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琳娜醒來的時候,營帳內已經沒有人了。
她望著天頂了皺起眉頭,昨夜她做了個奇怪的夢,夢里羅伊的味道至今還殘留在她襯衫上。
在夢里,她不想推拒他的溫暖,雖然在現實中她會嚴守住自己的心。一個人太孤獨,她總是不斷的被舍棄,時代、家庭、尼爾……她從未真正擁有過什麼,而今她再也不必害怕失去,她將擁有的是整個帝國。
琳娜翻身坐起,套上軍服外套隨意的打理起頭發。
突然帳篷外傳來了羅伊的聲音︰「女皇陛下,小伙子們逮到個獨眼龍,我想我們可以放緩行程了。」
十多分鐘之後,她整理好儀容走出帳篷,只見獨眼龍伊凡蓬頭散發的被押在她的營帳前。
看到她出來了,伊凡立刻一骨碌跪下,大聲喊道︰「我受命前來向陛下請求,彼得三世皇帝想與您共同執政。」
琳娜先是一愣,隨即放聲大笑,她身邊的禁衛軍也紛紛哄笑起來。伊凡獨眼龍拐著羅圈腿,尷尬的站在人群中央,他紅著臉聲辯道︰「陛下帝國不光是由宮廷貴族構建的還有五十個省的省長,他們都是一方諸侯您需要彼得皇帝陛下,只有選擇與正統的皇帝陛下共同執政,才能迅速穩定您的政權啊」「是嗎?。」琳娜停止笑聲,揮揮手,羅伊進帳篷翻出個冊子。琳娜把冊子摔在獨眼龍面前說道︰「你自己看看吧,四十二個簽名,我從來都不需要彼得。」
獨眼龍長大了嘴巴,他瞪著獨眼發了會子愣,立刻撲倒在地,膝行到琳娜面前,一把抱住了琳娜的腳。
「請女皇陛下慈悲,接受我為您效忠吧我死也不要回到那邊去了」
這次輪到琳娜吃驚了,看來對于無恥的人是不能低估他無恥的程度的。她故意問道︰「回到哪邊去?彼得沒離開奧丁堡嗎?。」
「沒有,陛下彼得就躲在奧丁堡的房間內,他原本想逃亡國外的,不過被海軍軍艦堵截住了。」獨眼龍興奮的回答道,他現在也不稱彼得為皇帝陛下了,恨不得全盤托出以換取自己被赦免。
「很好,」琳娜贊嘆道,伊凡听聞臉上露出激動的紅暈。
「你的價值也就到此為止了,來人,把他先看押起來。」琳娜接著說道。
「您您不能如此對待前女皇陛下的老臣」伊凡還不放棄的叫囂著,但很快就被堵住嘴巴拖下去了。
琳娜下令拔營,繼續往奧丁堡進發。
一天之後她的部隊抵達了奧丁堡,遠處的海濱城堡仍舊與她十多天前離開時一樣,可如今她的心境已全然不同。
她沒有急于帶領禁衛軍沖上去,即使羅伊再三表示勇敢的部隊壓根不害怕那些軟蛋普魯士人,可若是能和平解決,為什麼要訴之于武力呢?
