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菱沒有想到的是,當她回到洛府之後,看見的第一個人會是洛雲水。
當她看到洛雲水的時候不由得一愣,接著看到洛雲水眼中那復雜的情緒的時候又是一愣。洛雲水似乎是特地等在那兒,大抵是知曉了洛青菱回來的消息,所以才一直等著的。洛青菱猶豫了一下,走到了她的面前,輕聲喊了一句,「三姐。」
听到洛青菱這一聲「三姐」,洛雲水眨了一下眼,面上表情動也沒動。
許久,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老夫人昏迷了,你……先去看看老夫人罷。」
看到洛青菱震驚而愧疚的表情,她加了一句,「並非是由于你的事情,老夫人先前知曉你被人捆去的時候還好的很,只是在後一日才突然昏倒的。府中的大夫都找不出來原因,如今府中的人都在輪流伺候老夫人。」
她說這話,也是在變相的解釋為何洛府除了那些僕從,沒有一個人出現在外面的原因。
洛青菱听見這話,才僵硬的點了點頭。她不知道洛雲水為何會特地等著這兒,只是為了說這麼一句話,可是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心思去思考這些了。
似乎是知曉她如今已經心亂如麻,洛雲水轉身,開口說道︰「你跟我來罷。」
二人快步走了許久,身邊甚至連一個丫鬟都沒有,在快要走到老夫人院子的時候,洛雲水轉過身來,眼神中帶了一絲憐憫,「待會兒若是……」她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良久才繼續說道︰「無論如何,你……都不要太在意旁人所說的話,更不要往心里去。」
洛雲水能在這個時候說出這些話來,已經是殊為不易的事情了。
畢竟在她看來,洛青菱雖說是妹妹,卻是比旁人更不如的。當初若不是橫出一個大夫人,柳姨娘早就是這洛府正兒八經的大夫人了。若不是因為這個,洛青菱又怎會出生,當上了這洛府的嫡女呢?
她在這個時候對洛青菱的憐憫,更多的是出自一種兔死狐悲的感受。
對于洛雲水的話,雖然她什麼都沒有說,可是洛青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洛青菱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對洛雲水微微一笑,「多謝三姐提醒。」
面前哪怕狂風驟雨,她也要踏步向前。
這世間的事情,有因就有果。既然當初選擇了束手就擒,她就知道接下來等著她的會是什麼,所以她要自己去承擔。哪怕在她看來,這些責怪這些眼神都是錯誤的,但她仍然要去承擔。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用逃避躲過去的。至少如今擺在洛青菱面前的這一件事情,就不可以。
果不其然,在洛青菱踏進老夫人屋子的時候,便看見族中的長老,以及洛老爺面色嚴肅的看著她。
族中的長老坐在最上頭,看見洛青菱進來,重重的捶了一下手中的拐杖,在青石板的地上揚起一陣沉悶的響聲。他高聲呵斥道︰「孽障,還不快跪下」
看著屋子里的人虎視眈眈的神情,洛青菱面色難看。
明知道此時如果跪下,興許得到的處罰不會太重,明知道怎樣做才是保住名聲最好的選擇,可是洛青菱的膝卻似凍結了一般,無論如何都跪不下去。
她原以為自己是一個沒什麼骨氣只為了活著的人,可是這一刻,那深埋在骨子里的叛逆全盤涌上。
洛青菱緊抿著唇,直勾勾的看著坐在上頭那個老態龍鐘的長老,沉默著沒有說話,卻也沒有跪下。
那長老被洛青菱這般桀驁不馴的態度給氣到了,握緊了手中的拐杖,另一只手拿過放在一邊的茶盞重重的摔了過去,「孽障你為何還不認錯」
那茶盞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地上滿是茶葉和茶水,以及滿地的瓷器碎片。
「不知青菱何罪之有?」洛青菱盯著他的眼楮,緩緩地問出這麼一句話。
她此話一出,屋子中原本沉默而凝滯的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嘈雜了起來。所有人都在對著洛青菱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似乎在說著從未見過這般的女子。
似乎是被洛青菱氣到,那長老呼吸急促了起來,被身邊伺候的丫鬟輕撫了背部才終于好了一些。
洛老爺面色漲紅,恨恨的開口,「逆女在長老面前你竟敢如此放肆還不快跪下磕頭認錯」
