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傻瓜做不做
君臣知遇已不在十年之內,對于一向以來都算得上是算無遺策,謀事無雙的諸葛亮和龐統兩個人,在這一刻說出了想要深思的話來,劉備卻是既感到有些意外,卻也覺得沒有出乎人之常情。
對于如今的情勢變幻,劉備在收到了傳國玉璽的那一刻,作為一方天下的諸侯,未嘗沒有感到一絲絲的竊喜,而這份竊喜似乎已經在他的內心的深處已經深深的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好像在當年他二進徐州,伴著孫策和曹操兩方勢力,一起去討伐那妄作帝王之夢,並建號于淮南的袁術之時,見到了傳國玉璽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萌芽。
然而以往的劉備,對于所謂的天下的大志,多少還有些談不上的,畢竟那個時候的他,首先要做到的,還只能是要保證自家的性命,時時瀕臨在存亡之境的他以及跟在他身邊的關張等兄弟,哪有那麼多的心思去想著天下的布武之意。
時來運轉,掌控一方的他如今自然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有了更多的心思翻轉,或許,以往那些埋藏在他內心的那些個還沒有機會成長起來的萌芽,也在不聲不響之中,慢慢的膨脹著。
當然除了那意思隱隱的喜意之外,劉備當然免不了本身血脈中那一份的失落,一個傳承了多年的大漢王朝,如今居然會淪落到了這般境地。
雖然劉備自是確認無比,自家作為大漢高祖之後繁衍下來的劉氏血脈,可是所謂的中山靖王之後,和他的那些個初祖相比,這之間的關聯又能有多少的緊密呢。
想他當初混成了一個低下的只能靠販履織席為生的市井小民,以這樣的身份,未曾想,在這個時候,居然又機緣巧合的成為了大漢這座堂皇殿堂的支撐,這其間卻是又有多少讓人不勝唏噓的感嘆呢
而今境遇就擺在他的面前,對于那個位置的艷羨和渴慕,幾乎就在劉備伸手可及的地方,不過此時的劉備卻也知道,至少在當下,這種渴慕和艷羨卻還是更像個致命的誘惑。
雖然劉備能夠成就今天的大業,不能不說他本身自然有一番英雄的才能,不過和曹操這樣文治武功,樣樣都遠超當代的那些個諸侯們一頭的人物相比的話,劉備能夠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他那種百折不撓的意志,加上他對于那份被世人或者稱之為假仁假義的堅持。
除此之外,他能夠做的便是更多的信任自家的手下,在這一點上,說劉備為人,頗類高祖,倒也有幾分道理的。
天子的那個位置,如今在天下間除了劉備之外幾乎沒有了那一個劉氏子孫能夠承繼,在這一點上,倒也不得不感謝曹操一番,對于劉協這麼多年的掌控之外,曹操當然會對于劉氏的皇族們狠狠的壓制,又加上本就是末代的東漢皇族,也形同虛設一般,這麼多年來,屢次遭受了欺凌和凌迫之後,即便是天子劉協也沒有血脈留下,故而劉備這位血脈不知道多麼偏遠的劉氏子孫,卻是已經成為了最親近那個位置的人了。
當然和當年的光武帝劉秀時一樣,不管血脈上的遠近,對于那個位置上坐著誰的,終究還是要看這些人手中所代表的勢力的。
而今的劉備卻是不僅姓劉,還有著足以能夠保證他得到那個位置的實力,,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能,也不敢在這個當口—天子遁跡,玉璽在手—的情況下,就那麼不管世事的和當年的袁術一樣的。
這當然是劉備的自制和自知,天下間的勢力並不是只有他一家,雖然說如今的荊州已經昭顯了遠超過其他諸侯的實力。
「孔明,士元,如今不過你我三人,卻是都已經相知相伴了不少時間了,說實話,世間變換到了如今的這個境地,還是讓我多少有些不自信的,試想,雖然我劉備自然相信大漢不亡,然而世間萬物終會有著生老病死,自然不會有不滅的朝代的。而想我十多年前,和當時的景升兄,也曾有過一番懇談,當時的我,卻是曾做狂言,試若我有尺寸立足之地,天下群雄不足懼耳」
「不過有了這番話,到了如今的這番境地,倒是讓我有些戰戰之意啊」說到此處的劉備,卻是沒來由的抬手撫了撫自家額頭上已經漸漸有了灰白的發線。
「人生五十年,我劉備卻已經五十有四,天命與我,自然已經頗多嘉惠,至于更多的人間尊崇,說來,不過到頭來一切世事,皆是夢幻如水,人生一度,卻也寂滅如空」