琳娜派人送去了她的信,向曾經看守她的普魯士上校表示︰您還有機會代替腓特烈國王做出最佳選擇。
于是普魯士人很快就拱手交出了彼得,上校親自將哭哭啼啼的彼得帶到琳娜面前,恭敬的行了個禮,說道︰「尊敬的女皇陛下,我代表普方表示深深的歉意,我們得到的命令是听候沙俄帝國皇帝陛下的命令,如今彼得三世已經不是皇帝陛下了,因此請恩準我們回國。」
琳娜揮揮手,讓人卸除普魯士軍隊的武裝,帶他們到海港邊上船,由海軍遣送回普魯士。
隨後她將目光投注在畏畏縮縮的彼得身上。
彼得,這個她認識了十年的倭瓜,如今又恢復了白女皇死前面對她時,一貫的老鼠見到貓的態度。他那畏縮的麻子臉上除了膽怯什麼都沒有。
琳娜不由嘆息,其實自始至終,彼得對于她也就頂多呈呈口舌之快,她們當年初識時是她揍了他,後來到了冬宮嫁給他之後,也是她在欺負他。
看著眼前如同老鼠般窩囊的前任皇帝,琳娜除了憐憫和厭惡之外,沒有絲毫的痛恨,因為他壓根不配她去恨。
「朕在短期專擅沙俄帝國國政之時,深感才力微薄、難勝重負,故錯漏百出有負眾望。幾經思量,特向帝國及天下自願宣布,朕將永生永世放棄統治沙俄帝國。」
彼得傻愣愣的望著琳娜,被驢踢過的腦袋還沒轉過彎,他沒意識到琳娜這是在以他的口吻口授《遜位書》。
但當經人謄抄的《遜位書》擺在他面前時,他終于明白了,馬上就在上面簽了名。
自此他不再是帝國的皇帝了,押解的人帶他下去,讓他往哪走就往哪走,如同一個完全不懂事的听話的好孩子。
琳娜派人將《遜位書》送往聖彼得堡,印刷並昭告天下。並下令將彼得軟禁到離聖彼得堡不遠的洛浦莎的一座鄉間別墅中,至于怎麼處理他,到的確是件麻煩事。
眾人再度踏上了回程的路,奧丁堡的天空無比蔚藍,在這蔚藍的天空下,紅色的禁衛軍騎兵身影逐漸消失在遠方。
回到首都的琳娜女皇陛下再度受到熱烈的歡迎,她大肆封賞了協助她取得權位的禁衛軍、廷臣和軍部,並準備好召見五十個省的省長。
帝國的省長與一般意義上的省長不同,相當于中古時代的諸侯,他們的領地都是開國大帝在位時期封賞給他們的,土地上的農奴、稅收都完全由他們擺布。
對于率先簽署擁立書的省長們,琳娜自然不會薄待,若是剩余的幾個皆是找理由不來聖彼得堡宣誓效忠,那麼她也做好了與其斗爭的準備。
至于樞密院的頑固派則被全部清出了帝國宮廷,伊凡獨眼龍被打上攛掇前任皇帝彼得三世賣國求榮的罪狀,吊死在刑場上。
琳娜此舉倒不是純粹為了泄私憤,更重要的是帶頭的不清掉,那些頑固派就會有機會可循,而牆頭草們也會左右搖擺不定。
被軟禁的彼得一到洛浦莎,立刻用法文給琳娜寫了許多信,他反反復復的敘述自己的倒霉,說自己當初就不該來俄國,老老實實的在何魯亞家族的領地上呆著,或者去當瑞典國王,就壓根不會妨礙到任何人。他又開始幻想,提出請琳娜看在他與她的表親關系的份上,將他和他失蹤的情婦伊娃遣送回普魯士,或者最起碼允許他帶上他用慣了的僕人特尼和他的三只狗。
琳娜見信後苦笑不得,他難道認為她會準許他逃往國外去嗎?至于坡腳伊娃,琳娜倒是很奇怪,那個女人難道事先就棄他而逃了?甚至連聖彼得堡的家族和親生父親都不顧?
不過她真的沒有太多的時間思考如此瑣碎的問題,擺在她面前的還有諸多事務。
最終她還是把狗送去了洛浦莎,至于‘彼得最鐘愛的僕人特尼’那個丑八怪,早就不知溜到哪兒去了。
紛亂的六月很快就過去了,沙俄帝國發生皇位更替的消息也被送至了歐洲各國的皇宮。
法國巴黎,凡爾賽宮。
三十一歲的龐巴度夫人披著半透明的晨衣,散著頭發坐在辦公桌前批閱公文。她不再年輕的面龐依舊美的驚人,然而曾經的「巴黎最美麗的女人」卻已經無法拴住法王路易十五奔放而狂野的心。
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不僅僅是路易的情婦,而成為了他的私人秘書?在他忙于追逐年輕婦女的時候代替他批閱公文?
