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沉重,離得越近,她就越想掉頭回去。不過有的路,踏上了就不能回頭,于是她也只好硬著頭皮,一步步走到湖心小島,不,清修道場上。
近些時,她看到這樣一幅景致,某個本該打坐悟道的人,懶洋洋仰躺在一張藤椅上,穿著大紅繡孔雀紋蠶絲道袍,胸懷半敞著,那薄如蟬翼的衣料貼伏在身上,隱約描繪出衣服下年輕而矯健的身體。
她絕對絕對無意識地停下腳步,因為潛意識發出了危險的信號。那不是看到什麼事實,而是女人天生的直覺。
這個男人不能太靠近!
他就像一頭優雅的豹子,半眯著眼潛伏在叢林中,艷媚到極致,又強壯到了極致,那屠殺般的力量潛藏在光滑華麗的外表下,不狩獵時是融入天地的美景,倘若他餓了或者無聊了,任何人都不會逃過血淋淋的結果。
而他,不會有絲毫憐憫。
是的,她心里又用了艷媚這等字眼來形容慕容恪。因為盡管渾身上下充滿屬于男人的性感魅力,他就是美艷得令人無法逼視。
可她這一停不要緊,後面的人還在按原來的步伐前進,猛然就撞在她身上,還踩到了她的腳跟。接著,再後面的人也是撞到前面。一個又一個……
夸張的是,手中食盒摔在地上倒罷了,還把飯菜甩得滿天滿地。
多米諾骨牌,她很久沒玩了,此刻她成了制造這場效應、並且被砸在最下面的人。
一陣慌亂驚叫後,七八個送飯的丫頭爬了起來。不用說,飯菜灑了一地,還有……一身。
「殿下恕罪!」有伶俐的丫頭立即跪下請罪。很快,呼啦啦就跪倒了一片。
石中玉連忙也跪下,心跳如擂,雖然知道不合規矩,還是情不自禁的偷瞄向大,觀察慕容恪的表情。
這回死定了!
她就知道好運氣會用完的,本想在某人面前多晃晃以增加存在感,現在存在感恐怕強烈到都抹不去了。以他從前惡劣殘酷的手段來看……他不會……把她沉湖吧?!
慕容恪本來一動不動的扮雕像,此時被驚動了,轉過頭來。
他的頭發還是散著,修長的腿伸直著,也仍然光著腳。他的腳相當好看,很大,形狀卻完美,腳趾修長。因為他要保持半轉身的平衡,繃緊的袍子勾勒出大腿優美的肌肉線條。
一個男人,據說正在修道的人,卻穿著一件大紅的袍子,就像一團邪異的火。
石中玉連忙收回眼光,感覺自己正在鬼門關外徘徊,只等慕容閻王一聲令下。
可他不說話,就那麼靜默著。
現場鴉雀無聲,包括石中玉在內的所有人連大氣兒也不敢喘,似乎連夏日的微風也停頓了。
半晌,難熬得好像一萬年那麼長的半晌,慕容恪突然翻身站起,一步步走了過來。
石中手雙手抓緊衣擺,想著,萬一慕容恪要殺她,她就算逃不了也會做垂死掙扎,不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去,那也太窩囊了。只是摔跤,毀了飯菜而已,罪不致死吧?恨這種沒基本人權的異時空古代。
她生出一股魚死網破的狠烈之心。
要不,死前花了他的臉?
那雙大腳定在她面前,隨後踢了踢了她,「起來。」
這時候,她應該跪著後退,並說點什麼︰小的惶恐、小的不敢、小的該死、求殿下饒命之類的話。可是她很討厭慕容恪用腳踢她的行為,討厭那種骨子里的被輕賤感,反正多半活不了了,她干脆豁出去了,性格里被死死按住的烈性涌了出來。
能扭轉的局勢,她會盡一切力量去扭轉。可現在實力的差距好比重量級拳王和體重不足十公斤的幼兒對打……她本不是能受氣的人,可自重生,為了活下去,她忍了太多。難道在死亡面前,還要繼續低頭嗎?
于是,她依言站了起來。
「還是一匹烈駒。」慕容恪輕哼了聲,「抬起頭來。」
旁的丫頭嚇得瑟瑟發抖,石中玉卻抬起了頭。
沒想到,慕容恪的眼楮是灰藍色的!瞳孔上像是蒙著一層霧,好像沒有仔細看人,但那目光卻似穿透人的心一樣,無處不在的感覺。
那天晚上果然沒看錯。他的眼神太純粹了,純粹的邪惡。
「謝過道長夸獎。」石中玉賭氣地說了一句。
其實,她也有點提醒的意思,裕王殿下,您在清修呀,這時候殺人是不吉利的。
慕容恪一愣,很快就笑起來,聲音好听到死,「是啊,本王暫時出家,不能殺生是不是?」
他一下猜透石中玉的意思,不禁感到有趣。
這個小家伙,敢于以行動頂撞他,表達不滿,又時刻不忘記保著自己的小命,倒真是狡猾得好玩。有意思。
「只是你說,本王是什麼樣的修道人呢?」
「妖道。」石中玉望著那大紅的,上面還繡了孔雀的道袍心想。可不知是不是緊張了,居然以極低的聲音咕噥了出來。
她也是個機靈的,當然明白慕容恪中那句話的含義。清修時不能殺她,但以後隨時都可以殺。就是說,她隨時面臨生死危機。哼,她摔了飯菜是她不對,但打一頓板子不就行了,為什麼非要喊打喊殺?不,打板子也是不行的,那要月兌褲子。
她有秘密,必須辛苦保守的秘密。但至少,不用立即血濺當地了吧?
