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幾日,成衣鋪子的曹掌櫃帶著一只木箱子來了蘇家。蘇瑾忙將他迎到正房,含笑問道,「鋪子都整理好麼了?可是即時要啟程去杭州?」
「是。」曹掌櫃笑呵呵的坐下,指著他帶來的小方箱子,道,「這是夫人特意叫我給蘇小姐送來的……」
自他一來,蘇瑾便猜到這是銀子。可之前說好的一成收益已經悉數支取了,連忙推卻,「……紅利我已得了……」
「夫人說了,雖然鋪子經營地時間短,名聲卻響亮,因這名頭,兩間鋪子都賣了個好價錢,這都是蘇小姐的功勞……」曹掌櫃上前將小箱子打開,里面是整齊的小銀錠,笑道,「……謝禮不多,只一千兩,蘇小姐就收下罷。」
蘇瑾失笑,這銀子她該收,也不該收。權衡片刻,便點點頭,「如此我便不客氣了……夫人在那邊如何?出海的船走的是哪家的路子?」
「汪家。」曹掌櫃也是剛剛得知的消息,「……汪家世代為海盜,海外路線熟些……佔城、滿剌加、舊港、古里、忽魯莫斯等地都是熟路……」
蘇瑾暗暗點頭,能攀上這樣的人家,丁氏必是花了大本錢地。其實生意做到一定程度,便只是拼資本而已,有了資本才有資格進入更高層面的游戲。而到了這更高的層面,掙銀子顯然要容易多了……
但資本積累的過程是如此艱難。
兩人說了些閑話,曹掌櫃臨去時,又笑道,「夫人叫我問問蘇小姐,可想去杭州陪她住一段日子?」
「……謝夫人地美意……」蘇瑾心頭溫暖,但她不得不拒絕。杭州與歸寧府都是要派稅監地,到了杭州不過也是吃喝玩樂而已,她現在顯然沒有這樣浪費時間的本錢。又解釋道,「……歸寧府離兩關近些……」
曹掌櫃一愣,「蘇小姐要去關外?這如何使得?」
「我不會親自去……」蘇瑾笑著將姚玉蓮哥哥的事說了,「……若有看好的貨物,拿銀子入他們的股,付他們利錢便好。」
曹掌櫃點頭,這倒了是個法子,又知她做生意素來不莽撞,便不再多說,閑坐一會兒便告辭而去。
送走曹掌櫃,蘇瑾看著這一小箱銀子。加上蘇士貞留下的一千兩,她突然興奮起來,縴細的手輕拍著銀箱子,眼中閃著異樣的神彩,若能在蘇士貞回來前,將這銀子翻一翻……
正思量間,栓子在外面回道,「小姐,有人要買筆……說要什麼湖筆……」
「嗯,我知道了。」自稅監的消息確認之後,這雜貨鋪子便沒再補進不暢銷的貨物。這些貨物便包括紙筆等物,挑簾出了正房,「我去倉庫找找……」
栓子嗯了一聲,又回到鋪子里去。此時,鋪中立著三人,另外二人立在門口,臉上明顯掛著促狹的笑意,栓子朝著那位要買湖筆的年輕男子道,「……請您略等等,我家小姐去倉房找了……」
「嗯。」那男子點頭,不急不燥地打量起鋪子來。
蘇瑾在倉房找了半晌,終于在角落里,發現兩只小號地湖筆,舉著進了鋪子,剛繞過貨架,卻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蘇瑾一愣,緩緩走近,笑道,「原是三位要買湖筆,不巧,鋪子里只余下兩支了……」
「無防,無防……」陳尚英和趙君正連連擺手,「……我們兩個地筆夠用,是仲 兄要買……」說著並退出蘇家鋪子。
「原是陸公子要買……」蘇瑾微怔片刻,便將筆放到櫃台之上,看這幾人都身攜帶行李,便笑道,「……想必是今日便要赴濟南府待考麼?」
「嗯。」陸仲 微微點頭,伸手在櫃上放下一小塊銀子,取了筆。
蘇瑾忙擺手,「數次勞陸公子援手,這筆,算是蘇瑾附贈地……」
陸仲 手勢微頓,隨即將銀子收起,含笑道,「……如此便多謝了。嗯,有蘇小姐慷慨贈筆,陸某此去,或能一舉高中?」
「那是自然地」蘇瑾含笑點頭。
陸仲 似乎只是來買筆而已,閑話並未多說,收了筆,便拱手告辭。
蘇瑾微施一禮,便自鋪子回到院中。
不多時便听見東鄰家院門開合的聲音,以及林寡婦的送行聲。
赴濟南考試的四人共乘一輛馬車,離開梁家巷子。
車內,陳尚英和趙君正二人相對偷笑。他輕咳一聲,問道,「……仲 兄,都說了些什麼?」
「買筆」陸仲 將手中的筆揚了揚,含笑回道。
「啊?」不知內情的林延壽看著那兩只筆,驚訝地道,「怎的考試在即,三位學弟如此馬虎,筆墨要早早備好才是,家母每樣各備三份,若不夠使用……」說著便去翻自己的包袱。
