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石中玉被押著烤了半夜的紅薯。幸好這種東西是可以窖藏的,不然某恪一時興起,到哪兒給他找食材去。
皇家的人真奇怪,放著山珍海味不吃,都跑來搶烤紅薯。
不過天還沒亮,慕容恪就留下一地的紅薯皮走了。雖然他早就偷偷回來了,但大軍在明面兒上才開拔,估計一個月左右到京。皇上龍心大悅,宣布要親自在太府都的得勝門前迎接。慕容恪再胡作非為,再橫行無忌,也得在這個時候給皇上面子。
在吃紅薯,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侍候人吃紅薯的過程中,石中玉不斷試探和觀察慕容恪的各項反應,想弄清慕容恪記不記得酒醉後發生的事。
結果……她拿不準
慕容恪是個極為敏感的人,一點小小的刺探都會讓他發覺,然後反攻過來,到頭來害得石中玉狼狽不堪,像被他拿著鞭子抽一樣,恨不能地下有個縫,立即從那里鑽進去,穿越回現代。
于是,她就懸著一顆心,繼續過她的日子。一個月來,倒平平安安的,半點大事也沒有發生。不知是不是提心吊膽的日子過慣了,她反倒覺得有點不安。
夏世雄照樣沒怎麼訓練她,但屈忽昀等三人就沒那麼幸運了,不僅要學救火,甚至連武功也練了起來。夏世雄說他們三人年紀大了,練成高手不太可能,但做個侍衛、保鏢什麼的並不困難。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買莊子的事又要等機會,急不得,所以石中玉本想研究一下寫什麼耽美小說好賣到西山堂去,卻一直沒得機會出府。重要的是,她Q來的那本小說《衷心詞》不見了。
回憶了很久,後來記起紅薯之夜時,她曾經拿過一冊書擋在胸前,十之八九就是那本耽美小說。而這冊書的失蹤,與慕容恪有沒有關系?她實在很苦惱,因為她不知道這位裕王殿下到底要做什麼。
忙忙碌碌又無所事事中,慕容恪正式歸來,朝宴之後,王府中自然又是一番熱鬧的歡迎與家宴。這一次,慕容恪奇怪的配合,沒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評。
朝廷大宴眾將士三天,接著家宴又辦了兩輪,第一輪是應付朝中來賀的官員,酒席擺在外院。第二輪是真正的家宴,除了他的妻妾,還另外置辦了兩桌,賜給了幾位內外大管家、重要管事和內府的侍衛頭頭。
大燕風氣開放,有點類似于唐朝,女人可以隨便上街,也可以和男人攀談,但該有的男女大防還是挺嚴格的。所以,雖然幾桌家宴全是擺在久思院的院子里,還是搭了個花架子,拉上輕紗,把慕容恪和他的鶯鶯燕燕們與其他人隔開。
年輕美貌的丫頭們也不侍候外院的人,除非裕王殿下賞酒時。因此,入席者都各帶一名隨身侍候的小廝。
夏世雄有份被邀請,但平時他一般托病不出的。這次不知為什麼卻出席了,身邊帶的人自然是石中玉。
這一頓家宴正鬧到月上中天,兩廂上的戲樂班子吹拉彈唱,好不熱鬧。石中玉規規矩矩站在夏世雄身後,雖然並不情願,但她慣會調整心態,只當看熱鬧了。
而且,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慕容恪的妻妾美婢同聚一堂,也有幾分好奇。雖然有花架及輕紗相隔,但夏初微風習習,偶會露出其後的真容。還因為若隱若現,更增添幾分美感。
一張巨大的黃花梨束腰大圓桌邊,滿滿當當坐著九個人。最當中及最上首,自然是裕王慕容恪。他的衣著極為華麗,淡黃底、鏤金絲繡各色牡丹花的大袍,袍袖極為寬大飄逸,腰上束著鈕銀白玉帶,如墨長發束在同樣白玉冠中,玄色挑絲褲子,腳上的薄靴也描龍繡鳳。
一般情況下,男人如果穿成這般艷麗就難掩輕浮,或者很粉氣,或者像做戲,但慕容恪很奇怪,不管多華麗的衣飾穿在他身上也不會奪去他的光彩,相反,奪目的是他這個人而已。他就像被置于鮮花中的明珠,一切全是陪襯,只有他流動著瑩潤的光華。
事實上,他確實也被花樣的美人包圍著。除他外,桌上還坐著八個女人。下首的是他那四大美婢,都是石中玉見過的。另外四個是他的妻妾,左手邊的是唯一的側妃趙碧凡,另外三個都沒見過。右手邊的美人高鼻深目,像是北魏那邊的胡人,大約是傳說中因為做錯事則被奪了側妃之位,貶為貴妾的宗政彌也。另兩個一嬌俏活潑,一文雅溫柔,想必是衛芙蓉衛氏和顧柳然顧氏,只是不知哪個是哪個。
除了趙碧凡是以氣質取勝,其他女人全部是大美女級別,再加上周圍環肥燕瘦的大小丫鬟侍候著,慕容恪簡直艷福齊天皇上的皇宮,想必也不過如此。慕容恪還擺出一幅雨露均沾的樣子來,對誰也不特別寵愛,但也沒冷落過誰。
不過他雖然言笑晏晏,酒到杯干,看起來興致頗高,可他渾身上下似乎散發出一種冷冷的氣息,好像誰也近不得他的身,永遠被他排斥在外似的。又好像他的世界,與世隔絕,在最繁華的最中心,卻有著最深的寂寞。
可是……酒???
