櫻上前把粉袖一拂韓夜的身軀,稍稍探了探他的身體情況,忽而驚訝地睜大了水晶之眸,對凌峰道︰「你震飛了他的三魂,卻用靈氣維持他體內的七魄不散?你到底想干什麼!」
凌峰說著,向著遠方走去,道︰「我的事,你最好別管。」
水落櫻見凌峰剛來就要走,便怨怒地叫住他,道︰「凌峰!我只想問你,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沒有。」凌峰斬釘截鐵地說著,又轉頭瞟了一眼地上的韓夜,冰冷地道︰「你想找人愛,找他就行了,何必纏著我?」說著,凌峰把手按到額上,仰天狂笑︰「哼哼,哈哈哈哈!」
「我、恨、你!」水落櫻望著那狂妄的男人,緊緊抓著粉袖,怨恨地沖他的背影道︰「凌峰!我恨你!我恨不得殺了你!」
「想殺我?」凌峰沒再回過頭,他用狂傲的聲音道︰「我在狂地傲山的重霄殿,等你來!哈哈哈!」凌峰仰頭笑著,背朝著那痴痴期盼、痴痴怨恨的女子,金色的星眸泛起水霧,落下一行無奈的淚來……
卻說韓夜的三魂被凌峰一掌打離體內,那三魂飄飄蕩蕩,在一處陰森幽寒的界域里重新凝結,漸漸變成了實體。
韓夜睜開雙眼,漠然望著眼前,那是一片昏暗的丘陵地帶,上面寸草不生、遍布黑土,天空灰蒙蒙一片,沒有日月、甚是昏暗,時而有蕭瑟寂寥的風嘯聲響起,聲音不大,卻讓人倍感悲涼。
「這里是哪里……?我……死了嗎?」韓夜低聲嘆了口氣,回顧重霄殿里發生的一切,他又模了模全身,魔劍、鐵雕匕首和燭龍酒袋都還在。
正當韓夜疑惑時,腰間的鐵雕匕首晃了晃,韓夜微微睜大了清眸,道︰「雕兄,你有話說嗎?」
鐵雕匕首繼續晃了晃,于是,韓夜把那匕首從腰間撥出,拋到空中,匕首瞬間向四面延展,化作一只鐵打的大雕,鐵雕把翅膀一振,掀起一股勁風,把韓夜的長發和衣擺吹飛起來。
韓夜問道︰「雕兄,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
鐵雕撲扇著翅膀,飛到五丈之高看了看,道︰「主人,鐵雕只到過神魔人三界,此地陰氣極重,鐵雕也未曾听聞。」
韓夜沉思了一番,道︰「難道,這里就是傳說中的鬼界?」
鐵雕不能回答韓夜,只降了下來,道︰「主人,上鐵雕的背,我們到空中俯瞰一番,便得答案。」
韓夜便跳到鐵雕的背上,想放出玄元真氣,這一釋放,忽而覺得全身劇痛無比,剛剛放出那些火紅色的真氣變得異常昏暗,直往韓夜的身體里收去,並在韓夜身體里逆流,那感覺仿佛要撕裂韓夜的身體!
「這、這是怎麼回事?」韓夜驚訝地望著自己身軀,有股異亂的真氣在體內漸漸凝結,然後開始四處亂撞,一下脹大他的月復部,一下撐大他的胸腔,一下沖撞他的脊背,一下涌到他的喉間,韓夜忍受著各種各樣的疼痛,清眉緊鎖。
鐵雕見背上的主人表現有些異常,便沒有馬上飛起,而是問道︰「主人,怎麼了?」
「沒、沒事……」韓夜拼命抑制著這股異常的靈氣,把它壓到丹田之處,壓了一段時間,因為能調用的玄元真氣不多,韓夜漸漸感到有心無力,他心道︰「這、這到底是什麼靈氣?是凌峰打入我體內的嗎?不,他只是給了我一掌,緣何有這般內斂深厚?這……這是我自己的靈氣?」
韓夜還沒得到答案,卻再也抑制不住身軀里靈氣的膨脹,他握緊雙拳,仰天大吼道︰「啊——!」
韓夜喊著喊著,體內壓制的靈氣向著身體的四面八方再度沖去,充滿經脈、充滿全身, 地一聲爆發出來,在周身掀起一陣黑風!黑風向十丈之內擴散了許久,終于漸漸收攏,化作一陣陣黑氣,縈繞著韓夜的身體,這,就是新玄元真氣的狀態。
韓夜望著手上時而涌起的黑氣,看起來有些凶煞,實則非常地溫和,他有些擔憂地道︰「這……這還是玄元真氣嗎?」
鐵雕感受著背上那親切的氣息,撲扇著翅膀,對韓夜道︰「主人,鐵雕在神魔兩界听聞過一些玄元真氣的事,玄元真氣的前九重都是凡人的境界,然而從第九重到第十重,人可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羽化登仙,一種是立地成魔,主人,恭喜您沖破生死玄關,成魔了。」
韓夜望著身上時而發出的黑色真氣,想起仙人長風身上發出的白色真氣,這才明白玄元真氣第十重——滄海之境是陰陽對立的兩面,陽魄修煉到頂點就能成仙,陰魂修煉到頂點就能成魔,而凌峰一掌把他打死,反倒是想助他一舉成魔!
