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無法互容的信念「求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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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如果刻意逃避他所懼怕的東西,也許會發現自己只是抄了條近路去見它。」
關于這一點,赫安已經有了些模糊的認識,但是蕾娜卻還未意識到這一點。她只是還未做好面對這個殘酷世界,面對承受被命運操控的現實的準備……更何況,對她而言,這片場地有著特殊的意義,在騎士榮耀逐漸式微的現在,它代表著傳統的古老騎士的某種存續。
無論別人說她死板也好,偏執也罷,甚至于愚蠢,在她的心里都存著恪守騎士榮耀,不願以自己的手來玷污這片神聖的場地。在她眼中,或許真如赫安說的那般,這里就是不容褻瀆的決斗之地。
若是她出手打破這里的規則,那樣的象征意義于蕾娜而言,便是親手打破了之前十多年一直堅守的信念與遵循的處事規則,並且將其全都統統丟棄。
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淪于泥沼地般痛苦的掙扎之中。
「為什麼,為什麼非要逼著我做出選擇」她在心里痛苦地吶喊。她寧願如騎士般戰死于這里,也不願意直面眼前的現實。也許只有當她命懸一線的時候,她才會願意放開沉重的包袱與負擔,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才會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吧。
只是現在的蕾娜,惱怒如她,箭步直插進了赫安與阿拉卡的戰圈之中,手里的重劍有如在發泄著她心里的不屈與憤恨,強大的風壓竟在瞬間超出了她使出「龍卷」的威勢,逼迫得阿拉卡不得不撤斧防御。重劍狠狠劈在斧面之上,迸發出四濺的火花,沉重的力道讓以力量見長的蠻族軍官也不由退了兩三步才堪堪站穩。
赫安借機喘息了一口,看了一眼手里竟有了些坑坑窪窪,劍刃上也有些彎折痕跡的長劍,不禁倒吸了口冷氣。可以想象,若是脆弱的身體被卷入阿拉卡的斧刃攪拌旋風中會有如何慘烈的畫面。
他抬起頭,瞧著蕾娜仿若失去了章法般地攻擊,弄不明白為何僅僅是片刻就變化如此之大。但是,這般迅捷的攻擊蕾娜顯然支撐不了多久。赫安當即扔開了沒有鋒芒的破損武器,毫無顧忌地取出了摩爾銀劍與毒蛇之刺。
赫安可不如蕾娜那麼死板,他不是騎士,更不是貴族,沒有必要遵循他們定下的束縛自己的規則。在生命遭受威脅的時候還不知道用盡全力去反擊,那不是榮耀,而是愚蠢就算是所謂的「光榮的戰死」、「尸體上覆蓋騎士的榮耀」,又能得到什麼?除了親人傷悲之外,也就僅有墓碑上的一行字了。
他不管看台上的觀眾如何噓聲一片,更不理會圍在場地周圍的騎士如何看他,他只需要知道凱特能處理好這一切,鳳凰之翼的戰士會認同他的舉動,阻止他們不分場合地沖進來試圖停止這場比試就足夠了。
赫安望著擋在自己身前,背對著他與阿拉卡戰成一片的蕾娜,沒有任何遲疑地沖了上去。他不在乎蕾娜如何看待自己的舉動——因為自己的信念本就與她不同,現在他只知道,這一刻最正確的選擇——殺了阿拉卡
銀劍宛如一道驚鴻在阿拉卡疲于應付的時刻劃出亮麗的弧線,鋒利的劍鋒繞過他的防守,直迫他的面部,逼得他只能以後退來重整旗鼓。
「這就是公主殿下您遵循的騎士精神嗎?」阿拉卡戒備地凝望著赫安。他的雙劍上閃爍的亮麗光輝在訴說著它們的危險。精湛的魔法武器足以劈破阿拉卡身上厚重的板甲。阿拉卡轉向蕾娜,嘲弄地說道,「想要在女王殿下面前一手打破騎士的傳統嗎?」
