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曼所站的地方,是正屋西面慕容雲祈的書房。青洋跟在慕容雲祈身後離開的時候,望了柳曼一眼,無聲地把房門從外面帶上了。
二皇兄?盯著消失在門縫里的那一抹白影,柳曼神情再次一怔。
這樣的身份,似乎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慕容雲祈一舉一動間,都透出高貴迫人的氣質,再加上上次那位縣令看過他的紙扇後的恭敬態度,令柳曼早就猜測他定是什麼王候將相之後。
卻沒想到,他竟然與那看著不像好人的三皇子是兄弟。一路與他隨行,路上遭遇過多次伏擊,她曾經猜測過,會不會是他的親人對他下毒手。現在想到那張滿含笑意卻眼神陰鷙的俊臉,柳曼越發堅定自己的猜測。
宮廷之中,本就烏煙瘴氣,充滿爭斗。古往今來,為了爭奪皇位,兄弟相殘的事例並不少。那三皇子看上去笑容可掬,柳曼卻對他極為反感,總感覺他俊俏的笑臉下,隱藏著一顆絕對不善良的心。正好與看上去冷冰冰沒有人情味,背地里卻數次幫助她的慕容雲祈成反比。
「怎麼?說起皇上來也是輕飄飄的,現在知道他是皇子,倒反而不自在了?」洛辰一把抓住柳曼的胳膊,步子極輕地把她拉到了靠北面的一個大書架後,蹲子的時候,湊在柳曼的耳後極輕地笑了一句。
外面的腳步聲漸近,柳曼不敢出聲,白了他一眼,用手輕輕地推了一下他放在自己肩頭上的腦袋,靜靜地蹲著。
外面的慕容雲祈堪堪在正屋上方的椅子上坐好,端起青沐帶出來的茶碗,三皇子慕容雲恪便滿面笑容地領著幾個侍衛走了進來。
慕容雲祈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算是打招呼,之後便低下頭輕輕地吹拂著茶水里飄浮著的茶葉。
這樣平淡的反應對于三皇子來說,並不莫生。他臉上笑意不減,悄然地拿眼掃視了一周,目光在閉著的書房門上落了一下,之後不著痕跡地移開,自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父皇可真是偏心,皇兄一說心情郁悶想出去散心,立馬就準了。三弟可是求了好多次都未得啊。」三皇子身子往後一靠,略帶著幾分感嘆地開玩笑道。
「那是因為三弟要替父皇分憂。」慕容雲祈頓住湊到唇邊的茶碗,淡淡地吐出幾個字。
「這麼多日,皇兄定然走了不少地方吧。這一路上,想必也遇著了不少熱鬧好玩之事,不如說出來與三弟分享分享,也讓三弟這個出不了遠門的人開開眼界。」端起丫環及時奉上來的茶水,三皇子興趣盎然地看著慕容雲祈,微微發亮的眼楮,適時地向眾人傳遞他期待的心情。
慕容雲祈喉頭一動,緩緩咽下一口溫茶,放下手中的茶碗,看著三皇子淡淡地道︰「不過是多看了些村莊農舍,多見著了些平民百姓罷了。論起熱鬧,怕是沒有三弟感觸深刻。」
慕容雲祈的目光在三皇子僵了一瞬又恢復如常的臉上頓了頓,便淡然地移開,看向屋外的天空︰「隴城的繁華,平梁國無處可比。哪天又不要發生幾件有趣的事兒。」
「皇兄說得也是,」三皇子揭起碗蓋吹了吹浮著的茶葉,沒有喝便把茶碗放在了旁邊的幾上,笑著道,「隴城達官貴人、富商巨賈聚集,光是那些無所事事的紈褲子弟,每天惹出來的事就不少,比起其他地方,確實是要熱鬧得多。」
「皇兄,你可知道秦相的二女兒已經救回來了?」三皇子狀似不經意地向慕容雲祈提起,雙眼卻緊緊地盯著他。
「剛才有侍衛來稟報過。」慕容雲祈神色未動,並不能讓人從中看出什麼來,「說是被擄了一夜,直到今天早上才被一少年帶著逃了出來。」
慕容雲恪自然不是因為身邊正好缺少侍衛,才把他的人叫去,其中的意味他怎能不知。為的不就是撞個現行,讓秦老賊再沒機會狡辯麼。
「是呀,堂堂一閨閣小姐,卻與歹人共處一室整整一夜。」三皇子臉上現出幾分憐憫,隨即又帶著幾分氣憤,兩眼卻沒有離開慕容雲祈的臉上,「那少年心愛的簪子還跑到了她的頭上,也不知道他們二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我不好枉論,想必秦相會找個適宜的機會與父皇說清的。」慕容雲祈收回望向外面的目光,直迎上三皇子的目光,始終淡然的表情,讓三皇子無功而返,含笑把目光移開。
「秦相可不是個簡單的人,既然那二小姐發生了這樣的事,皇兄斷然不能再接受這門婚事,否則豈不有損皇家聲譽。」三皇子伸手模了模幾上的茶碗,再抬起頭時,已是一臉的真誠。
啊?那黃衣女子竟是慕容雲祈未來的老婆嗎?
