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家 卷二, 引來金鳳凰 71、夭妹

作者 ︰ 5妹

一通大喊之後,黃縣令也打馬離開,追趕司馬將軍而去。

三嬸怔在原地,一臉的莫名其妙——「什麼是她、不是她?誰是陳沐夭?青草的娘,明明叫陳橋的嘛——真是兩個莫名其妙的人不行等青草和她父親回來,我得去告訴他們」

這邊三嬸還是自去田里招呼她的青菜,那邊黃縣令去追趕司馬將軍——不過,就是她追回到她的縣衙,也沒能追上。——因為司馬將軍騎著馬,可以說是時而東,時而西,時而又拐入某條小路,時而又回到進城的大路上,完全是無意識地在走。兩位隨從也不知如何勸慰她,只好緊緊地跟隨,保障她的安全,也喊路上的行人避讓。于是,不知在哪條路上,黃縣令與司馬將軍錯過了——當黃縣令回到縣衙,並安排人回到王安莊調查詳細情況時,咱們的司馬將軍還在一條不知名的小路上神游。

很多時候,你不得不佩服,某些人精準的直覺能力。司馬將軍就是其中的一位。

當年,她們的一幫子人當中,論聰明才智,她遠不如陳沐夭;論推理謀略,她也略遜于黃縣令。可在有一點上,她無人能及——這就是︰她敏銳的直覺。別人簡直不知道這種能力是從哪里來的,但自小就是她的優勢。——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能力與感覺,她自己認為一直認為是上天的賦予,但陳沐夭同志顯然不認同,她認為,這就是一種本能——就像她自己腦子里的新奇主意一樣。

這種本能,曾使她無數次感覺到事實的真相——例如此時,黃縣令的心底還抱有懷疑,還在派人去王家莊作進一步的調查與了解,但是,司馬將軍的敏銳的直覺已經告訴她——王家莊王三嬸所說的那個人,青草的母親,確是她們正要找的人而那個她們正要找的人,已經永遠地找不到了——即便是發現了她的蹤跡,即便是找到了她藏匿的地方——她也永遠地不能出來了,永遠

她突然痛恨這種一直讓她引以為傲的直覺——這種直覺,讓她連欺騙一下自己也難。她多想說服自己——錯了錯了不是她可是,她越是這樣做,就越覺得自己是一個狡辯的孩子,「她已經死掉了」的這種念頭,就越來越頑固地植根在她的腦海中。

她打馬離開,腦海里是一片空白——心里也是她感覺不到心痛,只有麻木和悲哀——她甚至覺得,活著真沒意思那個人的死,仿佛一霎那間就擄去了她的某種信仰,撕開了她的心靈,帶走了她對于生的期盼

「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不等我來找你」

「你明知道我在那里,為什麼不來找我?」

「陳沐夭我找到你了你跑不掉了跑不掉了……」

跑了不知道多久,她忽然回過頭來,對著已經有些距離的金芷山狂吼。

金芷山沒有理睬她,一如她其實一直都在尋找的那個人一樣,不會也不能理睬她。——她到底是恨了呀否則,只隔了幾座山的距離,即便是走路也不過半個多月的路程,她到這里生活了十幾年,為什麼不找來?

她到底是恨了呀

她怎麼能不恨?「你們這群傻蛋、混蛋」她仿佛听到她無奈的叫罵

她無意識地任馬兒帶著她往前走,就是在今天上午,她走這條路時,是多麼的歡欣呀——既有即將見到老朋友的興奮,又為找到種植秋糧的方法而期待——可現在,只短短地幾個時辰,她的心情,就從天堂墜到了地獄——她行進著,眼前看到的,不是道路和路人,而是她的形象,各種各樣的形象——她高興的樣子,她生氣的樣子,她想出某個主意而驕傲臭屁的樣子,甚至是,她摳鼻子掏耳朵的樣子。但更多的,是她離開的樣子——

「從——此——與——君——絕——」她一個字一個字大聲地說著,幾乎是大喊出這幾個字,然後,盯著前面的人,一步步退著,進入到那片山林里——似乎要將他,將她們刻印在腦海里。等到她急匆匆地打馬而來,大聲地喊著「夭妹」的時候,已經只能听見她呼喊的回音在山林間回蕩,只能看見她在山間躊躇蹣跚的身影。