蕾娜咬著嘴唇,眼里透著掙扎的神情。
「赫安」她望向赫安,看著他手里的武器,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痛苦,卻很快被越發濃厚的惱怒與不滿取代、她的口中甚至帶上了命令似的語氣,「你不應該使用它們」
赫安因為蕾娜的語氣皺起了眉頭。在他的記憶里,蕾娜還是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話。盡管赫安不知道為何蕾娜僅僅因為自己與她的行為模式相悖就有如此大的反應。但顯然無論蕾娜會如何厭惡他,現在他都打定注意要做自己認為最正確的事情。
赫安冷笑一聲,「不用它們?等著被人殺死嗎?」他不留情地說著,「還是說讓我應該在旁邊為你一個人的戰斗搖旗助威,祈禱你手里的遲鈍重劍能戰勝以蠻力著稱的蠻族反叛者?」
蕾娜的臉頰因為憤怒漲得通紅,赫安的嘲弄就像是在譏笑她的無能。這一刻,她本就將一切怪罪到赫安身上的怒意全部爆發了,「你作為瓦努頓家的一員,應該知道費爾德的姓氏代表什麼……」她大聲命令道,「赫安,收回你的劍」
赫安強壓出怒氣。他看著充盈著怒氣,透著不容任何人反駁的威嚴的蕾娜,他忽然感到了一陣像是失去了什麼的傷痛。只是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失去了什麼,亦或是面前的少女遺棄了某些東西。
赫安在心里嘆了口氣,為她糾正了一個從他們相遇開始就產生的誤會。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我從來都不是所謂的瓦努頓家的一份子……我只是我。我不是你的屬下,你的臣民。所以……你無權命令我」
沒有理會蕾娜是否會更加憤怒,是否會做出將他逐離場地的愚蠢之舉。赫安轉過頭,看著流露出不屑與得意表情的蠻族軍官,以手里的銀劍抵擋著他的攻擊。「滿意了嗎?阿拉卡男爵,正合你意吧。」阿拉卡面上的表情一滯,還未等他回應,赫安便冷笑一聲,「不過僅止于此了,你可以去死了」
赫安忽然放棄了一直被動防御的姿態,突前一步,鑽入了阿拉卡揮舞出的可怕旋風之中。雙劍與雙斧相撞,發出連綿不絕的敲擊聲,迸發出片片火星。
盡管阿拉卡的蠻力驚人,但是赫安卻以傳承自劍舞者的巧妙卸力方式將大部分力道引到了一旁,並且借助阿拉卡攻擊時的沖力在他的身旁游走。只是赫安的攻擊連綿不絕,卻不能持久,阿拉卡的身體也是皮粗肉糙,有著堅實的板甲防御,一時也沒有一蹴而就的良機。
「看來我是高估你了。」阿拉卡在攻擊的間歇冷哼道,「不知道公主殿下為什麼會選擇你這樣無能的小子……不過,現在公主殿下大概已經認清了,看吧,她已經不打算幫助你了。」
不知蕾娜是否是听清了阿拉卡低聲的嘲諷,她猛然大喝一聲,重劍橫著斬劈過來,無所顧忌的招式隱隱間竟連赫安也包裹其中。她仿若失去了幼仔的母獅在發泄心里的悲痛與憤怒,就連處于群落中統領地位的雄獅也敢于不顧一切地挑戰。
蕾娜左側肋部的傷口因為她喪失理智般地狂亂攻擊而迸裂,鮮血浸透了衣衫,從鏈甲上不斷灑落在地,勾勒如宛如秋日的楓葉般蕭索的風景。
眼見著她將要被阿拉卡一斧擊中左臂,赫安使勁一肘將她擊開,「你不要命了嗎?」他以長劍擋住了斧頭,然後順勢退到少女身前,背對著少女大吼道,「如果你不想成為最終的獲勝者,就滾到一邊去,別在這里自怨自艾地尋死覓活,礙手礙腳」
不去管身後的少女,赫安如下山的猛虎帶著如瘋狂般決然的氣勢猛撲而出。
他不敢再拖延下去了。
