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琴的言明與拒絕讓趙無寒沒有絕望,卻愈來愈殷勤,隔三差五就上驛站見她一面,那張冷臉在每次見到蘇琴以後,都有著若有若無的淡淡笑意。從不逾矩,彬彬有禮,雖然話不多,卻是一個非常好的听眾。
蘇琴最初與他相處的尷尬到而後的如沐春風,皂承那張嬉笑的面具終于出現了一絲陰霾,自從得知他與趙無寒的交易以後,蘇琴對皂承的態度冷淡了,如此精明的皂太宰自然明白,起初也沒想過能瞞下,妖孽始終是妖孽,臉皮奇厚無比,出現在蘇琴眼前的時間反而增多了。
「明天就過年了,無寒你不回去嗎?听說你母親在魚川,讓她一個人不好吧?。」蘇琴有些擔憂地問道。
端坐在太師椅上的趙無寒端起熱茶呷了一口,眼角微微笑意。
「母親知道我來豐都的目的。」
蘇琴有些著急,那不是說連他**都知道她這個女大使了?不等她相問,趙無寒便善解心意地安撫道。
「她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孩,所以很焦急地要我帶回去,如果帶不回去的話,別回去過年礙了她的眼。」
正巧進門的皂承調笑道。「武安君有如此孝心,令堂可欣慰了,常人都說武安君寡言少語,今日看來也不盡然,傳言不可信。」
說著還煞有其事地搖頭蹙眉,知道他極會演戲,所以二人均是瞥了他一眼,也不予理會,皂承模了模鼻子,徑直朝另外一張太師椅躺了上去。
歷來家教嚴厲的趙無寒,眉頭不悅地蹙了下,對于皂承這樣不拘小節的人,他雖看不慣出于禮貌,跟他點下頭示意算是打了個招呼。
「武安君的兩個妹妹都出嫁了吧?。」皂承很八卦地問道。
趙無寒淡漠地點了下頭,接著又听他繼續問道。「有一個是嫁給前丞相居祿的兒子對嗎?。」
「是。」
「那你妹妹沒跟你翻臉嗎?。」
蘇琴不悅地瞪了他一眼,趙無寒依舊面無表情,對他挑釁的話語毫無反應,起身對蘇琴告辭。「過年一起在雲客來吃頓飯吧?。」
「不敢答應你,等我先問問師傅再說。」
蘇琴歉意地對他笑道,也起身準備將他送出去。正巧西書尋蘇琴來,見門一打開,就念道。「師門不幸,師傅躺在床上好幾天,做徒弟的都不來瞧瞧。」
「怎麼沒有,你吃的喝的難道還是神仙變出來的?」蘇琴一听趕緊反駁道,西書抬頭正巧看到蘇琴身後準備離開的趙無寒,他便好奇拉過蘇琴小聲地問道。
「你又從哪里拐了個俊公子?」
「老頭你說話注意點,什麼拐的,他自己找來的好不好。你不認識他?」蘇琴也好奇地反問。
老頭臉一撇,不滿地埋怨道。「我好幾十年沒出閻羅台了,能認識誰?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可能要在閻羅台里老死了。」
「怎麼回事?難道還有人敢禁足你?」蘇琴幸災樂禍地問他。
誰知老頭不理她,笑眯眯地對身後已經站起來的皂承揮手。「你小子也在?正好,來幫我個忙。」
「老爺子,你明知道我百毒不侵,找我也是白搭。你看他怎樣?」
皂承挑眼對西書示意趙無寒,頓時西書兩眼放光。
「很好。就你了。」
說完也不客氣,拽上趙無寒的手臂就要走,蘇琴卻拉住他。「老頭,他是客人。你找皂承,他很喜歡助人為樂的。」
「客人怎麼了?我還是你師傅呢。」
西書拽著趙無寒就走,皂承笑眯眯地跟在西書的身後,大有看戲的意味,蘇琴無奈地也跟著前去,這些日子,時不時被豐國公召見,加上皂承、無寒兩人明里暗里的拜訪,可謂是分身乏術,如今西書已經康復,更是讓她一個頭兩個大。
「老頭你上次到底是中什麼毒?」
西書的興奮隨著蘇琴這一問,就像霜打的茄子,頓時蔫了,略為尷尬地看了一眼皂承,心想這小子居然告訴蘇琴他是中毒,轉頭一想也好。
便支支吾吾地回道。「也不算中毒了,只是試了試罌粟粉,一下子過量了。」
西書以為蘇琴不知道罌粟粉是什麼,想蒙過去,誰知蘇琴一下子蹙眉不悅了。「那個東西吃不得,會吃上癮的,以後你只能用來配藥或是做麻醉。」
「誰說吃不得,哪個王公貴族的府邸沒這個東西?」皂承輕笑道。
蘇琴不理他,頓時楞了下試探地問道。「老頭,你不會讓無寒去試這個東西吧?。」
西書把臉一撇,理直氣壯地回道。「我需要人幫忙,有什麼不可以?」
蘇琴拉過趙無寒,轉身就走,皂承的笑容頓時凝在臉上,轉頭看向西書,只見老頭氣得跳腳。「都反了不是,怎麼收了這個徒弟,師門不幸……師門不幸……」
「其實沒什麼的。他是你師傅。」趙無寒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你吃過?」蘇琴停住腳扭頭問他,面色慍怒。
見趙無寒搖頭,她才緩和了下臉色,點了下頭讓他回去了,答應他明天上雲客來吃飯。
翌日,街道上冷冷清清,大伙都回家和親人團聚,蘇琴一時間心情惆悵,站在雲客來門口,怔怔地望著雲客來的招牌,思緒卻回到六歲那年。
