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端午節,天氣愈發地炎熱了,今年的夏天熱得早,在四月中旬的時候,就已經熱了起來,原本趙相宜還很堅持地穿著春衫,因為方氏對女孩子的照顧很是嚴密,堅持做到不讓女孩子受寒,故而趙相宜到了陽春時分,洗臉水等等用的還都是熱水。
可四月中旬的時候已經很熱,趙相宜實在受不了,最後經過方氏的同意,早早地把夏衫翻出來穿了。
剛穿上身就發現自己長個了,衣服有點不合身。
本來趙相宜想著橫豎不打緊,又不是像冬天那樣冷得緊的天氣,衣服袖子短了就短些唄,可方氏發現了以後卻堅決要給趙相宜裁制新衣。
光是買衣服料子就花了大半天的時間,還幫趙弘林和趙信良買了布料子,方氏沒給自己買,趙相宜也不依了,最後千勸萬勸的,才讓方氏舍本扯了幾塊上好的碎花暗紋綢布。
本來方氏是打算自己動手裁剪做新衣的,可經過如意繡莊的時候,方氏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回到家後,方氏立馬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布,來來回回地忙活,把趙相宜弄得雲里霧里的。
等傍晚趙弘林和趙信良紛紛歸來過後,趙相宜才是恍然大悟,方氏之所以忙活了大半天,是為了要給自己換個女紅師傅。
經方氏解釋,是認為趙相宜近來學習女紅成效不大,怎麼練也練不好,但歸根結底,方氏卻很篤定地認為,並非是趙相宜的能力有限,到底是她這個師傅沒當好,想必若給趙相宜換個優秀又嚴厲的師傅,趙相宜在女紅方面會有大進展的!
畢竟她是趙相宜的親女乃女乃,一手帶大的孩子,打罵肯定是舍不得的,但遇到錯誤不嚴厲責怪兩句,只怕趙相宜在女紅方面永遠也別想有大突破。所以必須要找個能舍得罵趙相宜的人來教趙相宜女紅,同時此人還必須身懷高超的刺繡技藝,思來想去,挑來挑去的,任氏則是最合適的人選。
故而,為了能讓孫女學得一手好女紅,將來能過得好,方氏只好咬咬牙一狠心,提出了要讓那個鐵血的任氏來教趙相宜女紅的想法!
趙弘林听後是沒什麼意見的,女兒家的事,在他看來,方氏定是比他更懂的。
可趙信良卻猶豫了起來︰「近來咱們千禧樓跟如意繡莊來往得近了,我才知道,人家老板娘會的可是正宗的蘇繡,這樣的手藝,她願意外傳麼?」
「蘇繡麼?哎呀,那太好了!咱們相宜若真的拜她為師,屆時不定要優秀成怎麼樣了!」方氏自動忽略了趙信良的後面那句話,滿臉興奮道。
趙信良心里透著點點無奈︰「就怕人家不願意收,屆時傳出去,鎮上這些人您是知道的,指不定怎麼說咱們相宜不好呢。」
「怎麼會?我們相宜這麼乖巧的,誰見了都喜歡,年齡又小,正是學這些東西的時候,一點就通,她怎麼不願收呢。」方氏有些不高興趙信良說自己閨女不好的話。
趙信良也連連解釋︰「不是不是,我當然知道相宜是頂呱呱的,可人家不定這麼想呢,再說了,萬一她那手藝並不外傳的,咱們這樣巴巴地去了,豈不是踫一鼻子灰?以後千禧樓跟如意繡莊做起買賣來也尷尬不是……再說了,我見相宜對這個也不大熱愛歡喜的,咱們也別過分逼她好了。」
「嗯嗯,爹爹說得對!」趙相宜立馬站出來贊同道,又沖方氏撒嬌道,「女乃女乃……您教我就好了嘛,您繡的東西也很好看吶!相宜會努力學的啦,是相宜笨了些……如果女乃女乃把我交到任老板娘的手里,相宜只怕會被打罵死的……任老板娘看起來好凶的樣子呀。」
「前兒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啊,你不是說人家年輕隨和又好看的嘛?」方氏戳了戳趙相宜的眉心,「行了,這事就這麼定了,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呢?既然眼前有這麼好的機會與條件,為什麼不好好抓住呢?」
趙信良還欲說些什麼,方氏卻截了他的話頭︰「信良,你心思粗,不知道這里頭的門道。你別看相宜不喜歡學這些針線活,就可以由著她不學。這樣等她以後大了,要真什麼都不會,可就糟糕了,屆時還不要讓人給說死!」
「我會打絡子……」趙相宜極其小聲地提了一句。
方氏卻被她逗得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那你以後的嫁衣就只有一根絡子吧?其他的裁衣刺繡的活計統統不會做,你怎麼完成自己那整套的嫁裳 ?」
「女乃女乃,人家還小……」趙相宜心知方氏這回是打定了主意了,辨她不過,只好佯裝年小羞澀,奪門而出……
回到自個房間,趙相宜才感覺鴨梨山大……任氏不同意收她這個徒弟還好,若真收了,那她以後可還有什麼輕松日子過呀。她又想起了上回去如意繡莊里頭看見的場景,十幾個繡娘坐在同一個繡閣里頭,只有呼吸聲和針線穿過布帛的聲音,再沒了旁的,若要她過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殺了她來得痛快!
