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不停地如驚濤中的小船顛簸著,「咚~」的一聲,一個渾身是血、身上中了數箭的車夫倒在了車廂內。那雙帶著血、毫無光芒的瞪大眼楮,讓婢女又一次的尖叫起來,車一個震動,讓她也順利的抓住了唯一一樣可以抓住的東西,我。
我真是有苦說不出,病身還未痊愈,自己都快沒力氣了,還要多一個負擔。
在我真的快抓不住的時候,車終于停下了。
「救命,救命呀」驚魂未散婢女抱著我又哭又叫。
還未等我將狂跳不已的心放下,去安慰她,只听到「嘶」的一聲,車簾布被刀一下砍了下來,三個黑衣蒙面人站在車前,個個手中拿著把官刀。
朝廷的人?我心中一驚,已經有一個拿著刀跳上了車,對著我和婢女就砍了過來。
「別,別殺我。我是太子的人」婢女嚇得面無血色,往旁邊躲避。黑衣人手中的刀跟著她身形抹了過去,一聲慘叫過後,她背後厚實的冬衣已經劃開一道口子,里面的棉絮帶著血翻了出來。黑衣人手起刀落,將刀貫穿入了她的身體。
婢女掙扎了兩下後,就匍在車廂里不動了,血慢慢地從她身下蔓延開來。
我已經不知道如何動了,逃也沒用,我根本不是這些殺手的對手。只有靜靜地坐著,將瘦弱的病身靠在車窗旁,看著眼前的血淋淋一幕,等待著死亡。
死,我並不怕。只是我想再見一面逸風,還有十幾年來一直牽掛的北華。但不要緊,死後我去奈何橋上等他們,只要耐心的等,他們一定會來的。
我微仰著頭,看著黑衣殺手在相對狹小的車廂里,彎著身體,舉起沾滿紅色鮮血的刀,對準了我……不知道為何,居然嘴角露出絲笑容來。
「 ~」原本被另一個殺手牽著的馬,不知道為何受驚揚前蹄,讓馬車左右搖擺了下,
在車廂內的殺手一個踉蹌,手中的刀失了水準,一下刺到了我身邊的車板上。
那個牽馬的殺手,手中的刀一提,對準馬的胸口要害捅了進去。馬連聲音都沒發出,就 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幾下就死了。馬都殺得那麼利索,看來是專門經過訓練的職業殺手,說不定還在戰場上混過。
黑衣殺手用力抽著自己手中的刀,只是刀刺入過深,被卡住了,他用足了力氣都沒有抽出來。
我慢慢地從頭上取下一支金釵,小心地遞了過去︰「用這個吧,完不成任務,說不定你會沒命的。」
殺人一下愣住了,下面一個殺手跳上車來,舉起刀就朝著我砍。現在馬死了,車應該不會搖了,失手一次總不會有第二次吧。
我拿著釵,閉上了眼……結果我沒看到,已經顛得車葫蘆幾乎散了架的小車,車輪上的木軸因為承受不了那麼多人的重量,猛地松散。
整輛車沒有了車輪支撐,從半空自由落地,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那個要砍我的第二個殺手,也因為一時沖力,從車里翻了出去,摔進了旁邊雪水半融的爛泥地里。巨大的震動能把人給震翻了,而我原本就虛弱的身體怎麼受到了,再加上這一而二、二而三的折騰,被震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我死了嗎?好象沒有,否則牛頭豬面會來接我。
睜開了眼,怎麼還是黑呼呼的,難道是把眼楮摔壞了?大約是死了,要不怎麼會在地獄里?
