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血 第五十章  露差距  血染講台

作者 ︰ 雨中蘭花

第五十章露差距血染講台

流星劃過,天空會不會疼痛?魚兒游過,湖水會不會疼痛?睡夢中,無數次我被這樣的問句驚醒。然後,我問自己︰「愛過了,會不會疼痛?」

——《愛之痛》

爸爸、媽媽因為任萌的上學時間快到了,回了M城。本該家庭應當和風細雨地平靜下來。春節過後,國霞擔任了A城地區衛生局長,權利更大了。在她的堅持不渝的努力下,一所現代化的局屬幼兒園也破繭而出,兩個孩子順利地入園,早上是國霞送去,晚上是一民接回。就為此,任一民購買了一輛三輪小車。順便在路上還要買些菜,用以準備晚餐。

可是國霞卻不這樣看,他幾次嫌棄任一民小里小氣,說為什麼不買輛汽車,接送和上下班全方便啊!

個人家庭能買汽車嗎?那是要單位指標的,除非是相當高的官員才能享用的,就以她所在的地區級衛生局來說,也是單位配車。

這話一出,弄得任一民苦笑著,翻了她一眼白眼。這一下可引起連鎖的大爆炸,先是一場「嚴厲的控訴」︰

「你說說你,弄來弄去,當了個破教書匠,丟不丟人啊,我都不敢拉你出去應酬,丟不起那人。你看看你有幾件象樣的衣服?還為人師表呢?你每次買的菜,能吃嗎?怎麼就不能選點細菜吃呢?啊?

買車是需要,怎麼啦?你要找鄭書記批個指標就那麼難?我不信!你整天除了看書,就是教書,還搗故你的油墨,你還真以為,你有發明的天才?你身上有多大味道,你知不知道?」

任一民第一次看她發這麼大的火,皺了下眉頭,說︰

「偉大的、英明的國局長,你咋為了車的事向我發這麼大的火啊?」

「你自找的,你說,和你好了以後,我那一天享受過,說買車的事,你也氣我!哼,你真沒良心,是我給你生了三個孩子,你個窮鬼,咋就改不了你的窮習慣?」

任一民無奈何地搖了搖頭,什麼也不說了,心里卻翻江倒海,國霞的官越大,脾氣也見漲啊!可眼前她的官勢是越來越大啊,北京醫大畢業生,支邊模範,歸國的學者,資歷深厚的女共產黨員……

這些條條,拿出一條來,真是讓自己比不上。難怪人家氣勢就和自己不一樣,看問題的角度就不同了啊!

1975年,多事的年頭,正當*大力整治經濟工作的時候,忽然,傳說又下台了,全國發起了「反右傾機會主義翻案」風潮……。

張校長也是讓全校老師學習文件,開會,開會,沒完沒了的會,什麼要斗私批修,要深挖一閃念……。

好家伙,搞得人人自危,不敢說錯一句話。

任一民只管教他的數學,課重,學生多,開會就發困,沒精神,讓張校長不指名批評了好幾次,他也不以為然。

上班來,下班走,回家買菜,接孩子……。

為了給國霞局長消解怨氣,他是洗衣服,做飯,擇菜……

家務勞動全扛下來了,不敢發一句怨言。眼看著國大局長進門,趕緊開門,笑臉相迎,摘帽子,月兌外衣,換托鞋……。

國霞落坐,沏好的茶水送過來,然後還要準備一盆溫水,讓她洗臉洗手。匯報下飯菜情況,包括米飯還需要幾分鐘,就可上桌了。

如此殷勤勞動,就是想換取國局長滿意的一笑。初時,國霞看他如此,還指責他兩句,說這不好,那里不好。後來,她也懶的說,只用眼楮瞪著他,讓他自己找錯。

一段時間下來,搞的任一民是腰酸背疼腿抽筋,他也只有躲在空房子里,自己給揉搓一下,緩解好了,就又開始行動了。

其實,任一民心中也明白,如此縱慣是他在強烈地忍耐,希望能用自己的行為感動國霞,讓她有所認識,不要再繼續冷戰下去。

晚上睡眠,他們也不再同屋而臥,因為一民往往在學校因為開會,作業批改不完,他必須在家加班加點批改完成,有時要拖至半夜,焉能打擾國霞的休息?

