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發明難出路更難
抬頭看看天空，一群雀鳥在平靜的天空中掠過，不留一點兒痕跡，可是天空不會傷心流淚，因為走了這些鳥，還會有別的鳥再來，或者比現在這群更多……
——《飛鳥》
1988年，歷經十六年的一種新型油墨在任一民手中誕生。在使用中，不僅讓被印刷紙張上的墨跡快速干燥，字體清淅，節約了相當多的用墨量，而且在制造中沒有污染環境，節省了大量成本……。
于是他向專利局提出了發明申請。
這本是件好事情。然而事情的發展並不順利。
一個油墨界的局外人，卻提出了改制工藝，對于界內人士具有強烈的震撼。在一次次全國油墨檢測中心的挑剔性的檢測中，數據以無可辯駁的優勝性擺在面前。讓當時油墨界協會的主席說︰
「這個制造方法，至少處于世界10年至15年的先進水平。」
可社會的認可卻不這樣的簡單。需要技術的人們不是想發明者是如何拼搏精神，研究發明了先進性的技術。而是想，非職務發明的技術革命是不是別人的，而不可能是他的。如果真的是他的，則是如何把這先進水平的技術，能否無償的搞到自己的手中，變成是「自己所屬。」
這就是我們當今社會的悲哀之處。
任一民所在單位雖可以使用，但當時的體制卻不能讓他生產產品，怎麼辦呢？上什麼地方可以生產出這種產品呢？這成了任一民傷腦筋的問題。
當時，全國科技大會的召開，提出來「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的口號，給了他不少動力。他想︰自己辭職，到農村去找塊地，蓋起工廠，生產是否可行呢？
他和國霞商量，卻遭遇了強烈反對。
因為他們沒有強大的經濟基礎，國霞在美國所繼承的財產，相當大的一部分是不動產，為了支持三個孩子上學讀書，要不是孩子們努力學習，得到獎學金的補充，她們簡直讀不下去了。而任一民和國霞的全部收入不僅維持自己的簡單生活，還要多少支持孩子們的費用。真是捉襟見肘。上哪里才能找到投資的錢呢？
還有一條出路，就是與別人合作。可上哪里去找與他能真誠合作的人呢？身處京城，每年還要向專利局交納各式各樣的費用，無疑是給自己的家庭增加了不少壓力。
任一民苦思冥想後，決定給市政府領導寫信求助。希望能得到解決。
可惜的是市領導工作是太忙的原因吧，幾個月後，市經委才打了個電話，問了下情況，然後通知他可去市油墨工廠洽談他的技術革新。
他相當高興。
坐了近乎半天的公共汽車，才到達郊區的工廠，覺得自己信心飽滿，意氣風發。可當他從一個科室到一個科室地尋找負責人談此項目時，卻被人家不屑一顧地態度氣惱了。人家根本不相信，非業界的人能搞出這樣的好技術來。
一位技術顧問告訴他，自己搞了幾十年來的油墨研究制造，就是在粉灰和油污制造的，沒听說過其中的一部分用油能用水代替。
至于合作，那更是天方夜談了。
任一民無奈地，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國霞看著任一民飯菜也不想吃的樣子，勸慰他說︰
「天無絕人之路，你堅持研究了這麼多年，成功了，咋卻沒信心啦？」
後來，兩人商定，不妨到自己高中學習的中學去試一次。因為校辦工廠不僅享受各種優惠政策，規模一般都不太大，如果學校領導能拍板，事情就簡單多了。
她們請了假後，直奔那所中學。舊在重游，當然感慨萬端。
她倆看到學校領導，發現已非昨日相識的人，但為了幫助學校發展，還是談了自己的想法，想不到一拍即成。
當年在這里被整治的最厲害的學生，要無償把世界上最新的技術革新放在學校發展？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
學校完全相信任一民的技術革命是真實可靠的。立即組織人員施實。並說事後要對他重獎勵。
兩個月內，就出了成品，並立即在印刷廠的機器上試用。效果顯著。
但學校當初允諾的獎勵卻沒有兌現，任一民離開了學校。