為此她遭到了凡爾賽宮所有廷臣的詬病,雖然這類詬病自她多年前入宮開始就未曾停止過,可如今卻愈發惡毒而充滿敵意。他們嘲諷她低微的出身,拿她的姓氏打趣,公然在各種場合予她難堪。而她卻只能以柔弱的身軀和意志將這些詆毀屏蔽于外,用自己的智慧和手腕極力吸引路易的心。
他在,她即在,他亡,她即亡……她還清晰的記得當年那個在獵場與她狹路相逢的白馬王子他俊秀的臉孔、高大的身材、文質彬彬的氣質使得她的計劃變得不那麼難以實施。
她愛上了她的國王,愛的如此深,也因此被他的屢次背叛折騰的遍體鱗傷。
她的路易,法國的國王,在他專橫的態度之下掩藏的是個優柔寡斷而不守承諾的靈魂。
有人羨慕她的榮華富貴和特殊的權勢,但又有誰知道她為此成天忙碌的像個蜂鳥,剛剛年過三十,就患上了慢性偏頭痛、肺病和婦科病。
女人,即使在當今開明專制的年代,仍然是弱者,在生活的洪流中掙扎救生的弱者。
辦公室大門被推開,侍從通報說駐俄大使緊急派人送來沙俄帝國的最新消息。接著一個風塵僕僕的男人大步流星的走進來,沒行禮就沖著她問道︰「陛下呢?路易十五陛下在哪里?」
「有什麼事情就先向我匯報吧。」龐巴度夫人放下羽毛筆,「國王他今天去打獵了,恐怕三天後才能回來。」
那人斜著眼楮瞥著她,似乎是在猶豫,但最終他意識到事態緊急,不得不將駐俄大使的秘信遞送給她。
龐巴度夫人接過信,展開匆匆閱讀了一遍,隨即將信件擱置在累得高高的公文上。
「我會通知陛下的。」
「可是……夫人。」那人急躁的開口道,「我們必須立刻向大使閣下提供國王陛下對沙俄帝國新任掌權者的態度,以便于他後期的行事,要知道往返一趟就需要一兩個月,大使閣下正期待著我立刻帶著國王陛下的批復返程呢。」
「國王陛下如今不在凡爾賽宮,我又有什麼辦法呢?」龐巴度夫人優雅的攤開雙手,「我能做的不過是秉承國王陛下的態度做事罷了。」
待到那人離開了辦公室,龐巴度夫人又拿起信件,重新仔細的閱讀了一遍。駐俄大使在信上詳細描述了沙俄帝國宮廷政變的全過程,琳娜女皇陛下是如何隱忍不發沒透出一點口風,最終突然帶著人返回聖彼得堡,獲得大多數貴族和部隊擁護廢除了皇帝彼得三世登上皇位的。
敬佩與贊美流于言表,令龐巴度夫人整顆心都擰在了一起。
若她沒記錯,琳娜女皇陛下,就是那個普魯士的鄉野公主琳娜*布斯特,一個出生低微的貴族。
是否只因為她是貴族,上帝就如此偏愛她?
一個十八歲的少女能有什麼精明的腦袋瓜?她受到過系統的教育嗎?她曾經親自與伏爾泰、狄德羅等最新思想派學者研習過嗎?她有什麼資格如此好運的擺月兌無能的皇帝獨掌大權,還竟然贏得貴族們和軍隊的擁護?
她付出過什麼
龐巴度夫人執起羽毛筆,狠狠的在信件下方的空白處寫下她的批注︰雖然從布斯特公主的迅捷行動中可以看出,她是個果斷狠絕的人物,但是鑒于她原本就是個外國人,難以真正獲取她國家的人民臣服,更何況她既沒有父輩的傳承恩德眷顧,又缺乏虔誠的信仰支持,其統治必將難以久續。我國最好的選擇,莫過于將沙俄帝國孤立于歐洲諸事之外,一個分崩離析的俄國,對我國的大陸妥靖政策才是最為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