韓夜這才漸漸明白了凌峰的用意,那一掌,首先用靈力將他的三魂打出、七魄留于體內,由于之前的玄元真氣就已即將達突破第九重,這時再以魔氣引導,便能整修體內所有混雜靈氣,達到新的境界!
鬼界是個很特殊的界域,這里所有的陰魂都可以以實體的形式出現,韓夜的三魂吸收了這里的陰氣,可以省去修煉體魄的麻煩,在凌峰魔力的引導下直接成魔!
韓夜望著周身的黑色靈氣,想起同樣黑氣四溢的邪道長天,想起他那些親近之人,便問鐵雕道︰「我這個樣子,頗似一個魔頭,雲夢和妹妹她們見了我,會不會害怕呢?」
鐵雕搖了搖頭,以示不知,他又道︰「鐵雕懂的東西不多,但鐵雕相信,主人只要心懷自己的信念,就算外表看起來有些恐怖,那也只是相對敵人而言。」
韓夜心里漸漸有了底,他便拍了拍鐵雕的背,道︰「明白了,無論外在如何,只要這顆心不變,我還是韓夜,雕兄,先帶我飛上天去。」
鐵雕聞言,振翅一飛,扶搖直上千丈高空,韓夜俯瞰這片奇異的界域,空中總是灰蒙蒙沒有光亮,腳下的大地也被一片彌漫的陰氣遮掩得看不清什麼。韓夜眉頭一皺,問鐵雕道︰「雕兄,下面陰氣彌漫,我什麼也看不清。」
鐵雕恭敬地道︰「主人,請以後不要叫我雕兄了,很見外,以後請直呼我鐵雕就好了。至于看不清的問題,主人不必擔心,您現在已經成魔,可以充分利用我這個魔物,您只要把手按在我的頭上,借助我銳利的雙眼,便可把方圓萬里之內的事物看得真切!」
「好,那我試試,雕……鐵雕。」韓夜听了鐵雕的建議,心里也是有些興奮的,他把手放到鐵雕的頭上,與鐵雕體內的魔靈之氣交互,他忽而覺得腦中一片清明,便閉上眼來,而鐵雕卻在這時睜大了綻放紅光的鷹眼,鷹眼里能看到的景物此刻竟也能映射在韓夜心中。
鬼界,是一個極其陰森的界域,沒有人間那般多姿多彩,沒有魔界那般地域遼闊,沒有神界那般祥和莊嚴。六界之中,神魔仙妖人鬼,但凡入輪回者,只可轉世變為人類、鳥獸蟲魚、樹木花草,卻不能直接轉為神、魔、仙,連妖類也是從鳥獸蟲魚、樹木花草等物中修煉出來的。
除了這些,神、魔兩界之所以強大,因為它們各有一個默認的定律。譬如神界,神將逝去或者投胎往生時,他們的靈氣都必須從身上剝離出來、留于神界,這樣,即便神界眾神的數目有所減少,但仍然保留著充沛的游離靈氣,天帝只需利用這些靈氣再注入其他仙類體內,那些仙類就可以受封成神,這就是神界能維持強大至今的靈氣守恆之律。
魔界也有類似的靈氣守恆之律,只是魔界的做法不是把靈氣固步自封地保留,而是讓更多外界生靈把靈氣帶入魔界,外界生靈修煉成魔,體內靈氣全數轉化成魔氣,自然而然就把那些流失到外界的魔氣補了回來。
鬼界不用擔心靈氣流失的問題,反正靈氣再強的生靈到此就都沒了什麼靈氣,一天之內死亡的生靈不計其數,送去輪回的生靈也不計其數,誰在乎靈力得失多少?