想不到幾個月後，北京市政府部門組織的科技發明展上，學校卻把這項技術說成是自己研發的。
任一民和國霞一下子傻眼了。
不得不拿著自己手中的申請專利手續去找教育局，讓他們說明白。否則，他將拿起法律武器，起訴學校侵犯自己的名譽權，在這種情況下，教育局才和學校聯系，要求立即撤銷有關宣傳工作內容。並對任一民道歉，保證以後不再發生類似事件。
記得伊索寓言中有一個「農夫救助狼的故事」，就是說，可憐的農夫險遭他救生的狼吃掉的事。如果任一民那時沒有申請專利保護，他跳進了黃河也洗不清自己。
如果說在國內搞發明創造難，專利技術用于實踐的百分比少的可憐，其原因不僅有政策方面的不足，還有人心不古，陰險狡詐的一面。每當有人甜言蜜語地奉承你，你就會發現他正舉著刀子向你撲來，刀子上還在滴著鮮紅的血滴……
不信嗎？再說任一民遇到的一件事。
國霞通過原來幫她赴美國的律師事務所的律師轉讓技術，對方來函稱可以進行，但當時的中國只有兩個地方，但又隸屬于一個國家級部門可以和國外進行技術合作與交流。
一個是地處北京的國際貿易促進會，另一個是在上海辦公的分會。並且要申請美國專利才有可能成交。
任一民來到國際貿易促進會，人家同意為他辦理美國的專利申請，並表示，美國方面也會同意讓他的技術轉讓成功後，再收取專利費用。
任一民要在這里申請，首先要交納貿促會需要聯系的費用400元人民幣。這點錢是他和國霞兩個月全部收入。他咬緊牙關交了，相信美國會批準他的申請，並也能夠把技術轉讓出去。
當一切談妥後，果然，大約一個月左右，貿促會通知他，美國方面同意了，且當時有人購願買他的技術。價格是400萬美元，需要他來進行簽約。
400萬美元，天啊！就是人民幣他們也沒見過啊，難道說，幸福的大門真的向自己打開了？任一民半信半疑，因他月兌不開身，讓國霞去了。
國霞回來，拿來了合同樣本，上面有這樣幾個條款︰
1．為了保證該項專利技術在美國的專利保護期限內有效，需以技術轉讓費用的70%用作保證金。由美國的律師事務所按年執行，保護期限結束後，多退少補，適時結算。
而美國的專利保護期限是十七年，也就是說在美國方面首先扣除70%的轉讓費後，十七年後進行多退少補。
2．在這場交易中，國際貿促會要扣除中介費用10%，中國專利局要扣除剩余部分的10%的手續費用。
3．中國稅務局要扣除交易額的20%稅收。
4．如果最後余額超過800元，則依個人所得稅法扣除人頭稅收。
最後，任一民算來算去，大約自己能拿到手的約1萬美元左右，即或如此，下面還有兩項條款，簡直要了任一民的命。
其一是，如美國方面要求實施本技術，並出相關旅行費用，貿促會做為中介方可以幫助組團，赴美國，但有關組團費用則由任一民承擔。
其二是，如美國方面要求實施本技術，不能出相關旅行費用，貿促會做為中介方可以幫助組團，赴美國，但有關組團費用及差旅費用則有任一民承擔。
其三是，如美國方面要求實施本技術，不能出相關旅行費用，單獨邀請專利人，貿促會可協助任一民辦理相關手續，有關費用由任一民承擔。
……
任一民以第三條款計劃了一下，發現這1萬美元，如他和國霞出國一次，來回機票恐怕就光了。也就是說400萬美元只夠他們坐一趟來回的飛機，要想在美國停留的話，還要自己掏腰包。這樣的不平等條款，能簽署嗎？
如果單獨私自轉讓技術，則以叛國罪論處。
多年的共產黨員，敢叛國？那不是自找死路一條？
也許正是這條消息，引起世界油墨大國——德國人的注意。他們派人來兩次和任一民協商，洽談，費用自不必說，但是有一個唯一的要求，希望他們移民到德國去。
一听說條件是要移民，任一民和國霞立即謝絕了這份合作，因為他們全是中國共產黨員，中國才是他們的根。
後來，他們參加了全國專利、新技術的發明展，獲得「金獎」，甚至于有一次簽署了幾百萬的技術轉讓合同，在會議上，還有家單位當場拍出五十萬元支票，表示交納入門費的誠意。遺憾的是這筆錢在展會期限內，他拿不走，那個省的有關領導找參會的任一民談話，要求幫助貧困地區的教育事業。