「倒是貼切。」慕容恪輕聲道,又走近一步。
人被逼得沒有活路的時候,會爆發出極大的勇氣,但一旦有活命的機會,反倒會退縮。石中玉既然知道暫時不會死,熱血之氣登時下降,心思又活泛起來。
不過,慕容恪身上隱含的力量太強大,她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再……
第二步還沒退出,慕容恪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拖著她向湖心道場的邊緣走去。
她大驚,難道真是要溺死她嗎?她不會游泳,如果會,也不至于因為落水而穿越了。那樣窒息的感覺,她實在受不了再來第二次了!
然而,她還沒來得極掙扎和驚訝,身子已經被拋進湖水里。死亡的恐懼,立即像湖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無邊無際。
她張口欲喊,可卻突然又有新鮮空氣沖進肺部。茫然眼開眼楮,水意又洶涌包裹過來。反復幾次,她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抓在一只大手中,因為怕滑月兌,她的嬌女敕手指與修長有力的長指交叉而握,緊緊糾纏。
如果她有骨氣,應該可以擺月兌。可是面對重生的寶貴生命,她選擇沒骨氣的把另只手也加上去,死死抓住慕容恪方正的手腕。
這個妖道正把她當成一件衣服一樣在水中洗滌,甩來甩去!
終于,慕容恪似乎是覺得差不多了,就把她提到水面上,用力一頓,身上的水滴滴答答。
石中玉雙手抱肩,假裝是冷的發抖,攔住胸部。其實這是夏天,浸浸湖水很是涼爽,冷個屁啊。幸好她早上綁了雙層布條,衣服又是粗布的,不然非露相不可。
「干淨了。走!」腦筋還糊涂著,人又被扯著走。
這一次,是來到藤椅邊。接著,手中被塞了個玉杯,白色的玉質上隱有碧色山水紋,是天然的。杯中還有半盞殘茶,淡黃色的茶湯透過薄薄的杯壁,在白天也映得晶瑩可愛,就算她這純粹的玉器外行,也知道這杯子是多麼珍貴難得。
「摔了它!」
什麼?!
石中玉瞪大眼楮,茫然看向慕容恪。
她的濕發貼在額頭上,一臉驚惶迷茫和難以置信。陽光下,還沒長開的小臉上,那層細細的絨毛虛化了她的細柔五官,淡而活潑的眉毛,令慕容恪心頭升起一種酸酸的喜悅來。
「我說摔了它!」
啊?!
石中玉還是覺得她的耳朵听錯了。
「本王的命令,你不听嗎?」慕容恪聲音變冷,「還是你想住到湖里去,夜夜在本王耳邊哀哭?」
這人真古怪!石中玉腦海里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他威脅要淹死她就罷了,還暗指她變成厲鬼,日夜糾纏他嗎?什麼變態愛好!
「還不動手?」慕容恪催促。
石中玉一咬牙,奮力把手中玉杯向青石地面上摜去。
這玉杯是寶物,可反正不是她的,人家物主要摔,她有什麼好心疼的?
啪的一聲,玉杯跌落,碎成粉末。
四處全是抽氣聲,還有幾個明顯不是普通丫頭的嬌女敕女聲更是發出尖叫,「殿下,不要啊!」
不過石中玉還沒來得及看看是誰,就又有一個杯子塞在她手上,耳邊慕容恪命令著,「接著摔!」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照做了。然後很快的,四只一套的杯子、玉壺、翡翠盤、各色盞碟碗筷都變成了一地碎片。而隨著這種地為,她忽然感覺心中暢快起來,好像重生後一切的郁悶和忍耐在這一刻都得到了發泄。看那些每一個都值她幾條命的器物碎在腳下,她爽歪了。
她呼呼喘著氣,抬頭望著慕容恪,見他微笑著站在那兒,黑色長發襯著火樣的紅袍,妖異非常,卻又誘人非常。狹長的眼楮里,有一種痛快的神情閃過,雖然快,卻被她捕捉到了,令她的胸口突然痙攣了下。
天哪,不管這位裕王殿下有多惡劣,但他真是美。調戲皇家貴婦什麼的,那貴婦恐怕會很情願吧?
突然,她想。
「這是皇上親賜的玉杯,無價之寶。」慕容恪突然輕聲說,「可是你摔了它。」
娘的,不是你叫我摔的嗎?石中玉愕然望那張令人神魂顛倒的臉,心中悲憤。
這下,真的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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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第一更奉上。
第二更,我爭取晚上十點。不過昨天66被老板召喚,緊急在北京出差中,不能完全保證,萬一十點沒更,那麼就周六或者周日補上。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