今天,似乎和往日有所不同,晚飯後,國霞說了一聲︰

「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問你。」

任一民只好放下碗筷,跟他走進她的書房,打開書包,拿出一封信,交給任一民,說︰

「你看看你,讓學校找到我頭上了,說你反擊右傾翻案風不積極,讓我好好幫助你?」

「誰這麼沒事找事啊?」

「你自己看啊!我對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再當這破教書匠,你就是不听,非教你這個破數學,有什麼用?看,人家把狀告到我這里來了,說你什麼好啊?」

「我做錯什麼啦?」

任一民大聲嚷嚷著,把信拿出來一看,真讓他七竅生煙,暴跳如雷。說︰

「這他娘的是什麼狗吃屎的校長?三個班的課,一天一上午,喝水放屁的時間都沒有,還要批改作業,還要開會,讓我寫稿子,我哪里有時間?我積極參與得了嗎?再說,反擊右傾翻案風,學生就會解高次方程式啦?要能會,以後天天反,月月反,年年反。真他媽不是東西!什麼玩意?」

「行了,你也別說人家了,看你這些日子,的確累的不輕,明天,我跟你去教育局,辭職,再找鄭書記給你安排一個政府機關里的工作。看能把你怎麼著?」

「我不去,我又沒做錯什麼事,還有一百多學生,咋辦?」

「你還管這些學生?人家都告上門來了,這家我說了算,你必須听我的,明天,不許去,要去,我就和你分手。」

「分手?」

「對,分手!」

「國霞,咱倆相好多少年了,你說分手就分手?」

「多少年來,你咋就不長進啊?和你在一起,有什麼意思?我早煩了。」

「好吧,你說分手就分手吧!明天,我離開你,好了,辭職的事,我自己去做,別讓我再把你拖累了。」

「你真同意分手啦?」

任一民沒有說話,點了點頭,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他第一次感覺到已經成為一個多余的人。

第二天,早上,任一民仍然去了學校。

一夜沒睡好覺的他覺得有些疲憊,早飯也沒有吃,喝了杯水,讓干澀的嘴唇濕潤下,頭有點昏沉沉,邁步登樓梯時感到有些吃力,但滿月復漲飽的情況,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他走進教室,站在講台上,剛說︰

「同學們,今天……」

只見他頭一歪,身體 當一聲,就倒在講台上……。

學生們大驚失色,有幾個眼快的學生迅速跑過去,喊叫著︰

「老師,老師」

「任老師,老師」

……

一個男孩子把他的頭扶起來,看到他雙眼緊閉,嘴角淌出一道細長的血痕,又有同學抬起他的雙腳,叫喊著他,別的同學也在幫扶著,將他抬到學校醫務室的病床上……

醫務室平時只是給老師或學生擦拭些紅、紫藥水而已,看到任一民老師的情況,怎敢處理?張校長和幾個老師也聞訊趕過來……

在張校長的吩咐下,緊急撥打「120」急救中心,把他送往醫院,跟隨他去的是幾個初中部的學生,而學校卻以要上課為由,跟隨者中竟然沒有一位老師。

是任一民在老師中的人緣不好?還是他早被人恨之入骨?全不是,這位從工作出發,一向不多事的青年教育工作者,看到有人困難,就上前幫助的人,是相當多人的偶像啊!他(她)們沒有跟隨,是怕張校長的眼楮,命令讓全去上課,誰敢不听?