任一民當過老師，對貧困地區教育事業也一直在關注，也曾捐贈過款項，當他被帶領到一所貧困地區的學校，破殘的牆壁，一塊木板就是課桌，黑板也是在牆上抹的灰，然後再涂黑……
他難過地落淚了，和國霞通了電話後，毅然決然地把全部款子捐贈了出去……。
想不到，第二年，他得到消息，說縣政府領導貪污了那筆錢，被查了出來，判決了五年刑期。
親眼耳聞目睹這樣的事，他又該怎麼辦？
有人說「出名好」，果真如此嗎？
因為捐贈，電視、報紙對他大肆宣揚，讓他成了「名人」，來信的、來訪的，求助他在經濟上幫助的，絡繹不絕。其中有人在信中述說的情況比任一民的條件還要好，也希望他經濟上的幫助……。
就以出轉讓入門費50萬元的那家單位來說，在得到任一民的全部資料後，不到一個月就轉賣了70萬元。他們真的想制造世界上最新的產品嗎？
任一民提供給他曾就讀的學校每年都產生了上千萬的利潤，可曾想過任一民十六年的辛苦之情？
沒有。
更有甚者，因為任一民在申請專利時，根據專利事務所的意見，把國霞的名字填上，還放在他自己的姓名前面，想借她在衛生部工作的專業工作，加大對項目認定的可行性。有所大學就找到衛生部，要求國霞同志把技術轉讓給他們。這一下把國霞搞的哭笑不得。只好說，讓他們來直接找任一民洽談有關事項。
這所大學對任一民說，只要項目試制成功，他們會給予相當多的報酬。
任一民見他們說的誠懇，想大學應當是講信用的單位吧！就答應了下來。
他利用工作余暇，為他們采購了設備，原料等等。
一個多月後，試制成功了。也得到了國家有關部門的檢測報告的認可。
按理說，應該給任一民對現當衩的諾言了吧？
想不到，任一民接到他們的通知，前往校長辦公室領取有關的報酬時，敲門而入後，發現校長正和一個人談話。于是，任一民就欲退出門外。
校長突然大聲叫他進來，他重新推門而入時，發現校長倒在地上，忙問︰
「校長，你怎麼啦？」
正欲上前幫忙，想不到和校長談話的那個人大叫，說︰
「你把校長給打倒了，快來人啊！」
立即從門外沖進來好多人，摁著任一民就打，把他打倒在地，校長也站了起來，喊著︰
「給我往死里打，打死他，國霞就得把技術免費給咱們了……」
直到任一民傷痕累累，在地上被打的一動也不動了。直到保衛處的人來了，才止住了這一場毆打。
任一民報了警，警察來了，卻說任一民私闖辦公重地，還硬說是任一民打傷了校長，讓任一民有口難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後來說，還要上報，判他的刑。要不是任一民在自己的單位一直表現出色，真成了水滸中的「林沖誤入*堂」了。
這就是社會上最真實的縮影。
任一民想讓自己的技術，轉化成生產力的想法，徹頭徹尾地失敗了，也失望了。
發明難，出路更難！也許會有人說，是任一民沒有找對路線。其實，中國的環境是難允許個人的發明創造是最根本的原因。有關的法律，法規的不健全，行政部門以自己贏利為目的，已經嚴重影響到發明人的積極性。
我們往往看到一些報道，說國家有發明基金之類，然而，任何普通的發明人，要想獲取經濟上的支持，是難于登天的。
*對于德才兼備，德高望重的知識分子進行了嚴厲打擊，讓中國科技隊伍受到了巨大的破壞，甚至于是毀滅。這樣的局勢下，不要講任一民的發明難有出路，就是比他更重大的發明，也要擱置一邊。
中國經濟基礎的恢復是需要全方位的整治，不僅是關于到領導權，還要充分調動所有人民群眾發明創造的意識和積極性。這樣，國家才會發展的更好，更快。
我們在本書中介紹任一民的一項前瞻性的發明，也只是冰山一角，微不足道。因為，這項發明只僅限于印刷行業。中國是發明了印刷術的國家，幾千年來，存在群眾中的認知，那怕是所謂專家、學者頭腦中的認識是固化的，所以，中國的印刷品至今還落後于德國，日本等發達國家。我們是否該想一想，其根本的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