借著鐵雕的神鷹之眼,韓夜終于看清了鬼界的全貌,這片晦暗的大地約有個數萬里之廣,不及魔界廣闊,最外層是各式各樣的地獄。
熔岩地獄,熔岩灼心燒身;寒冰地獄,寒冰刺骨凍膚;雷鳴地獄,雷響震耳裂膽;風吼地獄,狂風吹飛無端;刀山地獄,傷口血流成河;流沙地獄,流沙擠壓灌口;血池地獄,腥味惡心欲吐;黑煙地獄,煙燻咳喘淚流;毒蟲地獄,叮咬奇癢難耐;炮烙地獄,紅熱銅柱遍布︰荊棘地獄,荊條纏身刺痛;巨岩地獄,巨石滾動重壓;絞割地獄,刀鋸絞割分裂;沸油地獄,沸油煎炸起泡;石磨地獄,血水肉末飛濺;蝕身地獄,酸水腐蝕無望;箭雨地獄,萬箭穿心遍體;蠆盆地獄,蛇蠍撕咬無間。
這各式各樣的地獄里隱隱傳來痛苦不堪的慘叫聲,乃是生前罪孽深重之人被陰司十殿剝去靈力、投放到那里,因沖不破設下的結界和看守的鬼差,只能受無窮無盡的地獄之痛。
韓夜望著那些駭人的地獄,冷汗直流地心道︰「听蜀山長老們說,我在外流浪八年替師父贖罪,已幫師父張括還清了孽債,他也輪回轉世去了……幸好走得早,便是師父那樣的人,這樣恐怖的地獄也未必受得了。」
韓夜望著那些慘不忍睹的地獄之狀,在鐵雕的背上盤坐下來,再看眾多地獄包圍的里面,首先是一大片環形黑土丘陵,大約有個兩三千里的寬度,其上鮮有鬼怪和房屋,隱隱能看到些長舌鬼、綠燈鬼、爬行鬼,他們大多發著綠色幽光,孤獨地、漫無目的地在丘陵上行走。
黑土丘陵再往里便是鬼界外圍,外圍居住的靈體大抵有四種。一種是久居于此的鬼類,他們或者生前沒犯過錯、或者受罰已畢,卻又不想去投胎,便住在外圍過起陰間的生活;一種是游歷鬼界的生靈,譬如韓夜這類魔,還有神、仙、人、妖等類別,但數目極少;一種是剛進入鬼界的陰魂,他們大都是陽壽已盡或犯孽太重,被日夜游神ヾ、黑白無常、牛頭馬面之類勾魂來此,因為十殿閻羅們公務繁忙,可能要留在外圍等候一兩天,才能排隊進去審定該投入地獄還是放歸輪回;最後一種則是留在鬼界內部任職的人員,除了身為鬼僚的十殿閻羅、四大判官,除了為數眾多的日夜游神、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還有大量的鬼差,這些鬼差多是善良的人或者小妖,他們不想投入輪回,因而留在這里當差任職。
飛在鬼界外圍的上空,可以看到中央就是那建築宏偉、佔地十數里的陰司十殿,十殿的區域周圍被一種極其深厚的鬼氣所籠罩,那些陰寒的鬼氣恰似堅固的城牆,阻止眾人從旁進入。座座殿堂都有乾心殿那樣大的規模,雕以鬼怪、鬼獸的形象,顏色則以深色為基調,體現出十殿的森嚴與莊重,每兩座殿堂之間都有一段長長的孽鏡之路,讓人在受審的過程中照鏡自審,殿堂層層往里去,最後直到彷徨街、轉輪鏡台、奈何橋、輪回井,便可投入輪回。
韓夜沒打算直接去十殿,他拍了拍鐵雕的背,道︰「鐵雕,我們下去,既然確定這里是鬼界,我想燕兒的魂也是飄到這里來了,先四處打探一番她的下落。」
「是,主人。」鐵雕說著,便降了下去,落到鬼界外圍的一條街道上,街上路過的鬼不多,看到韓夜這類黑氣四溢的魔也不放心上,飄飄然路過,韓夜離開鐵雕的背,鐵雕很配合地變作匕首,掛到韓夜腰間。
望著茫茫的大街,迎著凜冽的陰風,韓夜心里泛起思念,他皺著清眸心道︰「燕兒,我想你,你知道嗎?」
韓夜始終覺得,酒店是打探消息的一個絕佳地方,他隨便找了一家叫做「鬼陰酒」的店子,進了那里。
店里還是有不少鬼,店主是個喝酒猝死的鬼,就是因為愛喝酒,死後才留在鬼界開酒店,店小二是幾只餓死鬼,生前沒吃飽飯,肚子癟癟的,就跟著酒鬼做事想吃飽。
