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瀚也是知道自己讓雲漢的人去找那些此時尚未出仕的失意者去荊州,或許有些想當然,這些人大多是生活在曹操的治下,憑借著他們的見識,大概都能看出來這天下間,各處諸侯的強弱對比,不過若是他們都只是隨波逐流之輩,或許就只會待在原處,讓一切自然而然的發展,不過若是稍有野心的話,正所謂富貴險中求,有道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去荊州博一個將來的顯貴卻也是個有吸引力的願景。
沒有人打攪,遠離了親朋好友的鄧瀚此時也只有讀書聊以自遣。索性鄧瀚便趁著年夜之前這幾天的安靜好好的看看那些書籍,盡管經過了十幾年混亂的局面,可是這中原之地畢竟還是天下的中心,對于古書文籍的搜集和保存,卻也不是南方的荊州可以比擬的,加之曹操對于這類文化的重視卻也是當真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巴巴的從匈奴處用錢財換回蔡文姬,並讓這位外表柔弱,內心剛強的女子謄寫其父蔡邕收藏的卻被毀于戰亂的古籍善本。
鄧瀚讀書,卻也沒有忘記他新結識的王基,原本以王基的出身,是沒有多少機會見識到丞相府中的這些藏書的,不過如今在鄧瀚的照顧下,卻也讓他受益匪淺。所謂的知遇之恩,便在這些細微之處,漸漸的浸入了王基的心扉。
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鄧瀚自是不知道他後來所作的詩作也漸漸的流傳開來,名句之所以為名句,便是在它一出世便有了流傳千古的魅力,這卻是不會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丞相府中,曹操正在听著手下們關于各項事務的進度,臨近新年,勞累了一年的大漢朝廷卻也該停印歇上幾天,此時所作的不過是關于這一年來各個方面的總結。曹操卻也不是個很注重細節的人,對于交代給屬下的事情,他大多是只要求一個結果,至于過程如何,他自是不會關心的,他也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要不然也不會發出不講道德唯才是舉的求賢令。
處理了大半天的政務,其他人都已經在得到丞相的指示後離開了,此時留在旁邊陪侍的就剩下了楊修一個人。對于楊修的才智,曹操自然是甚為欣賞,要不然也不會將他安置在丞相府主簿的位置上,讓他操持丞相府對外的一應事務。當然楊修自履任以來卻也沒有讓他失望,他所作的一應事務總是不等曹操吩咐如何,便已經安排的妥帖之極,讓曹操很是舒服,至少在表面上曹操對他的態度很是欣賞,至于心下如何,或許只有曹操自己知道。
「德祖,那個鄧瀚近日如何啊,听說他好不容易在許都游覽了一番,回去便偶感了風寒,呵呵,江南文氣重,卻也不當如此受不得這中原的風霜啊!」
對于曹操調侃鄧瀚,楊修自不會傻乎乎的較真,平日里曹操的性格就是這個樣子,和人開玩笑從來都是無所顧忌,何況他卻也是沒有什麼可以顧及的。
「屬下已經派醫師給他看過了,卻無大礙,當能來得及參加後日在宮內舉辦的宴會!」
「呵呵,那倒也好,原本征召這小子入朝,不過也是想看看能寫出如此出眾賦文的小子是何等樣貌,不想卻是這般體弱!這些天來,也未曾召見于他,反正也不差這兩天,等到年夜有天子在,便一起見吧!」
「是,丞相!此外,日前那鄧瀚想要看些書,屬下卻是給他送過去一些,還將丞相大人的那本新書也讓他一起瞧了!」楊修卻是邊說邊留意曹操的神色。
「無妨,不過他能看得懂,听傳聞說那小子還曾師從司馬徽,想來是能看得明白的!他可有什麼說辭麼?」
「倒也並沒有什麼說辭,不過屬下和他談論間說到丞相尚未為書署名時,他倒是說了一句,不如就叫做孟德新書吧!」
「孟德新書,呵呵,倒也不錯,卻也免了我的一番愁思,今後便將那本書名之為孟德新書,看來這小子也不是只會賦詩作文,卻也有幾分機靈,哎,你說給他安排個什麼官職好呢?」
