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魚本來正在屋里跟新買的手機較勁呢,家里的號碼爛熟于心,幾乎閉著眼楮就能撥出一串,家里的現狀也確實讓安小魚牽掛,可是她到底該打電話呢,還是不打呢?從安小魚到美國至今,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除了剛來的第一天朝家里打過一次電話之外,就再也沒打過了。她當然知道自己該和家里聯系,但她怕听到趙子誠的名字,怕趙子誠在發現她逃走之後惱羞成怒,在他們家口不擇言的把他們的過往都說出來——當然,也怕趙子誠根本不理不睬全當沒她這個人走了更好——安小魚不知道哪種更讓人痛苦一些,但總之,都會讓她痛苦就是了。
幸而突然刮起的一陣風把她從痛苦的抉擇中解救了出來,她趕緊奔到院子里來收自己的搖椅——怕被風吹走了,卻正好看見一個高瘦的東方男孩,正抱著個大面包、頂著風艱難的向前走。
名言里都用「面包會有的」來激勵自己,但事實光有面包是不夠的,不僅不夠,而且是遠遠不夠啊就像現在,這個男孩明明抓了只足夠他吃好幾天都吃不完的大面包,卻奇異的給安小魚一種落魄感,讓安小魚突然想到了前世的弟弟。他那時候,應該也是這樣,放學之後抱一只大面包回家吃的吧?
所以安小魚忍不住出聲叫住他,待見到他與自己弟弟完全不同的、甚至略帶痞氣的容貌時微有點後悔,但因為他如同見到親人般驚喜交加的表情,再加上兩人隔著籬笆說了幾句話,他似乎並不像他外表那樣張揚,而是顯得很老實也很誠懇,所以安小魚猶豫了一下還是邀請道︰「我今天飯做的有點多,不如去我家吃飯好嗎?」。
陳昊明那一刻可謂驚喜交集,面前的姑娘確實是個美人,但還沒有美到讓他意亂神迷的地步,但美食就不一樣了,只要能擺月兌他的面條或面包,其他的什麼東西幾乎都可以稱得上是美食了美女和美食的組合啊,實在是太誘人了唉,像他這樣拉風的男人,無論在什麼環境下,都如同那黑夜中的螢火般引人注目,在國內就總是擺月兌不掉桃花朵朵開,到了國外依然逃不月兌美女的痴纏,人長得帥真的好麻煩的有木有哪……
當然,陳昊明並不是完全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他臭屁的心理活動只不過在心里悄悄想下罷了,完全不敢表現在臉上,事實上,自從安小魚邀請他去做客的那一刻起,他就迅速壓抑下了心中的狂喜,而是掛上斯文又靦腆的笑容,略微猶豫了一下才點頭答應。而安小魚端菜的時候他也表現得很是乖巧勤快,完全失去了在國內時坐在那里等吃的大爺狀,唉,別人為財死,他為食亡啊……什麼叫落魄,這就叫落魄啊……
安小魚做的飯菜——他朝思暮想的正宗中國菜,香菇青菜,土豆炖牛肉,香辣蘿卜絲,清炖雞湯,每一樣都讓他暗中咽了好幾次口水啊但為了給佳人留一個好的第一印象,他在吃飯的時候仍然盡量保持斯文——斯文的吃光了安小魚做的三菜一湯,連米飯也扒光了,害得安小魚只好現去下了點面條……
但安小魚顯然並沒有因為他的魯莽而惱怒,反而對他更為親切,看著他的眼神也透著詭異,仿佛透過他看見另一個人一樣,帶著濃濃的憐惜、關愛與同情,就跟他想像當中,老媽看見他的窘境時的眼神差不多……難道她真的把自己當兒子看了嗎**……明明剛才說起來,她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嘛
可是人家比自己還小,就可以做這麼好吃的飯菜,獨自住著這麼漂亮的房子,還把家里收拾得這麼干淨整齊——為什麼同樣是出國,自己過得豬狗不如,痛不欲生,人家過得就這麼好哪?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其實陳昊明不知道的是,安小魚過得並不好。
雖然她手頭上的現金折換一下也有十來萬美元,足夠她可以衣食無憂的度過這兩年,雖然她很幸運的租到一套獨立的小公寓,不用花心思跟房東斗智斗勇或是忍受合租人的種種怪脾氣,雖然語言關並不像她想像的那麼難以度過,跑銀行與圖書館與學校辦理各種手續都很順利,雖然安小魚每天都帶著明朗的笑,任誰見了,都會發現這是個快樂的東方姑娘……
但安小魚知道,她並不快樂。