父親做了一桌子好菜,母親抱著自己,笑容和藹地問她想吃什麼,她說她想吃肯德基,父親寵溺地告訴她,改天帶她去,可是卻再也沒有機會兌現了。她怎麼也忘不了父親在她和母親之間痛苦的抉擇,是她自己親手將母親推回去,抱起斷琴跳入時空的漩渦里……
忘不了父親眼里的訣別與痛苦,忘不了母親撕心裂肺的吶喊,從那天開始,這是她的選擇,所以她要更好地活下去,已經過去十幾年了,依舊栩栩如生的畫面讓人實在對過節敏感。
「他們已經到了,進來吧。」趙無寒的眼里雖然有疑惑,卻沒有問她為什麼呆呆地站在客棧門外,從她的眼里,也許自己已經知道答案了。
「你往年都是和誰一起?」
趙無寒小心地問她,她了然地看著他笑了笑。「六歲以後一直是和秦伯伯、智若二人過節。出了魂國以後,就沒注意過,所以也就忘記了還要過年。哈」
他把手遞到蘇琴面前。「可以嗎?我可以是你的家人。」
蘇琴猶豫地抬頭望進他的眼里,毫無雜質的清澈,真誠的心意讓她頓時內心一暖,對他點了下頭,緩緩地把手伸到他的掌心中,頓時從指尖溫暖到全身,最後鑽進骨子里。就連春寒也似乎變成溫熱的夏季。
看到兩人牽手而入,皂承的眼里又再次含了刺,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他明白自己此時的心情,扭頭對西書一笑,裝作沒注意。
「老爺子,過完年,我就要回普菩了,有機會你到我府邸做客,府上的人任你試。」
西書不言,而是轉頭對著他笑。「我這里有一種藥,吃了這種藥的人,會馬上昏睡一天,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會愛上。你要嗎?。」
「要什麼?」蘇琴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西書不理她,還在為昨天她帶走趙無寒的事情賭氣,蘇琴癟了下嘴,也不搭理他,誰知皂承卻笑著搖頭。
「老爺子說他手中有一種藥能讓吃了的人昏睡,睜眼的第一個人就能愛上。」
听到皂承不在意的口吻,西書的眉頭微微蹙了下,半閉眼,捻住白胡子,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小子不成器,老頭來引教,莫說真小人,皆遜偽君子。」
頓時嘆了口氣,看著皂承的背影惋惜地搖頭。「終究火候不夠。」
再扭頭望向趙無寒,早些時候從皂承那里得知趙無寒的身份,今日一看也不住地搖頭。「光明磊落人,循規又蹈矩,大事不含糊,小事不放手,身心皆為累,難于處世間。」
議完後嘆了口氣。「罷了,都是不能成大器者,也做不了丫頭的良人,何必操這個心。」
「老頭你神叨叨地念什麼?」蘇琴很好奇地湊過腦袋問道。
西書捻住胡子略作神秘地一笑。「天機不可泄露。」
蘇琴聞言癟了下嘴,抱住西書。「師傅,你知道徒弟一直都是很愛戴師傅的……」
「哎呀,起雞皮疙瘩啊。好冷喔……」皂承非常不識趣地插言。
這時姍姍來遲的全能一臉喜色地進門,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著大廳僅有著三人的桌子走去,蘇琴不理皂承的風涼話,趕緊對他招呼道。
「快過來坐,今天沒有主子奴才的,大家一起和和氣氣吃頓飯。」
全能楞住了,環視了一下,見皂承無所謂的態度,趙無寒對他點了下頭,西書癟了下嘴,他趕緊搖頭,正要推辭,只听西書喊道。
「快點坐吧,就是等你了。」
全能才忐忑不安地坐南朝北,正對蘇琴與趙無寒二人,看見坐在蘇琴身邊的西書與皂承交頭接耳,這才稍微安心,想來大家也沒當回事,他便悄悄地起身走到蘇琴的身邊耳語道。
「大王來消息了,說一切由主子安排,按主子說二月初二匯基城的話,那主子,咱們這幾天就得動手前往匯基。」
蘇琴面露喜色,點了下頭,話鋒一轉問道。「還沒有蘇大的消息嗎?。」
「暫時還沒有。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別胡說。」
蘇琴嘴上說,可心里沒有底,這年頭,兵荒馬亂的,誰知道哪里打仗踫上出了事兒也難講。趙無寒偏過頭,疑惑地望了一眼全能,蘇琴趕緊給他擺手讓他回到座位上。于是星基王四十年的前一天,西原著名的幾個人物極為詭異地湊在一起,吃了一頓很和諧的年夜飯。
听著皂承的胡侃,抿著無寒淡淡的笑意,在西書時不時暴跳如雷的脾氣下,大家和樂融融地吃完這頓飯,因為誰也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有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