「勉力半生操勞的結果,雖然也有幾分天道酬勤之願,然而原本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漢的結局,卻是不知不覺之下,變成了個人野望的實現了,呵呵,這段時間里,那些市井之間的流言,我也是已經有了太多的耳聞,情勢到了如今的這種境地,要是說我劉備對于那寫流言中的內容,不做些想法的話,那卻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確實,到了如今的這個境地,若論大漢的存亡重任如何,我劉備倒是不得不做當仁不讓之舉了,在這個當口在詭言以應對世人悠悠之口,也只能使得我劉備坐實所謂的偽詐君子之名了」
「經過了這麼多年,不再需要為了自家的生死存亡而費盡心思,總該說些名副其實的豪邁之言的」
劉備這自然是對于他身邊,如今最能夠依仗的兩位當代的大才交托著心底的那份意思,雖然說有些話,不用他說,以諸葛亮和龐統的智慧,也能夠理所當然的猜到,不過那樣得出來的結果,自然不想如今由當事人,自家說出來能夠昭顯出君主的為人至誠。
「當然,現在我說這些話,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想來兩位軍師自然也是知道,對于現在曹操,和孫權他們的舉動,與我荊州,終究是視作敵手,雖然之前的時候,與江東多少還有些曖昧可言,不過想來如今往後,對于我們卻是不會有那麼多的好感了」
「那孫權,雖然還顯的年少,不過魯子敬當年與孫權一語,倒也像三顧之時孔明為我所謀劃的一般,多少讓孫氏生出了些別樣的心思的,呵呵,當然,這般說他,我也沒有當然的資格,如今大漢的天下,卻是四分形勢已定」
「有望成為那最後之人的,眼下的遼東,倒是可以先瞥開些,畢竟他們的勢力遠處遼東,至于我們,曹操,還有孫權,算算,我與曹孟德,也都已經是過了天命之年的,雖說明日之事猶未可知,不過像我等這個年紀的,雖然壯心不已,倒是已成伏櫪的老驥,當然即便是事有不測,想來有像孔明,士元等人的幫扶,荊州這一脈的大漢護庇之力,終究能夠持續下去的」
「主公卻是說的有些過了,但求我等能夠輔佐主公成就大業,便是我等之願,豈有不為明日之功,便即有了不預之念的」此時的諸葛亮自然插話道。
「確實今既然在下明了了主公之念,自會竭盡心力,為主公以效死」龐統也是繼之言道。
雖然諸葛亮和龐統,他們這些人,在如今的形勢不會擔心劉備會不會對于前途生出些保守之念的顧慮,不過對于荊州麾下的那些個從屬,總是會在如今天子不在,加上劉備心思不明,而又有謠言四起的時候,生出些疑惑的。
既然有了而今劉備這一番明語,自然諸葛亮和龐統當會在平日里行事的時候,給以他們身邊人以訊息的。
如此以來,那些從屬們也不會生出什麼猶疑之心了,而要做的自然是更加的爭取些表現,以求的能夠在將來的封功蔭賞的時候,能夠分的些恩惠。
如今荊州的大事的決定,已經在這幾年中形成了一個基本的模式,便是劉備越來越像是一個後世的董事長一般,而諸葛亮便是那個把持一切具體事物的總經理,至于具體的行事,有關軍事方面的龐統便是那個執行策劃的人。
現在從劉備這里得到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諸葛亮和龐統兩個人自然不需要劉備再說更多的話。
「既然如此,照目下的形勢看,主公的卻是不妨先照著之前曾在許都流傳過的那段有關天子有意大封天下諸侯的流言一樣,晉位為王,如此自然是要表明我荊州對于天子的意旨是尊崇和遵從的,如此以來,同時也能安撫一下人心稍起的波瀾,也算是對于當下那些流言的些微的辯駁,畢竟天子雖然不在,形跡難尋,故而我們更要在大義上站住腳跟,而不是急著去流傳那些流言。」
「天子之前卻是在許都,而今不見了,當然,理所應當的要向許都問難,至于說傳國璽的事情,卻是不需要說那麼多,畢竟天子的事情更為重要一些,玉璽不過是個死物罷了」
對于諸葛亮口中提到的晉位為王的意思,劉備倒也沒有太多的推辭,他自然是相信,諸葛亮當然能夠為這件事情做出一個完美的安排的。至于諸葛亮口中所說的對于那些流言的處置,以及對于許都的問難外事,劉備也沒有什麼疑問,畢竟之前的事情,雖然那些主食之人的本意,也是為了幫著劉備的,可是有時候急功近利,並不能達成如人本意的成功。
而且,作為一個上位人,在更多的時候,他可以容許手下人在他的手下以他們各自喜歡的方式達成他的指示,但是卻是不會允許,這些手下人在他們的主公沒有指示的時候,做出些超出主公界限的事情,當然要是以外界的形勢以及其他的事情做出些,或許也是無意之下而形成的借勢迫人的事情的話,任是再開明的主公也是會有些芥蒂的。