無論怎樣的掩飾與偽裝,也掩不去透骨的孤寞與悲涼,白天的忙碌與歡樂就像一個面具般,每當夜晚來臨,安小魚則必須用全部心神來抗拒思念的折磨。很多小到不能再小的事,都能刺痛她的心,偶爾發現一本書里夾著的,他寫的便條,或是箱子里的一件T恤是與他同款的「情侶裝」,或是筆記本里無數他們的照片(被安小魚無數次刪進回收站,又無數次恢復),安小魚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無數次咬著被角無聲哭泣,甚至有時候,安小魚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在無意之中在手機上按下了他的號碼,隨即自然像見鬼了一樣的把手機遠遠扔開……
安小魚像毒癮的病人一般,艱難的、痛苦的戒掉她沉迷過度的毒︰趙子誠。
但越是這樣,安小魚白天笑得越是甜蜜,她熱心的向鄰居請教草坪的護理方法,扶老人過馬路,去圖書館借很多書,原本有點小懶的她,開始每天都勤快的收拾家務,開始熱衷于烹飪,使自己的三餐可口又豐盛……
她就像海子的詩里寫的那樣︰從今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她時刻告訴自己,重生了一回,怎麼能再像前生一樣潦草度過呢?我一定一定一定會努力幸福的……
但安小魚同時也知道,就如同需要吃飯的是人是因為餓一樣,需要尋找幸福的人是因為不幸,這真是個讓人悲傷的答案。更讓人悲傷的是,安小魚的痛苦居然無處傾訴,原先在國內的朋友們,自然都斷了聯系——為了躲趙子誠,她連家人都不敢聯系了,更何況朋友呢?
而新認識的朋友們,都還只限于見面說一聲「今天天氣不錯」,安小魚難道要拍著他們的肩膀說「姐們你知道嗎,我天天都哭到半夜,因為我想我前男友」或是「嗨哥們,知道我前男友是怎麼對我的嗎?給我吃葉酸,還說是避孕藥,哈哈」嗎?
而在安小魚艱難的努力著,試圖忘記趙子誠,開始新生活的時候,有一件更可怕、惡俗、狗血的事出現在她身邊︰自從她來到美國——不,或者說,自從暑假里七月底的時候她的月事來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了蹤影,而現在都已經快要到九月底了。
安小魚的大腦回路實在是與眾不同,別人發現了這樣的事,必然是震驚痛苦茫然失措或是急急忙忙趕往醫院,畢竟現在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自己都根本不適合要這個孩子,難道要抱個孩子回羅山鎮把爸媽氣死,或是把孩子送到趙子誠面前來換取他的憐惜嗎?那還不如死了算了。可安小魚的觀點就是與眾不同啊她在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居然奇異的踏實了下來。
在安小魚上輩子重生前,已經三十歲了,身為一名資深剩女,安小魚對自己大齡未婚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當上媽媽了,其實她還是很喜歡寶寶的,路上見到別人的寶寶都要逗一逗、抱一抱,而小孩子們也都很喜歡她,她如果當時沒重生的話,也許就隨便找個人嫁了好早點生孩子得了,無論他長得是圓是扁*……
而如今,很可能,她的肚子里有一個寶寶正在生根發芽,她一個人的寶寶,長得可能像她多些,也可能性格會像趙子誠,會笑,會慢慢長大,學會走路,學會叫媽媽,會對她張開雙臂要她抱,會和她牽著手去散步,會……
這些幻想奇跡般的打消了安小魚的彷徨與失落,痛苦與憂傷,讓她迅速的勇敢和堅強起來,她開始更加精心的給自己準備飯菜,在紙上寫寫畫畫的計算著育兒成本與自己的存款,開始遠離咖啡和茶,盡量保持心境的平和,不做劇烈運動……
眼看著一出「落魄女懷孕走他鄉,多年後攜骨肉大團圓」的狗血言情劇就要由安小魚領餃主演了,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你永遠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些什麼……
(眾︰下一刻發生了什麼?作者惆悵滴說︰下一刻,安小魚認識了陳昊明……)
陳昊明在安小魚家蹭完飯,天色已經晚了,可他依然賴在安小魚家的客廳里,維持著斯文又靦腆的面具,找出許多話題來跟安小魚聊天。他表面上淡定,其實心里急得簡直是團團轉吃過了安小魚做的飯菜,享受了這難得的溫馨快樂之後,再讓他回去自己那間堪比聯合國的合租屋去吃糊涂面,實在是不敢想像啊
要怎麼才能把像今天這樣的「偶發性蹭飯」變成「長期性蹭飯」呢?這是陳昊明心中努力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