四周又黑又暗,伸手幾乎不見五指,彌漫著一股子臭味。不時還傳來了「冤枉啊,冤枉~」的淒厲叫聲。
我感覺手邊毛茸茸、熱乎乎的,用手一抓,登時跟著那團活物一起尖叫起來。原來是只耗子
只听到角落里有一個用嘶啞的聲音急叫道︰「別放了,給我,快給我」
旁邊居然還有人,我壯起了膽子道︰「可是已經放了。」
于是一聲惋惜傳來︰「真可惜。」
听聲音象是上了歲數的,于是我小心地試探著問了聲︰「阿婆,你是誰,這里是哪里?」
此時眼楮慢慢適應了光線,大致看清了自己所在位置。四周密不透風,只有在頭頂一丈高處開了個小的出氣孔,一邊的牆角有扇只能縮著身子爬出去的狗洞,洞前還有扇鐵欄桿門圍著。
同室里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除了剛才出聲的,隱隱約約好象還有一個。
剛才問我要老鼠的女人,喃喃自語著︰「阿婆……我還未到二十五,卻成了阿婆了……」
于是我改口問︰「大嬸,這里是哪里?」
這個女人只管自顧自干笑著,另一個蜷縮在一角的一個女人,喈喈地干笑起來︰「這里是京畿大牢,關在這里的當然都是犯案。」
「天牢?」我心中一驚。
「不是天牢,是大牢,汴京府尹大牢。」女人更正著。外面一聲聲冤枉聲傳來,她不禁有點煩躁,扯著嗓子吼了起來︰「別叫了,叫了也沒人听。這里冤枉的人多著呢,省點力氣吧」
于是叫冤的女人停止了喊叫,改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聲。
居然把我弄進了大牢里,也許貴公公想破了頭,都不會料到我會在官衙里的大牢里呆著。怎麼這大牢跟電視里拍得不一樣呀,電視里的大牢總是敞開式的,如同獅子籠。而且上面的木柵欄間隔距離很大,通風良好。不象這里,黑咕隆冬的,簡直象是運送黑奴的囚船。
另一間牢房的女人還在啼哭,女人對著我用同樣嘶啞的嗓音道︰「讓她去吧,哭累了也就停了。死了更好,留著活受罪。看你還算硬氣,應該不會象一些人一樣,不出幾天就自尋短見了。你是犯了什麼事進來的,判了幾年?還是流放?」
我一時無語,難道說,三王爺的獨生女兒搶了我的丈夫,然後想殺我,後來莫名其妙就被關了進來。那麼一定會被認為是瘋子,等同于外面西斯底里喊冤的女人,只會讓人煩躁。
于是我胡亂編了一個︰「因得罪了權勢,被捏造個罪名被關了進來。因為當堂氣暈了,所以沒听到到底判了多少時候。」
女人嗯了一聲,再也沒有說話。仿佛坐在那里養精神而另一個女人還在喃喃著,嘴里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突然有了絲絕望,難道那些想暗殺我的人,打算將我關在著人間地獄里一輩子?
時間從未有那麼難熬過,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衙役的喝叱聲︰「開飯了,開飯了」
無論是養精神的,還是喃喃自語的女人一下都來了精神,連滾帶爬的奔到小鐵柵欄門口。
兩碗糙米飯被扔在了開口處。拿起碗後,一個女人道︰「官爺,少了一碗,還有個新來的。」
「怎麼多一個?算了,爺今天高興,給你們了」說完又扔下一碗飯。
飯總是要吃的,于是我過去,透過鐵欄桿外面的火光,將手探出空口處,拿過碗來。
也沒有筷子,只能用手抓。這是用玉米粒、小米、麩皮等雜糧用水煮熟的,還放了一些已經煮爛的菜葉,可以混個半飽。對于錦衣玉食慣了的我來說,這些東西連狗都不吃。怪不得要問我討要老鼠,這樣吃下去,蛋白質和脂肪一定缺乏,不出三個月,我能把雞都生吞活剝了。
但必須吃下去,只有活著才有希望,否則外面的人永遠都找不到我。我邊一粒粒往嘴里塞著,邊小心地吐出飯里的沙子石子,安慰著自己,這些都是天然健康的原生態食品、不加化肥農藥的粗糧,一千年後想吃都吃不到。
「啪~」一聲碗被摔碎的聲音,剛才喊著冤枉的女人又鬧起來了,哭嚎著︰「我要見大人,我要見府尹我是被冤枉的,我爹可是……」
「行了懆嘈什麼。」獄卒打斷了女人的話︰「你爹已經被砍頭了,要不是上面和你爹有幾分交情,給你判了個流放,否則早就把你賣進官窯了。反正在這里也呆不長,過個幾日就可以出去,到邊關那里,你再去喊吧。說不定遼蠻子能听得見」
女人停了停後又哭了起來。一個官府小姐一下變為了流放犯人,必定一時還接受不了。
我狠狠地用力嚼著碗中難以下咽的飯,心中默默地鼓勵著自己︰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著出去,看到趙鳳沒有好下場。
吃下碗中最後一粒糠,我將碗象其他兩個女人一般放在了牢房鐵欄外。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獄卒收了回去。
只听到獄卒喊了一聲︰「來人呀,地字號丙牢房的死了」
牢房里的一個女人輕聲道︰「就是那個女人。死了也好,否則流放了後,還不是被那里的男人玩弄,那里女人可缺著呢。到時還是個死這個想不通的官小姐。」
問我要老鼠的女人好似回過了神,于是道︰「哎,新來得,如果想死的話,提早說一聲,不要象上一個那樣,也撞牆死了。」
怪不得著牢中的空氣又濁又臭,原來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旁邊有個便桶,散發著陣陣惡臭。夜漸漸深了,我不由凍得抱住了自己打顫。正想問一下是否有被子,或者就湊到那倆個女人旁邊取暖時,牢房突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