諸葛亮自然會為眼下發生的事情,以及從劉備這里得到的新近的提點,做出完善的安排,至于對于因為如今的形勢而可能導致的曹操以及江東那里對于荊州的不可預估的戰事,自然是交給龐統先去預作綢繆了。
此時的諸葛亮和龐統在這些事情上卻是用不著深思的,畢竟這些事情于他們而言,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的。
兩個人卻是也不用太多的客氣了,看著先前如同供品一樣的傳國玉璽,而到如今漸漸的變作了劉備手上的玩物,在向劉備施禮之後,兩個人自是一同離開了大將軍府。
「孔明,你這是為小師弟鳴不平麼?」路上的龐統卻是說出了這句話。
「呵呵,士元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婆媽,我有那麼傻麼,再說那小子,用的著我們這麼做麼,我這不也是希望荊州上下能夠和氣一堂麼,畢竟如今還不到那個內斗的時候啊」
「就你那麼多的心思,盡管你這麼費心,可是有些人總是會不像你想的那樣的,畢竟世間的人就有那種不知道好歹的」
「怎麼,覺得有人挑釁到了你的底線了,威脅到你的位置了嗎?」諸葛亮也是不失時機的調笑著。
不過對于這種明顯的沒有什麼威力的話,雖然龐統的度量和諸葛亮相比稍有些不如,可是他也不會因此而對于他們口中提到的那個人感到有什麼威脅的。畢竟他們也知道或許有些人的才能或能不俗,不過他們更相信他們自己的實力。
就像如今,雖然諸葛亮也自認被鄧瀚從許都給弄來的荀彧在更多的時候,要比他更強一些,畢竟諸葛亮在軍事上,他就覺得他不如龐統,或許他在大局觀上于天下間也少有敵手,不過這位荀令君,完全已經達到了一個妖孽一般的存在,不管是人格品行,文士風流,又或者是軍策對略,再者知政安民等等,卻都是大才的。
可是即便如此,諸葛亮卻也足夠的自信,在眼下的荊州,他還是足以勝任他所佔據的荊州主事職位的第一人的。
「希望廖公淵多少能夠安分一點啊」
「這一點,你就不要操那麼多的心思了,畢竟有些人也是很執拗的,你還是先想想,如何混淆許都吧,還有你想如何安排主公晉位為王啊,似乎天子之前的那個秦王之位,多少听著不怎麼順耳的」龐統倒是說到。
「卻也是如此,先秦幾多暴*,而今主公于天下可是仁厚之人,雖說我軍佔據的地方,為當年西秦故地為多,可是也大可不必非要拘泥于此的」諸葛亮附和道,「至于說如何安排主公的晉位之事,我倒是有了大概的想法,就先從成都,將許靖老先生請來,想來足以當得」
龐統听的諸葛亮提到許靖,便明白諸葛亮早就有了安置,便不再多說什麼,雖然如今的荊州已經憑借著威震天下的實力,吸引接納了不少的人才,而且通過這些年中的發展,于天下間,像諸葛亮,龐統,他們的名聲也已經為世人所稱揚,不過相對于這些時下的英雄人物,要想讓劉備的晉位之舉顯得更加的尊崇一些,他們這些人的身份和地位還是差了些時間的積澱的。
當然要是強行為之,卻也是可以的,不過以諸葛亮謹慎,略帶些苛求的行事風格而言,他自然不想如此的。
而許靖,這位在桓靈二帝的時候,便和他的表弟許劭以識人之名傳揚天下的名士自然要比諸葛亮他們顯得老成持重,位份足備,當然如今的荀彧或許也能起到差不多的效果,不過可惜的是,眼下的荀彧,和荊州的切合度,還是有些差距的,而這差不多的效果,當然也不是諸葛亮追求的。
此時的諸葛亮和龐統自然在相互交談著他們對于接下來的具體事物的各自的想法,當然盡管他們很是自負也自信,不過這個時候的他們並不會就這麼因為這片刻的商談便將事情都給定下來,他們還是需要各自的去和他們的屬僚們做些具體的商議的,畢竟他們也知道人無完人,事無巨細的全然讓一個人承擔的話,即便是他們再自信,並不代表著,就是事情的終極完美的解決方案。
經過這麼些年的切實經歷,他們也未嘗不曾羨慕過他們的小師弟的做事方法的,不將所有的事情都大包大攬,雖然顯得有些無所事事,可是從來沒有出過什麼紕漏,而鄧瀚領導下的中司馬府卻是一次又一次的為荊州的發展立下大功,不只如此,從中司馬府出來的,想馬謖,楊儀,蔣琬,以及後來的楊戲,張裔等人,如今雖然已經月兌離了中司馬府的圈子,而在更多的文事上發揮著他們的才能,可是他們如今倒是都在中司馬府那里學到了那里輕松治政的工作方式,並且在那樣的氣氛下,每個人的正事不僅沒有放松,倒是要比其他的人更顯的從容,就像幾乎同時入仕荊州的蔣琬和費兩個人,當初的才能也相差無幾,可是在各領了一郡為守的如今,蔣琬倒是要比費更為自在的。
「那小子總是那麼輕松啊,看著真是讓人羨慕啊」和諸葛亮作別時,龐統卻是免不了又發著鄧瀚的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