在赫安看來,蕾娜的精神狀態已經瀕臨崩潰。但是,能夠在逃亡途中表現出那般不屈的堅強的少女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脆弱。赫安不明白。他猜不到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現在,他只能暫時忘記一切的疑惑,消滅眼前的對手。然而,阿拉卡的防線卻宛如銅牆鐵壁。盡管不夠靈活,可是一力破十會般地便阻擋了赫安的進攻。
赫安稍喘了口氣。若想盡快殺了他,大概就別想著自己能夠毫發無損了吧。他暗嘲著自己的顧慮,拋開了退縮的想法,腦子里就只有一個殺了眼前之人的信念。他的眼里仿若安裝了能夠放大的鏡頭,阿拉卡攻勢里的破綻與致命之處都在他的眼前放大、減緩。一直久未發生過作用的獵人印記在這時再次顯示出它的效用。
一道僅有他一人能看見的金色微光閃過,它的指向之處正是赫安遍尋不到的致命良機
赫安不閃不避地迎上了阿拉卡的斧頭,手里的摩爾銀劍與勢大力沉的斧頭撞擊在一起,不斷地發出痛苦的申吟;赫安右手的手腕更是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每一次的撞擊仿佛都如骨折般帶來劇烈的刺痛。
赫安表露出的痛楚與面上的抽搐更是激起了阿拉卡蠻族血脈的瘋狂……不過,這正是赫安一步步為他設下的陷阱。
阿拉卡一點點進入赫安兩敗俱傷的危境之地,在阿拉卡興奮地試圖以兩把斧頭將赫安劈倒在地之際,赫安驟然朝他的左手躍出,落下斧頭狠狠地擊中了他的背部,赫安清楚地听見了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他當即便噴出一口鮮血,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強忍著傷痛一個跨步,毫厘之間躲過了緊接而至的攻擊,突進到阿拉卡的身前。
近乎零距離般的面對面相視,赫安瞧見了阿拉卡眼里的不可置信與震驚。赫安朝他露出令他膽寒的充滿了殺機的微笑,手里的毒蛇之刺深深刺進了他的月復部。但是這還不算結束,赫安抽出短劍,「去死吧。」他說。短劍再一次殘忍地刺入。
「住手」蕾娜落下的重劍逼開了赫安,「停下,赫安他應該得到是公正的審判,不是你的肆意妄為」
「他要殺的是你」赫安惱怒地說道。
蕾娜堅決地望著赫安,「這是我的原則。而且公正的審判是所有有罪之人應有的權力。」
赫安望著不可理喻的蕾娜,大口地喘著氣,背部肋骨斷裂的疼痛更是讓他忍不住心里的怒意。「我不相信人類的律法」他徑直說道,「在女王的盛怒之下,就算是律法也不得不讓步。就算你表現出如何的寬容大度,表現出足以令史書記載的仁慈,他也注定會死」
赫安看著一手抱著月復部,弓著身子滿臉蒼白的阿拉卡,心里充盈著殺機。「收起你那可笑而不知變通的騎士精神你是人,不是按照騎士章程運作的傀儡」
蕾娜知道自己心里還是充滿著怒意與殺意的,但是她都很快地將它們壓抑住,始終如一地踐行著自己成為騎士之時發出的誓言,表現出真正的傳統騎士令人交口稱贊、衷心信服的風度與威儀。但是,她卻忘記了,就連神明也會為了自己考慮,更何況是人類。
不過,赫安卻不願再與蕾娜爭辯,一躍而出,銀劍格擋開了蕾娜的重劍,毒蛇之刺仿佛要將不被蕾娜理解,甚至還遷怒于他的憤怒全都發泄出來,以一種極為殘虐的手法直接從他的眼窩刺進了腦袋,絞碎了他的大腦。
「你」蕾娜望著赫安,像是才認識他般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抱歉讓你失望了。」赫安忍住背部的疼痛,轉過身毫不退縮地與羅蘭的公主殿下對視著,「你從一開始就認錯我了。」他說,「我沒有你想象的那般有著悲憫天人的愚蠢般的善良,更不會為了無意義的某些人而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做不到。」