按道理校醫務室的工作人員總要跟隨著吧?張校長一句話︰

「你們不要管了。」

醫務室落了個清閑,自在,沒人想多事的。

幾個學生把老師送進醫院,在急救室里,醫生、護士為任老師診治,有的學生眼淚在吧嗒,吧嗒地落,自言自語地說︰

「多好的老師啊,他怎麼會這樣啊?」

「老師太累了……」

「是,別的老師教兩個班,只有讓他教三個班。」

「什麼破學校?累死人不償命!」

正說著,只見一個高個子、漂亮的女人沖了過來,口中大喊著︰

「一民,一民,我的一民……」

只見她不顧一切沖入急救室,看到幾個醫護人員在任一民床頭圍攏著,一位中年醫生診斷是腸胃病引發的昏迷,最好做B超檢查或腸胃鏡。現在要先輸液,讓病人蘇醒過來……

她正向醫護人員交待有關事項,見國霞沖了過來,吃驚地看著她,只見她一頭撲到任一民身上,敲打著他,哭喊著︰

「一民,你怎麼啦!醒醒啊!我是國霞……。」

「啊,是國局長?」

本來拉開她的幾個醫護人員立即停了手,望著主治醫生,本以為是個普通教師,卻闖進來地區衛生局的局長,怎麼回事啊?主治醫生忙說︰

「快通知院長——」

「噢!」

一位年輕的護士跑了出去。幾個學生順勢走了進來,站在一角落,一言不發。

任一民靜靜地躺著,緊閉著眼楮,蒼白的臉上滲出了汗珠,國霞停住了哭喊,掏出自己的手帕給他擦拭著……

忽然,她轉過身來,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你們要用最好的藥品,最有效的方法,不惜任何代價要把他搶救過來,不允許出任何差錯,听到沒有?」

正好醫院的院長聞訊趕過來,听局長大人駕到,焉敢馬虎,放下一切事物,就來了,恰好听到國霞發號施令。

「放心,國局長,我們馬上組織搶救小組,把這位老師搶救過來!」

「記住,在這里,他不是什麼老師,他是我的愛人,愛人。」

「哦,好,好的,放心吧,局長,我們會盡全力的,請您到我辦公室,稍事休息一下,我保證,馬上采取最好的藥品為您的愛人醫治。」

「我不走,我看著你們如何搶救?」

說完,她就坐在一把椅子上,眼楮盯住正為任一民的滴液管……。

午後,在兩大瓶葡萄糖液輸入身體後,任一民才慢慢地清醒過來,他睜開眼楮,看到國霞愁眉苦臉地守候著他,旁邊還有幾個學生,發現他睜開眼楮了,立即叫到︰

「老師,您醒啦?」

國霞似乎從夢中驚醒過來,看到他醒過來,說︰

「你終于醒了,我以為你……」

說著淚流滿面了。

任一民看著她憔悴的樣子,點點頭,想說話,發現喉嚨有東西堵塞著東西,說不出話來,他只好點下頭,用手指著嘴巴,努力地發出︰「哦,哦」的聲音。

國霞見狀,吩咐了一聲︰

「快叫大夫!」

一個學生跑出門,在門口大聲嚷著︰

「大夫,大夫,我們老師說不出話啦!」

幾個醫生和護士趕緊跑過來,發現任一民醒了過來,說︰

「不要緊的,是他太緊張了,我們來!」

說著,上前把任一民扶起,用手在後背擊打了幾下,只見一塊黑紅色的血塊從嘴巴中飛出,搞得任一民滿嘴巴血跡斑斑。他終于「啊」的一聲,說話了。一再向醫護人員表示謝意。根據醫生的意見,他還必須入院檢查、治療。國霞點頭同意了。