韓夜順道找了個桌位坐下,喊了小二來。
一只餓死鬼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來到桌前,有氣無力地問道︰「客官∼您∼要∼點∼什麼?」他細看了看,驚訝地道︰「您∼是∼魔∼啊!」
韓夜沉聲問道︰「我是魔,怎麼了?」
餓死鬼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其實,我們對魔不∼排∼斥,只是,您這樣的稀客來∼得∼少∼!難得∼遇∼上∼!」
韓夜見這餓死鬼說話有氣無力,便開門見山地道︰「不聊了,你們這里有好酒,上些過來,另外,你見過一個身穿水藍俠裝、頭戴燕形發飾、身材嬌小的姑娘女鬼嗎?」
「沒∼見∼過∼!」餓死鬼甩了甩無力的手,轉過身去,道︰「客官等著,我∼去∼拿∼酒∼!」
韓夜點了點頭,再看這店子里的人物,有長頸鬼正坐在桌前、伸長脖子喝湯,有大頭鬼正把頭敲著桌子想問題,有溺井鬼甩著身上流不盡的井水正在發愁,韓夜對這些人只是目光掃過,也不多看,最後卻把目光定在了遠處的一個人身上。
那人也是陰氣很重,但氣魄和外貌卻與其他鬼大不相同,他身形魁梧、頭發中短,肩披橙黃俠袍、背掛玄鐵寶刀,腰上還配著一面鬼面令牌,他一邊喝著酒一邊溫和地看向眾鬼,眾鬼看他時的表情都極為崇敬。
「這……會是個什麼人物呢?」韓夜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氣魄非凡的俠者,嘴角閃過一絲笑意,趁著那人叫小二轉頭時,韓夜才看清他的相貌,那人相貌親切友善、面容溫潤樸實,並不能說長得多好看,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十分地踏實。
韓夜細細觀察了一陣,忽听門外敲鑼聲響起,似乎來了什麼重要的人物,他便看向門口,卻見一只身披黑翼羽袍、背插兩只金瓜大錘的黑孔雀精闊步走進門來,這黑孔雀精渾體被鬼氣所包圍,想來是只死了很久的妖精。
「女乃女乃個熊!店家!別的店子看到我都是全店出門相迎,你的店子怎麼這麼不曉事?要我砸了你們店子是?」黑孔雀精氣憤不已,身後跟著幾只鬼鳥,一只鬼麻雀精還在拿著鑼在黑孔雀精身邊敲著,尖叫道︰「鳥獸蟲魚,四大陰帥ゝ,惟我鳥嘴,神功最快!」
「女乃女乃的!」黑孔雀精被麻雀精吵得煩了,一個耳光扇過去,怒道︰「進店了就給老子安靜點!吵得我頭都炸了!」
麻雀精被那一個耳刮子打得暈頭轉向、搖搖晃晃,而後才站穩身子對黑孔雀精戰戰兢兢地道︰「小、小的明白!」
韓夜對這個言行粗鄙的黑孔雀精沒什麼好感,但此番進鬼界是為了找他日夜思念的燕兒,因此也不想惹事。
「店家?店家呢!女乃女乃個熊的!給老子滾出來!」黑孔雀精罵罵咧咧地喊著,半天卻不見店家來,原來,那個酒鬼掌櫃去店內拿酒去了,而其他的餓死鬼又出不得大場面,所以沒人敢上前答話。
黑孔雀精正氣惱著,這時,前方一面容姣好的白衣小女鬼正雙手提著一個大茶壺往這邊走,小女鬼模樣不過十歲,看上去十分呆滯,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前方,走路時頗為晃晃悠悠。
由于小女鬼太矮,黑孔雀精沒留意到,他繼續謾罵著,那個肩披橙黃俠袍的男子非常厭惡地轉過頭去,握緊拳頭,似乎在忍受著什麼。
白衣小女鬼經過黑孔雀精身邊,那孔雀精把帶著鳥羽的手一甩,啪地一聲,小女鬼不慎被那大手撞倒在地,手里的茶壺掉到地上,燙到了黑孔雀精的腳。
