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明妍問崔老板,知不知道她是做什麼的。
崔老板搖搖頭。隨後他拍了一下自己腦袋,說︰「嗨,我管你是做什麼的——你把我合同搶走了,你不還我,我還要叫警察呢」
明妍抬手示意他別著急。她說︰「實話告訴你吧,我是個大學生,而且是法律專業的。下學期我就要通過司法考試,有資格成為一名法律工作者……」
「你、你還是個學生?」崔老板有些不相信,重又打量了明妍一番。
明妍皺皺眉頭,說︰「怎麼跟您說話這麼費勁呢?您怎麼就不能听重點呢?我是說——我是專門研究法律的,對各種法律條文都非常熟悉——這棟樓,在拍賣的時候已經說明了,它沒有任何債務糾紛問題,也沒有出租出去……可是您這里突然拿出了一份合同——您說,我是不是在起訴您侵佔私人財產的同時,再加一條偽造文書的罪?」
「你——」崔老板瞪著一雙牛眼,用手指著明妍,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想,這小妞看著年紀輕,卻比狐狸還狡猾。
駱明妍看他已經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再次把墨鏡拿起來,頗有深意地問道︰「崔老板,您確定不需要跟我補份合同嗎?如果您不需要,我可就走了。」
駱明妍戴上墨鏡,轉身向門外走去,心里卻默數著「一、二、三……」
「你等等」
終于,當駱明妍數到了「三」,就要推開玻璃門時,崔老板喊了一聲。
「耶」駱明妍把手握成拳,在胸前悄悄揮了一下。她知道,她成功了。她只用三言兩語,就把這個崔老板拿下了
誰說只有駱明珠會耍陰謀、耍手腕?她駱明妍同樣會,而且用得更好,因為她要比駱明珠賺更多的錢
駱明妍摘掉墨鏡,慢慢轉過身來。她把玩著手里的墨鏡,等著崔老板發話。
崔老板長吁了一口氣,緩和了一下緊張的神經。他說︰「我們再商量一下吧。」說完,他示意駱明妍到後面隔間里的辦公室詳談。
這間辦公室,原本是個雜物間。現在也堆著許多亂七八糟的貨物。只在靠近門口的角落,擺著一張小桌子,充當辦公桌。
崔老板把屋里唯一的椅子給駱明妍坐,他自己坐在旁邊的一箱簡裝礦泉水上。這次,他的態度好轉許多,說話好听多了。
他說︰「如果不是我家住這附近的小區里,我才不會租這里呢。」
「我看這周圍的門市房,還有許多空著的呢,你可以去租別家的啊。」駱明妍不客氣的說。意思是,我又沒求你租我的房。
崔老板當然不願意換地方。他在這里經營多年,附近的居民都習慣在他這里買日用品。如果換了地方,他要重新培養客源,還要重新裝修。
他悻悻地說︰「行啦行啦,你是房東,你說了算。你就說個價錢吧。價錢合適,我就接著在這兒干;不合適,我走人——這樣行了吧?」
駱明妍笑了一下,說︰「您還是給我看一下原來的合同吧。看不到合同,我總覺得不踏實呢。」
崔老板說︰「嗨,我們哪有什麼合同啊。我弟弟跟‘旗勝’的小老板是朋友,這處房子,他們家閑著沒用。他們家做大生意的,又看不上這點兒房租,就白給我們用了。當然啦,每年的年節上,我會給他家送點禮過去,也差不多抵了房租了。」
「那您也算撿了個便宜。以後這便宜沒有了,我怕您心里會不舒服。」明妍開玩笑道。
崔老板揮揮手,說︰「這種事,可遇不可求……我到是想得開。」
「行,您是爽快人」明妍點頭。她又問崔老板,是打算租一層,還是連樓上兩處都租了。
崔老板說,他在附近有住處,開這個小超市,只用一樓的門面。
說著,他打開辦公室的門,給明妍看後面牆上的鐵門——他告訴明妍,從這個後門出去,便是樓梯和電梯間,從那里可以上到上面的樓層。二層和三層都是二百多坪的公寓,現在也都屬于駱明妍所有。
明妍對樓上的房子很好奇,她想去上面看看。
崔老板卻攔住了她,說︰「別,現在樓上都住著人呢……」
明妍驚詫著瞪著崔老板,說︰「您不會在做‘二房東’,把房上都租出去了吧?」
崔老板忙擺手,說︰「什麼啊,我可沒收他們任何好處。都是沾親帶故的朋友。他們原來住在老城區,那里現在不是正拆遷嗎,暫時住在這里。」
駱明妍笑道︰「喲,原來你們都在做善事?現在我一來,要收房租,卻顯得我歹毒了。」
「哪里,哪里。」崔老板訕訕地說著。他嘴上雖這麼說,可忽然要他繳出一大筆房租去,豈能不肉疼?