「青菱還是那句話,不知青菱究竟何錯之有?」她轉過頭去,看向洛老爺,眼神中深藏著的執拗和眼底的哀傷,震到了洛老爺。他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往下說。
那上首的長老緩過氣來,重重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洛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一個孽障」
他似乎十分的痛心疾首,指著洛青菱開始說了起來,「不知檢點私自出門,此為一罪;被人擄走臉面盡失,此為二罪;身為女子桀驁不馴,此為三罪;清白盡毀不自刎以保全顏面,此為四罪;頂撞長輩毫無懊悔之心,此為五罪如此多的罪責,你還要咬牙堅持,死不認罪麼」
洛青菱忽然笑了起來,她倒是沒想到,自己在這些人眼里,竟然有這麼多的罪責。
怪不得先前洛家旁支里頭有一個被鎮上霸王調戲了一下的女子,到最後被族中之人逼的只能上吊以保全洛家的顏面。這所謂的顏面,就是犧牲了無辜女子的性命,去保全的血腥和骯髒的光輝
她看著那長老,一條一條的反駁了起來。
「第一,大戶女子不是從來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金陵不知有多少府宅里的姑娘時不時的會出門,就連咱們大韻的公主亦是如此。難不成長老想說,咱們的公主大人也是不知檢點的人不成?」
沒等那長老反駁,洛青菱繼續說了下去,「第二,被人擄走並非青菱所願,青菱亦是受害人,此話便是放到聖上面前也是如此;第三,青菱為人素來守禮,金陵城中誰人不知?不知這桀驁不馴四字從何而出?第四,若是青菱已經清白盡毀自是無顏歸來,可是我仍然是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如何要自刎謝罪?」
她看著那長老,微微笑了起來,「第五,書上說,于禮有不孝者三者,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一不孝也。既然長輩所言無理,身為晚輩的自然不該曲意奉承,陷您于不義耳。所以,青菱此是在盡孝,而並非不孝,更非是在頂撞長老。」
那長老氣得渾身發抖,大喊了一聲,「把這孽障送到祖宗的牌位跟前去」
兩個婆子走了上來,正準備捏著洛青菱過去。洛青菱微微退了一步,「我有腿,自會用腿走,用不著人送。」
一直封閉著的祠堂開了大門,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走了進去,那長老原本高亢的聲音在這個地方也開始顯得有些沉悶了起來,「洛青菱,在列祖列宗的面前,你還敢不跪下?」
好一個列祖列宗
洛青菱眉宇間散發著冷意,卻依然對著那密密麻麻的牌位跪了下去。
那長老見她終于還是跪了下去,心中舒坦了許多,連帶著說的話也不是那麼生硬了。只是听在洛青菱的耳中,卻是依然十足十的刺耳。
「洛氏青菱,今鑄成大錯,念其事先不知,罰其跪在祠堂之中反省十日」
洛青菱抬起頭,看著那長老頗有一絲得意的面容,冷冷扯起嘴角,吐出一句,「我不服」
這三字,可是確確實實的忤逆了。洛老爺恨恨的轉過頭,沒有再看她。而這長老此時眉飛色舞,高喊了一句,「你如今可就是在頂撞長輩了按照族規我也不得不罰你來人,上藤條」
顯然這處罰族人的事情,那些下人早已經做的滾瓜爛熟了,那長老的話音剛落,下面的人就已經扭了洛青菱上了藤條。
每打一次,都有一人高聲問道︰「你是服還是不服?」
每打一次,洛青菱都咬著牙,露出一絲艱難的冷笑,「我不服」
她說一次不服,那藤條就落得更重,就連一開始下令的長老見此,都開始有些于心不忍了。他輕咳了一聲,開口勸道︰「洛青菱,你何必如此執拗只要你肯低頭認錯,咱們都是一家人,又如何會虧待你?」
洛青菱頭上的冷汗滾落進眼中,有種酸澀的感覺。
她原以為,自己從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過是低個頭認個錯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當年為了吃飯,連狗都扮過了,如今做這般有骨氣的樣子做什麼?
她一邊這麼嘲諷著自己,一邊揚起下巴,看向那祠堂之中種種復雜的眼神,吐出了一句話。
「無論如何,我不會認這個子虛烏有的罪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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