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日,日暮
張允引隨從數人,進入蔡瑁府內,滯留甚久,于宵禁前離開蔡府。
十一月初八日。
蔡府中,有數名下人,離開,其中幾人北向,幾人南下,意圖不明。同日,州牧府中,有宋仲子等人,建言,請劉表早立公子以為後繼,蔡瑁等以時機未到等因由為借口,未果。另有劉琦回府探視劉表,出府時,雖面色尚可,但帶有不豫。
十一月初九日。
糜竺自新野來襄陽,卻是奉劉備之名來探望劉表。
另有張允悄然離了襄陽,駐蹕于漢江之上,旦夕不離座艦。
鄧府門口,此時鄧瀚正等著馬車上的人,卻是糜竺,今日拜訪了劉表後,原本可以入住驛站的,糜竺卻拒絕了州牧的好意,便來到了鄧瀚這里。
盡管鄧府中,早已安排了張機等一眾名醫,還有前來求醫的黃忠父子,不過既然糜竺要來住,稍作安排,糜竺倒也住得下。
原本糜竺此次前來,代表的是劉備,若是往日劉表無恙時,自不會如此草率的安置糜竺,不過眼下的劉表卻是沒有了那副精氣神,在與劉備不對付的蔡夫人以及蔡瑁等的安排下,于糜竺處,自然是不會上心了。
糜竺自然也不會在意這些,劉備派他來,探視劉表自然是他的任務之一,而另外自然也是看看此時襄陽城內的人心所向如何。
劉備是仁義之人,而且同時他還是個有著雄心壯志的英雄,一直以來他受制于沒有可以立足的地方,要不然他也不會曾經對著劉表發出髀肉之嘆。
鄧瀚之前,倒是將劉琦的心思向劉備做過稟報,而且劉琦也曾與劉備有過書信來往,因此,劉備自然也很是關心襄陽城中的情形。
「子仲先生,還真是辛苦了!」鄧府中,鄧瀚為糜竺接風洗塵。
「辛苦那是肯定比你辛苦一些的,我卻是不能像你這般在這邊勾心斗角,運籌帷幄的,也只能賠些跑腿來為主公效力了!」糜竺打趣著鄧瀚。
「先生這卻是有些笑話我了,運籌帷幄那可是軍師們的事情,小子我在這里,不過是胡鬧胡為罷了!幸好,倒是沒有耽誤主公什麼事情!」
「呵呵,臨來之時,主公倒是對我說,若是人人都能像你這般于玩鬧之中,將事情辦的舉重若輕,主公倒也願意和你一樣呢!」
「那我倒要先謝謝主公的賞識了!」
「不過,說正事,那劉大公子之意已甚是明了,若是劉表不幸,那劉琦得為荊州之主,我主即便不能得一下屬,然得一耳順的後輩也是好的!」糜竺言道,凡事都要從最壞的境地去考慮,而後未雨綢繆。
「然此時襄陽城中,卻不平靜啊!劉表病,蔡夫人此時與蔡瑁二人者,于荊州府內外勾結,對大公子處,卻是諸多不利!」鄧瀚說道。
鄧瀚的話中隱含之意,糜竺自是明白,任何一個人想上位,僅僅有了名分還是不夠的,沒有實力作為基礎,即使上了位,也很可能轉眼之間就會被推下台去。
「不過,子浩不必擔心,徐軍師和諸葛軍師在新野卻是做過種種的情況推演的,想必即便有所意外,也不妨事的!」
「那是自然,不過以我之見,眼下的變數,仍然在外而不在內!」
「哦,子浩你且言之!」
「荊州豐腴,劉表已行將就木,那曹丞相一向視主公為大敵,現下已派了滿寵居于蔡瑁府中,一旦有變,其軍勢定有所為;還有江東孫權處,不想其人方接手江東未久,依然安撫眾臣下之心,甚至還有了遣兵擴張的意圖,其志自是非小,荊州若有事,以江東水軍的能力,趁亂取利也未可知!」