「哦!」黑孔雀精抱著鳥腿痛叫了一聲,看到倒地的小女鬼,怒不可遏,一把揪住小女鬼的白色衣襟,把她舉到空中,喝道︰「女乃女乃個熊!你個小兔崽子!不認識你鳥爺爺是!你們家店主怠慢我就算了,連你都敢燙傷老子的腳,今天不把你宰了,我就不叫鳥嘴!」
橙黃俠袍的男子終于有些忍不住了,正要動手,卻听不遠處另外一桌有個深藍俠裝的男子怒而一拍桌子,道︰「你這粗鄙的鳥人!放下那小女孩!」
黑孔雀精聞言,去看說話的人,卻見那人眉清目秀、長發飄飄,眉間透著一股俠肝義膽,身上藏著一股內斂鋒芒,他不禁面色一沉,怒道︰「你敢喊我鳥人?你又是什麼狗東西?」
韓夜站起身來,哼了一聲,清眸里眼眸里發出一股震懾眾人的氣魄,他冷聲道︰「你看不出嗎?我是魔,劍魔韓夜!」
「都沒听過!」黑孔雀精語氣囂張地道︰「就算你是魔又怎樣?這里是老子的地頭,老子是四陰帥之首,鳥嘴鳥陰帥!我們的聖上幽冥鬼皇天下無敵,連十殿閻羅見了都要叫爺爺!我們的風雷雙使蓋世無雙,連四大判官見了都要喊親爹!」
麻雀精借機拍馬屁道︰「對!連陰司十殿都怕我們,你小子敢出來逞英雄?」
韓夜倒是不擔心這個,他見黑孔雀精手里抓著的那個小女鬼在瑟瑟發抖,心生憐憫,便化出閃星訣,唰地一個閃身沖過去,黑孔雀精正得意地笑著,手里的小女鬼卻突然不見了。黑孔雀精先是一愣,卻看到韓夜已經把那孩子抱在懷里、帶到遠處,不禁面帶贊許地道︰「嘿!身法還不錯!值得做我鳥嘴的對手!」
「哼。」韓夜只是冷冷看了黑孔雀精一眼,便去撫慰懷里的小女鬼,忽而想起了小時候的司徒雲夢,便愈發溫聲道︰「別怕,大哥哥在此,沒人能傷你。」
一旁觀看的橙黃袍俠士看著那個外表冷淡、內心熾熱的男子,輕輕點了點頭,道︰「想不到魔里面竟有此等俠義良善之輩。」
鳥嘴再次上下打量了韓夜一番,道︰「看你功夫不錯,陪鳥爺爺我出去練兩手,打得好,鳥爺爺可以推薦你加入我們幽冥一派!」
韓夜冷眼看著鳥嘴,兀自抱著小女鬼,道︰「鬼界不是有陰司十殿嗎?那輪到你們在此撒野?」
麻雀精不悅地搶著道︰「你這蠢蛋!沒听過‘十殿閻王沒臉面,幽冥鬼皇手遮天’嗎?」
韓夜想起和他一起拌嘴的燕兒,腦海里忽而閃過一段罵人的話,便笑著冷然諷道︰「我只听過‘陰間所轄歸十殿,鳥嘴蛇蟲都靠邊,烏合之眾何足懼,幽冥早晚臉朝天’,哼。」
「好!」店里的群鬼紛紛為韓夜的罵人詩叫好。
鳥嘴氣憤不已,怒指韓夜道︰「女乃女乃個熊!你!跟我出去單練!老子非一錘子砸翻你不可!」
「哼,樂意奉陪。」韓夜說著,便把懷里的白衣小女鬼交給一旁餓死鬼,道︰「照顧好她。」然後,韓夜便向著鳥嘴走過去,道︰「走,我也正想試試新修的境界,正好拿你練練手!」
于是,鳥嘴和韓夜便到了街上,鳥嘴拿出一對金瓜大錘,韓夜拔出背上的魔劍,雙雙擺開了架勢。
注釋︰
ヾ「日夜游神」——《山海經》卷六《海外南經》寫道︰「二八神在羽民東。其為人小頰赤肩,盡十六人。」清代著名學者郝懿行對這個詞曾解釋道︰「薛綜注《東京賦》雲︰‘野仲、游光,惡鬼也。兄弟八人,常在人間作怪害。’案野仲、游光二人,兄弟各八人正十六人,疑即此也。」故多認為日游神是十六個,而且以野仲、游光為首。
ゝ「陰帥」——代表中國民間根深蒂固的眾多陰間鬼怪的形象,十大陰帥分別為鬼王、日游神、夜游神、無常鬼、牛頭、馬面、豹尾、鳥嘴、魚鰓、黃蜂,其中部分人物的形象和地位在此文中做了些變動,只把最後四位陰帥編作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