那次,得到她被貶被放逐的消息,她自軍營匆匆而來,想要送她一程,或者,見她一面,或者,至少是像以前一樣親熱地喊她一聲——但是,即便是她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地叫她,她也沒有應她——雖然從兩人相隔的距離來看,她是肯定能听到她的喊聲的。她始終不應——從此以後,她再沒有應過她。——她再也不知道,「從此與君絕」的諸君里,有沒有包含她——有沒有包含她這個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過姐妹親人的、曾經最可信的密友、戰友——不,她不是她最可信的戰友——當她出了事端時,連累她不得不拋下剛生下的幼子前往軍營的時候,她不也在心里埋怨?她不也在心底里想,離去是她最好的選擇?——雖然她那時堅信——那片山林,即使放逐貴族子弟的令人恐怖的山林,卻無論如何也困不住她

不知過了多久,左一彎右一拐的司馬將軍終于進了城。路上來來往往的人更加多了,兩個隨從也更加擔心。但是,也許是善良的天性,司馬將軍終于意識到她的行為可能會帶來的傷害,自覺地下馬走路——也許,她也沒有意識到這些,此時她正想買醉,正在尋找酒店呢

司馬將軍找到的酒店,正是青草外婆曾經常去賣野味的客來酒店

她獨自坐著喝悶酒——她其實就坐在大堂里面,一個人佔據著靠窗的一張桌子——由于還沒有到吃飯的時辰,大堂里並沒有別人,不過,她身上散發出的強烈的哀痛與凜冽的氣息,即使有人,也不忍、不敢靠近——連她的隨從,也只是坐在她附近的角落里。

「你們這里可有什麼野味?」一個跑堂的伙計經過,司馬將軍攔住問。

伙計掃視了一個司馬將軍面前的幾個小菜——由于軍營經費緊張,司馬將軍的生活也一直保持在溫飽線上,一貫簡單節儉。

「這位客倌不是我們本地人吧?您來我們店吃野味,可真是來對地方啦~~~野味就是我們店的特色呢而且呀我們的野味品種很多呢,有——野雞、野鴨、野兔、野豬還有麋鹿——山珍也是頂頂好,特別是我們的菌子——有人在里面吃出過靈芝呢您一定得嘗嘗您看您要哪幾樣?」

听到這麼多的種類,司馬將軍一時不知該選哪樣。伙計見了,以為她不想要,于是又說,「您要吃呢,還得趁早——我跟您說,專門供應我們店野味的那個獵戶,可有日子沒有拿野味來賣了呢——我們都在猜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測~~~幸虧我們店里有一個大冰庫,前一向儲存得又多,否則,還沒得賣了呢~~~」

听到伙計說「遇到了什麼不測」,司馬將軍更加悲從中來,也顧不上點什麼野味,抓起桌上的酒壺又猛灌了幾口,揮手叫伙計離開。角落里的隨從見了,自作主張地為她點了幾樣,叫伙計速速送來。

酒店的速度很快,司馬將軍還在發呆的時候,一盆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野雞肉已經端了上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伙計大聲地唱著菜名——爆炒野雞肉來啦~~~

一听到伙計唱的菜名,司馬將軍又回過神來——她仿佛看見,她在山間提箭射殺野雞時的英姿;她仿佛看見,她拎著野雞到這家酒店來換錢時的尷尬;她仿佛又看見,她把換得的銅錢一個一個數給她的夫人時的自得——但突然間,畫面轉換,她又仿佛看到,她滿身是血地與猛獸博斗,又滿身是血地馱著青草從山間爬下來——她一直都沒有哭,但此時,她卻突然淚流滿面。

「夭妹,夭妹——」她一聲聲低低地喚著,仿佛要把這十幾年來在夢里多少次呼喊的人兒喊回,仿佛這樣,她就能感覺到她,就能拉近她與她的感情。

「夭妹,你還說,要結親家呢?我還等著你來提親呢?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不打一聲招呼,就拋下我們所有的人~~~」

「夭妹,你不親自來提親的話,我家略兒,是不會嫁給一個鄉下丫頭的~~~叫什麼?陳青草是吧?這名字是你取的?可真土呀陳青草是吧?是你教出來的女兒?是你教出來的有很多離奇古怪的主意的丫頭?呵呵~~~」

「這野雞也是你射殺的?我吃到的,是你親自射殺的野雞嗎~~~你這個混蛋嗚嗚嗚~~~」司馬將軍埋頭痛哭起來。

整個下午,直到晚上,司馬將軍喝了不知多少的酒,直至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擺在面前的野雞肉非常香,但她,卻覺得,難以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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