「子浩言之有理,若是事情到了那一步,以我軍的實力,加上荊州內部與我為善者,卻是為難之局!」
「不過,幸好此時的曹操尚被袁氏兄弟牽扯在北方,其人不能親來,讓我等自是松快些,不過一旦有變,以曹操的英武果決,自不會僅僅讓宛城的夏侯惇前來,或者汝南曹仁處也會起兵來此,加上蔡瑁素來掌握荊州兵權,確需我等好好籌劃!」
「荊州兵這些年來,卻是不經戰事,向來其戰力有限,但其水軍實力卻是不凡,不過卻是掌握在蔡氏兄弟與張允等人之手,另有江夏的黃祖,自成一軍,不過卻是新敗于孫權,還有少量的步軍于江南關隘處把守,以防江東,為首者乃是劉表的族佷劉磐,卻是與劉琦較好!」糜竺思慮道。
「今日且不談這些了,先生辛苦了一天,自是應早些休息才好!」鄧瀚看著糜竺沉思,便道,一味辛苦不是個事兒,勞逸結合才是正理。
「哦,對了,差點忘了,之前子浩拜托的神醫華佗之事,手下人道是已經找到其人,並已經將神醫請到,不過道是路途不便,又份處兩邊,還需些時日,估計不出三旬,應該能到達襄陽城!」
「這倒是個好消息,或許我要將這個事情告訴一下張機先生!」
「唔,怎麼今日沒見到張先生,主公也曾托我拜會一下張先生呢,道是感佩先生的大仁義,以一己之身,活大漢生民無數,若是沒有張先生,昔年荊州的瘟疫,卻是不知會讓多少人橫尸鄉里。」
「近日,張先生卻是正在忙著為一個病人治病呢!就在府中,不妨明日子仲先生再與先生相見吧!」
「哦,也好,不知是府上那位生病?」糜竺卻是關切的問道。
「那倒不是,卻是一個遠來為子求醫的,其子好像也是昔年瘟疫中,僥幸未死,不過卻是病情遷延至今,十分復雜,不過有張先生在,很快就會好了!」
「听聞,劉琦本想請張先生為劉表診治,蔡氏不讓,卻是有些人,天作孽,猶可追,自作孽,不可……」
「張先生,卻是一心醉心于醫術,舊日,為官時,卻也多與蔡氏有不諧,內中緣由,不足為外人道哉!」
糜竺聞言後,卻是搖了搖頭,接著在下人的引領下,去休息了。
翌日,鄧瀚正與糜竺相談時,卻是見李康入屋內稟報道︰「東家,這兩天卻是有些人手,散布于府外以及貨棧的四周,貌似也在監視著我等的行跡!」
鄧瀚聞言,「呵呵,這也算正常,禮尚往來麼!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新的發現沒有?」
「這卻是沒有,不過有客商,言道,這幾天我們雲漢碼頭上卻是比往日擁擠了幾分,說是那幾艘在襄陽碼頭上的巨艦耽誤了他們好多事,不知怎麼還不走!」
「哦,這樣啊,還得派人也在這邊給看著啊!」
「子浩,也自當小心才好!」糜竺勸道。
「想來這些監視的,定然是蔡瑁所為,此時的他這般做,到不足為慮,不過也是為了防備我等,雲漢貨棧的護衛隊也是薄有威名的!我們若是有所為,護衛隊自然是戰力,而他們欲有所為,必然要考慮如何對付護衛隊,既然他們開始了監視,或許他們將要有所行動了!」
言及此處,糜竺也是眼楮一亮,鄧瀚與之相對,續言道,「既然如此,健民,從今日起便加強護衛隊的戒備,沒有必要的事情,外出護衛就先暫停,不過要不露馬腳,外松內緊即可。另外加派人手,打探一下襄陽城及周邊的軍隊的移防等情形,再調一批精干的人手,分批進城,來府中,以備不時之需。子仲先生,卻是需要盡快回新野城將這邊的情形回稟主公,我卻是需要去看看大公子處,有什麼變化,或許到時候了呢!」