可方氏這邊,既打定了主意,就真的開始行動了起來。
接下來這幾天,方氏日日都在操心該準備什麼樣的禮品登門拜訪任氏,畢竟人家是正宗蘇繡的傳人,如若真要讓趙相宜拜她為師,學到真手藝,可就得花一番功夫與心思了。
就算任氏不同意也不打緊,方氏都想好應對的法子了……
如果任氏不同意收趙相宜為徒弟,那麼方氏就說他們家不是非要趙相宜學習蘇繡的精髓的,只讓任氏嚴厲點教趙相宜一些基本女紅,能讓她長大後不被人笑話詬病就行。
想必都說成這樣了,任氏也不至于再拒絕了吧。
最後,念及任氏的年齡身份,方氏準備了一尊鍍金的財神爺送給任氏,從廟里開了光回來的,加之她是老人家,送這些東西看起來要鄭重靈驗些,但願任氏能喜歡。
趙相宜倍感無力,愣是這次她說動了大哥趙弘林,讓他出面為自己求情也是無用,方氏不知為何對這事的態度竟這般堅定不移!
想是真的關心趙相宜吧,擔心她長大了什麼都不會,去到婆家那邊會遭人詬病,故而對這事便由不得趙相宜自個了,變得萬分果斷了起來。
趙相宜這麼想著,心里也覺得暖暖的,只得認了這個事實,不再跟方氏唱反調,最後在心中默默祈禱著任氏看不上自己,或者根本沒有收學徒的心。
等方氏帶著趙相宜正式登門拜訪的時候,正值五月間的梅雨季,今年的梅雨季來得甚晚,不過這時的趙信良已不再守著莊稼過日子了,天氣的好壞與酒樓的生意並不直接掛鉤,故而今年大家不再算著季節節氣過日子。
鄉下的那幾畝地全數都交給了趙老二打理,牛也拿了一頭出來供趙老二使喚,屆時的收成還會分四成給趙老二的,趙老二很是高興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至于家里的菜地,十三香的原料培植等等任務,則交給了趙月琴和李氏兩個。
這廂,方氏小心翼翼地提著禮品打著傘來到了如意繡莊,依舊是上回那個中齡婦人接待的二人,這時大家彼此都已經相熟了,故而大家的態度不免都親近了些。
「這回來可是要買些什麼嗎?。」中齡婦人一面接過方氏手里頭的傘小心放好,盡量不讓傘上的雨水沾濕地磚,一面笑著問方氏。
方氏也顯得很是客氣,只點頭說︰「我們先看看,麻煩你進去通報老板娘一聲,就說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想見一見她呢,不知她是否有空的?」
「這會子正空閑著呢,我去請,你們坐這兒稍等會。」中齡婦人和順地答了一句。
趙相宜其實多想听她答一句,我們老板娘這會子沒空……
方氏拉著趙相宜在椅子上坐下,左顧右看地細細觀察著店內擺好的成品,皆是蘇繡的針法,精致又柔美的,可是把方氏給樂壞了。
趙相宜看自個女乃女乃的樣子,好像她已經認定了任氏會收她為徒似的……
不多時,任氏從二樓下來了。
荷綠色的蓮花瓖邊煙羅紗裙,月白色描藍邊的干淨棉緞繡花鞋,鞋頭上繡著幾小朵暖黃色的迎春花,步子小巧而輕盈,從木制的階梯上緩緩走下來,羅裙猶若撐開的圓傘那般,圈圈卷起,煞是好看。
趙相宜由下往上看,但見任氏今天梳的是一個簡單的雲髻,並不像很多少婦那般梳得繁重,髻上插著一根雪白的羊脂白玉簪子,透明的流蘇如一串晶瑩的雨珠那般瀉下,倒襯得她的頭發更加烏黑亮澤了。
上回來時因著初次見面的錯愕,沒能細細地觀察這個女人的五官,這次趁著她下樓的時候,趙相宜細細地看了她一會,發現任氏真是個氣質美人。
五官並不平淡,反而生出了一股子別樣的妖嬈,又不似那些青樓女子那般輕浮,反生出了幾分貴氣與魄力來。眼楮偏大,清澈耀人,加之任氏原本的脾性與氣質,更讓她的一雙眸看起來光芒逼人了。鼻子是高挺而圓潤的,並不顯得過分高挺尖細,看起來剛剛好到位的那種。
任氏臉上最好看的地方在唇,她的唇微薄,輕抿著笑起來的樣子為她的模樣添了幾分嫵媚俊俏,加之她成過親的緣故,看上去更比那些待字閨中的少女們要俏麗得多!
這樣的女人,獨身在外,真的不會遇到危險麼?
趙相宜走神地想著,這個任氏,好像每次都能帶給自己一些驚喜與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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