陳尚英和趙君正望著陸仲 暴笑起來。
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大考在即,有些事還是次要地。趙君正思量一會兒,問陸仲 ,「那日之後,山長叫陸兄過去,可是說了何事?」
「嗯。」陸仲 點頭,又輕瞄淡寫地道,「斥責。」
趙君正倒不擔心這個,笑了兩聲。又問,「那日陸兄當眾叫那汪顏善難堪,因怕他在學籍之事上使壞,你說有對策,是何對策?」
此言一出,這另外二人也擔憂起來。
「無事。」陸仲 微搖搖頭,「已托人打點……」說到這兒,微微搖頭,輕輕一笑,離家外出游歷,他已有幾年不曾這般沖動過了。
「哦」雖然自那日之後,陸仲 也與幾人粗略說了自家地家境,雖不算大富之家,卻正是書香門第世家。但若說缺財,卻又與大茶商程家是姻親。若肯求助與人,這等小事並不要如何費心。
只是趙陳二人這些日子是見慣了他事事皆親力親為,生怕他在這件事兒上也使性子,非要自己解決。听了這話,三人便一齊放下心來。
「合該如此!」趙君正拍拍他的肩頭道,「……場內文章自然要靠自己的真本事。至于這考籍麼,雖說朝廷管得不甚嚴,但,俗語雲︰小鬼難纏。切不可因此而誤了功名。」
「正是正是」陳尚英連聲附合,一行人漸走漸走遠,出了舊城,向碼頭而去。
此時歸寧府碼頭熙熙攘攘,往來的船只依舊。除了往常來來往往的小商戶們,這兩日還多了些,南下準備出海的商人,並一些將赴考場的學子以及送行的家人。
程記的吳掌櫃親自在帶著幾個小伙計,在碼頭等候,神情輕快。這表少爺終是吐了口,此去若能一舉高中,再往徽州報喜,想來他不會阻攔了。
正思量間,突見一群人擁簇著個衣衫鮮亮,容貌俊雅地男子,往碼頭而來。覷眼看了兩眼,正要轉回視線,那人群中快步走出個中年男子,圓滾滾的身子將深藍鍛子繡福字長袍幾次撐裂開來。
「呀,這不是程記的吳掌櫃?」來人滿臉堆笑,連連拱手,熱情致極。
「你是……」吳掌櫃望著這張油胖諂媚地臉,確認自己並不認得他,有些遲疑拱手,「……敢問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在下姓陳」這男子對吳掌櫃的遲疑並不在意,連連拱手,自我介紹,「……姓陳名達慶,在胡家大掌櫃的壽宴上,曾與吳掌櫃見過一面兒」
「原是陳老爺」吳掌櫃拱手施禮,實則仍未記起他是誰。只是胡家大掌櫃的壽辰,他確實是曾去過。望了望他身後,「……陳老爺家中也有學子要赴濟南考試麼?」
「是,正是」陳達應連連應聲,又叫汪顏善上前來,要與吳掌櫃介紹。
身後的汪顏善看到舅父這般媚態,頗為不喜,卻叫汪老太爺推了一把,「……那人必是有財勢地,快去見見」
汪顏善皺了下眉頭,看了汪老太爺一眼。整整衣衫,緩步邁過來。卻不行晚輩之禮,單等吳掌櫃與他先見禮。
吳掌櫃微微搖頭失笑,莫說程記不止是單純的商戶,便只是商戶又如何?程家家主所到之處,能與當地的地方官平起平坐。雖他只是程記茶莊的掌櫃,知府衙門卻不曉得去過多少遭兒,一個小小的秀才,也敢在他面前張狂
正這時,眼角一轉,看見陸仲 地身影。心不在焉地拱手道,「在下等地人來了,失陪」
便帶著七八個平頭整臉衣衫鮮亮地小伙計,迎著那邊過去。
「善哥兒」陳達慶見氣走了財神爺,甚是不悅,低聲喝道,「……你怎的這般作態……」一面循著吳掌櫃的身影望去。
見他迎上幾個年輕學子,又奇怪地問,「善哥兒,那幾個學子你可認得?似是你們書院的學子……」
汪顏善正因吳掌櫃的怠慢著惱,並未注意,听了這話才抬頭。
一看之下卻怔住,吳掌櫃親熱迎接的人正是他恨得牙根癢癢地陸仲 等四人。眉頭霎時擰起來,疑惑問陳達慶,「舅舅……方才那人是誰?」
「是誰?」陳達慶氣急敗壞地喝道,「是你岳丈想做茶地生意,求見都見不得一面兒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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