他和她的價值觀注定不相容。
精靈偏向自由——無論是信仰上的自由,還是行動上的自由。他們不允許別人對自身的行為指指點點,甚至橫加干預,試圖強行改變。他們會將其視作敵對的行為。
赫安受過長時間的燻陶,自然也是如此。
他無法接受蕾娜頑固而虛假、存有不現實幻想的價值觀,更不會容許蕾娜試圖將自己的想法強行加諸到自己身上。如薩利爾與瑟雅一樣,他只做自己認為最正確的事——無論在旁人看來,他的行為是否是善良或是邪惡之舉。
蕾娜也是如此。
她的經歷、身份,都與赫安大不相同。嚴苛的騎士教育與刻板的生活讓她幾乎沒有任何童年時光,一出生就背負著的仇恨更是讓她不敢有絲毫松懈。與同齡人缺乏交流的蕾娜,就連性格也因此受到了影響,整日背著騎士教條的她開始相信世間只有傳承至今的古老信仰是唯一的真理,卻不知道世界總是在變化著,有太多的東西已經不再適合,已經被時代淘汰了,就連神國里的諸神也逃月兌不了隕落的宿命。
就如前文所說︰你可以改變世界;但最終,世界只是讓你改變了自己。
赫安想,蕾娜會明白的。
他垂下了頭,收起了武器,打算離開這片原本就不屬于他的場地。
然而,蕾娜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忽然她感覺整個世界好像就剩下了她與赫安兩人。耳邊響起的吵鬧的喧嘩與難听的謾罵都已听不見。盡管先前已經做出那麼堅決的決定,但是現在,蕾娜感到了一絲痛苦。她覺得若不說點什麼,自己將會失去很重要的東西。
可是,她緊抿著嘴,卻說不出任何軟弱的話來。
「赫安,拿起你的劍。」蕾娜忽然抬起頭,緊盯著赫安,甚至取出了重劍白鴉,「我們之間必須有一個失敗之人」她月兌下了頭盔,扔在了地上。
她不肯認輸,只能用這種蠢笨的方法想要打敗赫安,以此來證明自己才是正確的。
赫安望著蕾娜,看著鑽入牛角尖的少女,他不願再多說,甚至喪失了興致。「我認輸。」他說,向觀禮台的羅蘭女王微微躬身行禮,然後再次朝著蕾娜說道,「我認輸,公主殿下。」說完便要離開。
「赫安」蕾娜在他身後叫住了他。這一次她清楚地感覺到了,如果不出言挽留,她就會失去什麼——是她一直期盼的東西,她從未遇見過的既讓人疼痛又使人甜蜜的情緒。「那枚戒指……」
「這個嗎?」赫安掏出有著玫瑰花藤纏繞的紅寶石戒指。他凝視著蕾娜,但是還沒等少女蠕動著嘴唇說出一句話,赫安便將戒指塞進了少女的掌中,「想要回去,對嗎?」他說,「那麼,物歸原主。」
蕾娜張了張嘴,她分明不是這個意思的,她沒有想過要收回這枚戒指。
她還記得數天前她曾說過的話︰「……身為一名騎士,我絕不會對自己做過的事感到後悔。所以請你放心,我不會追著你將它索要回來的……」
可是——
現在的蕾娜已經在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後悔了她笨拙得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只能站立在原地,看著赫安有些跌跌撞撞地離開……我的堅持難道真的就是錯誤的嗎?少女質問著自己。在她攤開的掌心里,有一枚原本代表著她與赫安之間友誼的戒指。
「這是很好的結局。」赫安在心里對自己說道。「就這樣結束再好不過了。」
他開始更加想念起還在阿爾利亞的姐姐,想念起姐姐鼓勵的微笑眼神,想念起姐姐溫暖的環抱,想念起姐姐略微冰涼卻包含溫馨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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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