他不是沾酒就醉嗎?為什麼還能喝得這麼暢快那一壇壇的,真是酒嗎?
「裕王殿下真是海量。」在扶夏世雄離席時,石中玉悄悄地說。
這場家宴耗得時間很長,別人還好,夏世雄畢竟年紀大了,而且似乎身有舊疾,席間告罪了三次,就是下去上個茅房,再洗把臉,以保持清醒和體力。
「那不是酒,是一種極補身的藥茶……梅引。」夏世雄的雙頰上浮現著不正常的酡紅,「配方是絕密,而且制茶的材料極其難得,還要像酒一樣窖藏。之所以名為梅引,是要埋在梅花樹下的。」
「這麼珍貴啊。」石中玉贊嘆,心中卻為慕容恪那種牛飲的方法而惋惜。就算慕容恪有錢有勢又有權吧,也不能那麼糟蹋東西呀。
「是啊,很珍貴。」夏世雄點點頭,「不過只有武功達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喝,因為梅引性極陰寒,要用自身的內力化解。能駕馭,就有助宜,不能駕馭,反而傷身。」
「那裕王殿下這般喝法……」石中玉吃了一驚,但卻只說了半句,後半句生生咽進了肚子。
他死他活,與她又有什麼相干?真是閑吃蘿卜淡操心。
夏世雄卻停下來,帶點驕傲地微笑道,「他的武功是我啟蒙的,加上他天姿奇佳,自然卓絕不凡。而且他是天生的火體,正適合這藥茶。」
火體?為什麼每回他踫她,皮膚和指尖總是涼涼的?難道是熾極生寒?想到這兒,石中玉腦海里突然出現了那只邪惡的右手,覆在她的左胸上。立時,她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也不知是麻的,還是恨的。
「小玉,你怎麼了?」夏世雄發覺石中玉有點不對勁兒。
石中玉連忙掩飾,「沒事,我是好奇裕王殿下為什麼不喝酒呢,這可是好日子。」
「殿下自先皇後去世後,就宣布終身滴酒不沾,以示其孝,皇上為此還發過檄文表彰。」
這招還真是妙啊先皇後去世很早,那時候慕容恪還是孩子,當然是最佳掩飾自己酒精過敏的時機。而且連皇上都親自表彰了,以後誰再敢勸他酒,那就是違旨。一勞永逸,好辦法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關系,夏世雄的話很多,不僅稍一刺探,就什麼都說出來,還嘮嘮叨叨地說了很多慕容恪小時候的事,簡直不像平常的他。而等他們再回到家宴上時,那邊已經差不多快散了。慕容恪走出紗帳,手酒舉著酒杯,呃不,是茶盞,與眾人把杯言別,說些場面話。
看到夏世雄和石中玉回來,他神情濃淡適中的臉上突現輕笑。
那一刻,靠,簡直連月色也似乎變得黯淡了。喵的「閉月羞花」這種詞,石中玉第一次感受到,結果還是從一個男人身上看到的,太沒天理了
「正巧,本王有件事,趁著內外管家和管事都在,一並辦了吧。」他站在那兒,因為那件華麗的袍子走寬大的路線,襯著那華貴之極的牡丹花樣,顯得他整個人有點吊兒郎當的騷包勁兒,令石中玉不禁暗想,他這衣服,是不是配散發會更好看些。
可正當她腦海中進行服裝搭配的時候,慕容恪的修長手指卻指向她,「本王要調這個家丁到久思院,做本王的專職書童和貼身侍從。皇上一直怪本王身邊沒有小廝近身侍候,多次想指個人來,本王想,與其找個外人,不如自家人使喚著方便。夏公公,不知您老可肯割愛?」
夏世雄立即上前,行禮,「殿下,整個王府都是您的,王府的每個人也都是殿下的人,隨時听候殿下的差遣。再者,能親自侍候殿下是我們的福分,老奴年老體弱,欲求而不得,如今老奴教的人被殿下看中,實在是您的恩典。小玉,快過來給殿下磕頭。」
石中玉對這個命令很震驚,即不情,也不願,可是她哪有反抗的力量,只能上前,「謝殿下抬愛,小的一定好好當差,以報殿下的大恩大德。」
她伏子,心又被攪亂了。
唯一清晰的意識就是,她在短短一年內連升三極,從低級家丁,變成了高級家丁。月銀足足有三兩了,相當于她每個月賣自個兒一次。
不過,她同時感到如芒刺在背,還沒抬頭,就已經躲不開紗帳後那怨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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