對于這樣的事情,楊修卻是不敢置喘,畢竟此時的他還不到那個身份。見曹操沒有了新的吩咐,楊修卻是向曹操施禮離開。不過就在楊修離開後不久,在他剛才所站立的位置上,卻是又站著一個人,這人卻是賈詡。正所謂聰明人都是很知進退,就如兩個人站立的位置來說,他們都是聰明而有智慧的人,從那個位置到曹操的距離正是恰到好處的能讓他們的話語清晰的傳進曹操的耳朵,而又不會顯得突兀。賈詡的身材高挑,楊修的卻也修長,而他們所站立的位置,卻也不會給主位上的曹操感到有壓迫感。
「文和,如何?」曹操對于賈詡的到來卻是明了。
「那同仁堂卻是開辦不久,不過卻也發展的迅速,豫州,司隸等地似乎已經有些分店,其醫術倒也可觀,平日里的名聲也算仁德,至于其主人卻尚未差知,不過其店主卻多是華氏一門。屬下倉促間也僅得這些消息,至于有無不妥處,此時尚不能斷言。」
「不過,似乎這同仁堂的家主當也是豪富好文之人,連手下店鋪書寫藥方都要求使用公子紙!」
「這般明顯,公子紙卻是荊州之物,沛縣有神醫名華佗,听聞也被請去了荊州,嘿嘿,算了,讓人稍微查訪一下就好了!」曹操卻是這般吩咐。
「丞相,為何依屬下看,這定然是與荊州有關!」賈詡道。
「豈不聞兵法中,虛虛實實之道。用公子紙未必是富豪,雖然我們派往荊州的人,無法全盤掌握這其中的造紙之法,不過卻也大概知道,其所用物料和蔡侯紙並無多少不同,你說這般物事能有多少貴重之氣,孤用此紙,卻也是貪圖其便宜,易于謄抄搬運耳。」
「那以丞相的意思?」
「還是吊著那小子就好了,其他的總會冒出來的。年夜時,文和卻要多多勞累,孤成就今日不易,卻還有些人總是在意圖不軌,真是無一時一刻之安閑啊!」
「呵呵,丞相自是雄才大略,便該當擔此軍國重任啊!」
曹操听得賈詡這般言語,一時之間卻是有些感慨,忽然問道,「文和如今已有花甲之齡了吧?」
「正是,過了年,屬下便是六十一歲了!」
「匆匆一算,孤起兵卻也已有一十八載,昔日風華,如今已是鬢上雲霜,真是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無多。當年並起之群雄,所遺者不過東南,待來年,孤欲發大兵南下而征之,以期早日混一域內,縱橫四海。到那時,便可以去從明後而嬉游兮,登層台以娛情。勞累了一輩子,也該享享清福了!」
「似丞相這樣身份貴重的人,平常百姓的安樂卻是比不得,如今的天下可是離不得丞相的!」
「呵呵,看著兒子們一個個的長大,身為父親的我卻也是想將這身上的擔子給他們分一分的!子文好為將,孤便讓其去北疆統兵,卻也干的不壞,子恆和子建善文,如今一個亦能為朝廷效力,一個卻也有佳篇存世,卻也不枉了孤的一片苦心!不過其他的幾個小子,卻是讓我擔心啊,听今日楊修說那荊州鄧瀚病了,我便想到了熊兒,這幾個小的身體卻都貧弱,卻也不知該如何以對,不知文和你的兩個兒子如何?」
「屬下的兒子都是粗生粗養,倒也壯實,卻是比不得公子們的身份,不過想來多讓他們習文不忘練武當可保的身體康健!」
「文和所言有理,這般說來還是孤有些由著小子們的性子了,往日里又多出征在外,卻是慈母多敗兒,卻是今後要多多注意了。今日卻又留了文和許久,」看著屋外彤雲密布的天氣,曹操卻是說道,「看著天氣似乎又是一場大雪將至,今日就到此吧!」
賈詡自是躬身告退。相較于曹操手下的其他重臣,只有賈詡,曹操才會這般將自己的心思坦言而出,這卻是多虧了賈詡多次跳槽的經歷,身為降臣的他,卻一向以來韜光養晦,輕易不發一言,且甚少和他人交游,曹操知道賈詡的心思,正如賈詡也明白曹操的心思,故而有些話兩個人可以談,曹操和其他如荀氏叔佷,如程昱等卻是說不出口。
兩個人之間卻也彼此相知,這和曹操和郭嘉兩人的關系不同,曹操和郭嘉兩個人年歲相差較多,卻是性情相投,而與軍事上自是合作默契,實乃是一對忘年交,且郭嘉有時的膽大妄為,不拘小節卻被曹操視為是他年輕時的翻版,用郭嘉以留後世,這便是曹操對待郭嘉的態度!
忽然一陣寒風吹過,頃刻後便是大雪紛紛而下,曹操卻是起身,身後自有下人為其披上大氅,緩步走到院中,這座院子正是前些時分北征歸來後,在楊修等人操持下新修的院落,卻也修建的是,庭院深深,小橋流水處處,落石假山相疊,亭台間卻也廊道相連。
「熊羆對我蹲,虎豹夾路啼。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風吹寒日雪,為我漸清涼,尚思戍輪台,且將鐵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