明妍說︰「我自己要住三層的公寓,就不外租了。二層倒是還可以外租。」
崔老板連連點頭。他說那兩層住的都是他的朋友,他可以讓三層的那家搬走,讓二層的跟明妍來繳房租。
崔老板這樣殷勤,就是想讓明妍在房租上面,讓他一些。
明妍覺得崔老板對這里環境熟悉些,往後有些事還要用他,便也有意相讓。
于是兩人按市面上的價格,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很快達成一致。只是駱明妍考慮到,如果按徐凡的說法,老城區的改造工程完畢後,這處房產的價值會提升。所以她不肯跟崔老板定長租,只肯訂兩年的合同。
她說︰「等過兩年對面的新樓起來,說不定有更多門市房對外出租,這片的房租會降下來呢。」
崔老板並沒有這種長遠眼光,對未來房租的走向也沒什麼預測,就答應只訂兩年。
兩人商議好後,明妍看看表,她必須回學校上課了。
看著明妍出門開車走了,崔老板看看手中的合同草稿,嘆了口氣——「果然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自言自語了一句。
崔老板自己感慨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事。他向旁邊的服務員囑咐了幾句,說自己離開一會兒,讓他們好好看店。
隨後他從後門出去,直接上了電梯,來到了三樓。他站在三層的公寓的門前,敲了敲門。
等了一會兒,就听到門里有「踢踢拖拖」的腳步聲。門從里面開了,一個人出現在門口。
眼前這個人,面容蒼白,胡子拉碴,穿一身皺巴巴的睡衣。他應該只有二十多歲的年紀,可是一臉的暮氣,卻像行將就木的老人。
隨著他把門打開,把一股難聞的氣息帶了出來——有隔夜的酒氣、飯菜的餿味,還有舊衣服上的汗臭,以及其他辯不明的氣味。
就連崔老板這個不怎麼講究的大男人,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嗨,你可真能造……」崔老板捂著鼻子,走進屋子。他先來到陽面的客廳,把窗戶打開,讓新鮮空氣吹進來。
那人隨手把房門一帶,跟著崔老板,「踢踢拖拖」的,也走到客廳。他把身子往沙發上一倒,伸手拿起旁邊茶幾上的一只啤酒罐,聞了聞,發現沒有變味,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阿威,你不能這樣過日子吧,整天拿啤酒當飯吃?」崔老板說。
這間公寓里的住客,正是「旗勝」電子的孫威。
原來,這處房產本就是孫威的公寓。他時常會叫朋友來這里鬼混,喝酒、打牌、召小姐。明妍的弟弟明輝,也是他這里的常客。
現在,「旗勝」徹底破產了,他的父母帶著他的爺爺女乃女乃,回老家避風頭了。這里就剩下他收拾最後的殘局。
其實一切已成定局,產業被拍賣,換來的錢要給工人發遣散費,還銀行貸款,屬于他們家的財產,沒多少了。他留在這里,只是為了履行一下手續。
現在手續也基本履行完畢,他繼續留在這里沒多大意義。只是他舍不得離開這座城市——他是屬于這種繁華世界的,他不敢想像,跟父母去偏僻的鄉下怎麼生活。
可是他又沒心情出去,他就整天窩在這里,逃避著外面的現實世界。
最初「旗勝」有危機時,他那幫狐朋狗友還來看他,陪陪他。現在,除了崔老板偶爾來看看他,其余則是連個鬼影都不見了。
崔老板剛才對明妍沒有完全講實話。他的弟弟確實跟孫威關系不錯,但是他能白用這里的房,卻是因為他家和孫太太家是親戚關系。
孫太太肯把房白借出去,主要是因為不放心讓兒子一個人在外面。她認為這樣做,既照顧了親戚,也托親戚照顧了兒子。
以前,崔老板每天都會叫超市的保潔員上來,幫孫威收拾一下房間。近些日子,孫威脾氣不好,懶得見人,保潔員來得次數就少了。
崔老板印象中,上次叫人過來給孫威打掃,說不定是一星期前的事了。一星期沒打掃,這房間可不就變成豬圈了。
崔老板把沙發上的髒衣服向旁邊推了推,找出一片空地方坐下。他從口供里掏出駱明妍剛才跟他草擬的合同,對孫威說︰「阿威啊,你打算怎麼辦吶,是跟表姑他們回鄉下,還是繼續留在城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