悄然藏在書架後的柳曼,听到此處,震驚得雙眼瞪得溜圓,轉過頭驚愕地看著悠然靠在書架上的洛辰。
洛辰與雲祈相處十分隨意,兩人的關系絕對不同一般,再加上洛辰話里話外的意思,雲祈與這起精心設計的綁架案月兌不了關系。明明是自己未來的老婆,他卻為何要設計綁架人家呢?
那黃衣女子嬌美動人,性格溫柔,是個很適合娶回家當老婆的人選。雲祈到底是出于什麼原因,對那樣一個惹人憐惜的女子設計一出毀人名譽的綁架案呢?
對上柳曼詢問、震驚的眼神,洛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明白柳曼眼中的意思。
「既是事關皇家聲譽,自有父皇為我作主。成與不成,便看父皇了。」慕容雲祈仍是沒有絲毫情感變化,表情淡然地說著,「三弟不必將此事太記掛在心上。」
「呵呵,」三皇子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卻借低頭吹拂碗中茶葉的空兒完全遮掩了過去,再抬起頭來時,臉上又是一片笑容,「三弟只是替那二小姐可惜,那麼溫柔可人的一個人兒,卻發生了……」
「啪」書房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聲不算很大,卻恰好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糟了。」書房里柳曼看著落在地上的書,僵著身子,臉色急變,用口形對著及時扶住書架卻沒能接住書的洛辰說道。
她剛才蹲得雙腿發麻,便想緩緩地站起身來,換個姿勢,誰知一個不慎,竟然踫到了書架,洛辰倒是反應極快,一伸手便把晃動的書架扶住了,卻沒能及時接住從那邊掉落的一本厚書。
「是呀。」洛辰極小心地放開扶著書架的手,同樣有些擔心地用口形說著。
外屋正說著話的三皇子猛然話音一停,明顯是已經听到了里面的動靜。他今天來的目的應該就是想查探一絲關于這起綁架的線索,現在被他听到了,定然會想方設法進來一看究竟。
「皇兄,你書房里……」三皇子往書房方向看了一眼,對上關著的房門,眼中閃過一道光芒,放下手里的茶碗,看向慕容雲祈。
看向書房的方向,慕容雲祈手中的茶碗頓了一下,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一旁的青洋看了一眼三皇子,眼中也快速地閃過一抹擔憂。
「你莫不是也學起大皇兄金屋藏嬌起來了。」對著慕容雲祈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三皇子突然站起身來,狀似調侃地道,「三弟倒想見識見識二皇兄的眼光。」
慕容雲祈眼神立時一閃,一旁的青洋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三皇子……」
「嗯?」三皇子狀似不悅地回過頭來,盯著眸光閃了閃的慕容雲祈,「皇兄,難道真的是金屋藏嬌,連三弟都看不得麼?」
「天下女人,莫不如此。」慕容雲祈把茶碗放在幾上,茶碗微微一側,些許茶水灑在了他白皙的手背之上。
快速地把手藏于袖中,慕容雲祈緩緩地站起身來,眼神飄渺地望向屋外天空中的雲朵,臉上透著幾許落寞。
「話雖如此,除了女人,」望著雲祈落寞的神情,三皇子眼中閃過一抹快意,語氣卻仍帶著玩笑之意,「難不成大白天的皇兄還會把個大男人這麼隱密地放在屋里麼?」
話音未落,他便又向著書房的方向快步走去。慕容雲祈和青洋同時目光一緊,連帶著並不完全明白事情起因的青沐也稍稍地有些緊張,腳步動了動,準備上前攔住。
「二皇子,奴才知道錯了,不該把您的書弄得滿是墨漬。奴才已經重重地懲罰了自己,您就饒了奴才吧。」里面適時傳出的一道略顯尖銳的聲音令三皇子的腳步一頓,青洋和青沐快速地看向慕容雲祈,慕容雲祈卻是悄然地舒了一口氣,緊張的心情莫名地放松了幾分。
他見識過柳曼的沉穩冷靜,見識過她的急智,听到她發出聲音,心里竟然毫不懷疑她能把此事處理好。
「怎麼個懲罰法。」慕容雲祈聲音一沉,配合著寒著一張臉,順著柳曼的話頭往下說。
「吱呀」門被從里面打開,一個披散著長發的人、低垂著頭緊握著雙手戰戰兢兢地從里面緩緩地走了出來。
「哈哈哈……」她的穿著與打扮,讓正屋里站著的眾人先是一愕,繼而爆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