十一月十二,天晴轉多雲,有客從江陵至劉琦府上拜會,卻是江陵太守蒯越遣人致語劉琦,請大公子代蒯越探望劉表,以致問候之意,劉琦邀的伊籍,王粲等人同去州府,得以通行,劉表卻是強起,對眾人道,須好生料理荊州事務,眾人自是應諾。
十一月二十,陰,劉琦回府探望劉表,不可得,郁郁而返。同日,碼頭上張允處,有數人潛至,身份不明。
第二十六章斜陽
有時候,一個人最難清楚的是他本身,因為他在做判斷的時候,可能會因為他自身目的或者想法的多變,高估自己。不過有時候,當一個人經歷了足夠的事情,此時最清楚自己的就應該是他本身了。
臥病在床的劉表,他的身體自然是不行了,可是人老成精,此時的他卻有了更多的時間考慮一些事情。
其實每個人都是這樣,當他身體好的時候,雄心,野心,妄想總是布滿在腦子里,為了達成所願,自然是一門心思的爭啊,奪啊,搶啊;只有當他病了的時候,此時的他會變得多愁善感,會反省自己。
劉表此時卻是很清楚自己的狀況,雖然他生平沒有受過什麼苦,可是自鎮守荊州之後,卻是多是恣意縱酒時多,于五石散卻也試用良多,卻是常有一番逸氣,到如今,卻是俱往矣,垂垂老矣,時日無多。
劉表自是知道,自他入主荊州以來,于荊想九郡間耗費了多少氣力,方成就了如今這一派繁榮勝景,不過時為亂世,這里卻是讓天下群雄為之覬覦,而他的兩個兒子卻是沒有將這荊襄之地保有下來的能力。
平日里他自是對老大嚴苛些,卻不過是想讓劉琦多一些血氣,或許是他平日的表現給了兒子們不好的榜樣,劉表好文事,與他相交好的八駿也多是文章聲名顯赫之輩,所以兩個兒子為了投其所好,自也對兵事很是反感,哎,有些後悔啊!
自劉備投荊襄,初始劉表與之相善,原本也是為了給荊州找一份安定,讓劉備護佑劉琦掌護荊州,可是劉備是個英雄,是被曹操稱為,天下兩大英雄之一,且曹操不敢為之先得人物,性格暗弱,書生一個的劉琦怎麼能夠掌控了劉備,而劉備又何甘屈伸于其下乎!
次子劉琮,自是年幼,而其母族蔡氏于荊州卻也是勢大難制了,如今想來,當初自己為了穩固荊州,卻是有些做的過了,老夫少妻,卻是弄致如今的局面。
大漢朝廷,建安天子,洛陽,長安,許都,曹操,孫權,劉備,甚或者,蔡瑁,蒯越,與我或恩或仇,或敵或友,或尊或卑,有我之上人,又有我之下,呵呵,不論于人世間幾分糾葛,又或者幾多灑月兌,卻是終究要結束了。
荊州,我不負先帝之托付,將此散亂不堪之地,建成為亂世中之桃花源,為我大漢留存了幾多元氣,然我死之後,卻是非我所能知,呵呵,既生為亂世人,卻也只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了。
哎,原本還想將這荊襄之地委給劉備,卻沒想到他有些迂腐了,大丈夫卻是要有當斷即斷的覺悟,即使要仁義,卻也不能讓仁義縛住了自己的手腳,或許這也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的考驗吧!
日掛西邊,當是夕陽斜下,漫天雲邊紅似錦,卻與西蜀無緣,不道無限好,只是遲了,僵臥。但說片語,無言寄,憑天意!