隨後,在醫護人員的引導、幫助下,任一民被安排進入醫院最好的護理病房,一切安排妥當,任一民向學生表達了謝意,讓他們回去上課,學生們答應著,離開了病房。

此時,屋內只有國霞和任一民兩個人了,任一民看了一眼國霞說︰

「你也走吧!上班要緊,我不要緊了,估計呆不了幾天,就恢復了,沒有什麼大事。」

「你這個人就是死鴨子——嘴硬,你躺在病床上,我能有心思上班嗎?你是不是還在想著昨晚上說的話?我說錯了嗎?累成這樣子,你看有一個老師來看你嗎?你就是不明白啊!」

任一民閉上眼楮,什麼話也不想說。

國霞此時也靜下心來,看到任一民病怏怏的身體,也覺得心疼起來,就是這個男子漢,他孩子時就讓自己在夢境里,也想和他成家立業,她喜歡他勝于任何人。

她不怕他家庭窮苦,因為她想,以後的生活會改變的。她曾為他的耿直而耽心、受怕,但她又深知,他做的是對的,那怕遭遇*,她也堅信,天總會亮的。

可如今,自己有家了,有孩子了,她也當地區衛生局長了,她為什麼卻覺得他是無能的人了呢?沒有他的存在,自己回國,能有這樣的職位麼?

她想起爸爸曾說過的話︰

「不管一民干什麼樣工作,你們成立了家庭,平安、幸福就行了,就是好!」

她猛然想起來童話《漁夫和金魚的故事》,那個貪得無厭的老太婆一味地索要,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她覺得渾身發冷,打了個冷戰。

難道說,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的相似?

國霞的懊悔心情一下子涌現了出來,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任一民,真是不敢想,如果他真的人去了,她會怎麼辦?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工作,這一段時間以來,讓她忘記了家人,忘記了孩子,大撒把地一心撲到工作中,原想能快點做出些成績,想不到卻把任一民累垮了,她自責,她悔恨……。

她想起來任一民為了這個家的付出,她真的是個好妻子嗎?她是否還在愛著他,這個男人本是她的一切啊!

她閉上眼楮,浮現出的仍然是臘黃色的任一民的臉,雙目緊閉,在夢囈中呼喊著自己的名字,他心中整天裝的只有自己啊!

她的眼楮濕潤了,兩滴淚在眼角溢出,她沒有顧及這些,只是在心中祈盼,一民,我的最愛,你快點醒過來吧!

Loveisnotabouthowmuchyousay「Iloveyou」,buthowmuchyoucanprovethatit-s,whyshouldavisit.

(愛不在于說多少次「我愛你」,而在于怎麼樣去證明你說的是真的。如果愛只是路過,又何必到此一游)

這世界有著太多的這樣的限制與隱秘的禁忌,又有太多難以預測的變故和身不由己的離合;一個轉身,也許就已經一輩子錯過,需要很多年以後,才會參透所有的爭取與努力,也許還抵不上命運開的一個玩笑,上帝只在雲端一眨眼,所有的結局,就都已經完全改變。

Powersaidtotheworld,「Youaremine.」

Theworldkeptitprisoneronherthrone.

Lovesaidtotheworld,「Iamthine.」

Theworldg*eitthefreedomofherhouse.

(權勢對塵世說︰「你是屬于我的。」塵世就將它囚禁在她的王位下。愛情對塵世說︰「我是屬于你的。」塵世就準它在居室里逍遙自在。)

國霞看到任一民這個樣子,感到心在痛,她沒想到一句玩笑話,竟讓任一民如此傷心,現在的這一切全是自己口無遮攔,月兌口而出的,自己真的要和他分手嗎?當然不行。這些年來,自己掙扎,奮斗,不全是心里裝著他嗎?自己怎麼能這樣糊里糊涂呢?古人不是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扁擔,挑著走」嗎?何況任一民不是雞,也不是狗,更不是扁擔,唉!糊涂啊!于是,她趴在一民的耳邊,輕輕地說︰

「一民,我的最愛,對不起,我錯了,請原諒我,好嗎?你快醒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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