人生在世,死去萬事皆休,平生過往心田過,莫道翻轉如意,只求意自得,將行不魈,且罷。我今寂寥,前後事,任逍遙。
針砭無效,湯藥不濟,劉表自是依然纏mian于病榻之上,蔡夫人卻也不免有一時之彷徨,此時的州牧府中,能做主的也就是她了,除了她之外,少子劉琮卻不過是胎毛未退的孩子。
縱使府門外蔡夫人有蔡氏宗族做後台,可是近來她也不是十分的放心她的弟弟,自是因為事有反常即為妖,若是要將劉琦引入府中,她也怕劉表給他傳達什麼口信,將荊州傳于劉琦。
蔡瑁自是也知道劉表病勢漸漸沉重,可是蔡夫人也沒有將詳情告知,她也想,若是蔡瑁真是有什麼不好的心思,她總得有些什麼東西趁一趁。既然她已身為劉家婦,蔡氏于她卻是外姓了。
荊州並不僅僅只有蔡氏以及劉琦,還有不少只忠于劉表的人,牙門將王威即是一位,而劉琮之師傅巽自也以劉琮的前途為重。這些卻也是眼下蔡夫人要極力拉攏的人。
若是沒有這些人,即便是將來劉琮立為荊州之主,沒人幫襯著,卻也是不行的,光靠蔡氏兄弟,到時候卻也怕成了蔡氏的一言堂。
就在蔡夫人趁著這時光,加緊的未雨綢繆,為劉琮布置的時候,蔡瑁卻是又一次進府來探望劉表,尚未見劉表,蔡瑁卻是與蔡夫人言道︰
「大姐,近日卻是辛苦了吧?」
「卻也不算辛苦,不過是時時的看看他而已,其余時間都有下人在伺候著呢,我卻是不辛苦的!」
「是麼,不過,我听說,這兩天大姐還忙著聯絡一些官員,這卻是為何啊?」蔡瑁與蔡夫人言談之間,卻也不很客氣。
「你這是什麼態度,這是和你姐姐說話的口氣麼?」
「哦,」總有幾分情分的蔡瑁,見此,卻是稍微放輕了口氣,道,「姐姐何必聯系那些人,若是事有所變,在荊州我蔡氏一族,自是大權在握,何必現在給他們好臉看!」
蔡夫人自是斜睨了蔡瑁一眼,心下暗忖,「你的大權在握,到時候,將我和琮兒置于何地,莫不過是一尊傀儡!」口中卻言道,「畢竟都是荊州的老臣,而這幾個還是琮兒的師傅們,這個時候,卻也需要安其心,以免時局變動,人心不定啊!」
「哼,那倒也是,不過這時局卻是又到了關鍵時刻了!」蔡瑁道。
「哦。怎麼說?」
「敢問姐姐,這劉表如今身體究竟如何?」蔡瑁卻是噤聲問道。
蔡夫人卻是一時沉吟,未曾發話時,蔡瑁則接口道︰「難道是已然不易起了!」
蔡夫人雖然未應聲,卻也沒有反駁,蔡瑁自是知道這里邊的含義,一時之間,卻是心下暗喜,不過他卻不是那種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上自然帶出點高興的神情。
冷不防看到蔡夫人不解的表情,蔡瑁卻是想起,先前他卻是要一心保的劉琮上位的,現在他的心思轉變,倒還沒有和蔡夫人好好的解釋一番,這樣一來,他方才的高興卻是有些過了。
不過麼,既然知道如今劉表的狀況,我倒是可以有所行動了,這卻是要趕緊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至于這邊麼,到時候再說吧,實在不行,到時候,先做事,後解釋,總是保他劉琮一世富貴即可。
「既然這樣,大姐,我這便回去調遣一隊精銳人馬來此護衛吧,以免發生不可測之事!」
明白了這里的情況的蔡瑁卻是沒有心思在這邊待下去了,自然是要回去準備,讓手下的人們開始行動,以免夜長夢多。
蔡瑁自是離開,蔡夫人卻是繼續待在了府中,不一會,卻是有人來州府全面的接管了州府的安全事宜,有人問時,人卻道,「乃是夫人同意!」問話人于是自然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