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那人,長發凌亂,腦袋低垂,身上只著了一件中衣,也不知道是冷得還是嚇得,身體輕微地顫動著。而那件原本雪白的中衣,已經被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墨漬通染了一遍,變成了一件白底黑點的花衣。
「二皇子……」不止如此,當她抬起頭來,用驚恐而祈求的眼神望著慕容雲祈,用蚊子般的聲音喚了一聲他後,滿屋的人已經笑得彎下了身子,連一向淡然如雲祈的青洋也忍不住歪了歪唇角。
此時的柳曼,滿臉、滿手都是大坨大坨的墨漬,連耳朵上都未能幸免,只有一雙黑漆漆的眼楮可憐巴巴地看著慕容雲祈。染滿墨漬的雙手緊緊地攥著,似乎因為緊張害怕都快掐出血來了。
「二皇子,奴才知道錯了。」柳曼可憐兮兮地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對上三皇子緊盯的目光,眼中的驚恐更甚,身子顫了一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極小聲地對著柳曼祈求道,「您就念在奴才初來乍到不懂規矩的份兒上,饒了奴才吧。」
三皇子離書房不遠,自柳曼出來的那一刻起,先是透過敞開的房門掃了一眼空蕩蕩的書房,爾後一雙眼楮就緊緊地鎖在她的身上。略略地掃了一眼柳曼的身形,他的心中閃過一抹喜意。難道,真的這麼好運,被自己撞見了那小子回來稟報消息?
但是,除了那雙驚恐得像受驚的兔子般的眼楮,他根本看不到她的長相。而先前所見,那人目無懼光,身姿挺直,與這個戰戰兢兢幾乎都快嚇破膽的人,神情實在是大相徑庭,再加之那略顯低沉的聲音與這尖銳的嗓音也完全不一樣,讓他心底又生出許多的不確定。
「皇兄,這是……哈哈哈……」三皇子略略收回緊盯著柳曼的目光,噙著笑意轉身看向慕容雲祈,眼角余光卻不打算放過柳曼墨跡下的任何一個表情。他必須進一步的確定,才能放心。
慕容雲祈雙眼快速的掠過柳曼因為彎著腰含著胸外加多重禁錮而顯得平坦的胸脯,快速地斂起眼中的異彩。
三皇子看向他時,他已是眉頭緊皺,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不悅︰「路上子俊硬塞過來的一個鄉野小子,沒想到竟是半點規矩都不懂。」
他與羅子俊的關系已是公開的事實,兩個兄弟早已打探得清清楚楚,而以前羅子俊向他送過丫環小廝什麼的事情,想必他們也很清楚。
轉而他對著柳曼冷冷地道︰「本宮只讓你在書房里跪著,何時叫你弄成這樣了?」
「奴才該死,奴才一直听話地跪著。」柳曼慌張地磕下一個響頭,雙眼淚汪汪慘兮兮地道,「奴才以為這樣二皇子能消消氣,心情一好,便能早些饒了奴才。」
「今次且先饒了你,若有下次,定不輕饒。」慕容雲祈眼角余光掃了三皇子一眼,冷冷地對柳曼斥道。
「奴才知道了。」柳曼嘟著墨黑的嘴唇,略現出幾分委屈之色,看了一眼慕容雲祈臉上的寒色,又嚇得低了頭,又驚又怕地站起身來。
青洋上前一步,指著柳曼呵斥道︰「還不快見過三皇子,這成何體統。」
柳曼堪堪站起來,听到青洋的呵斥,撲通一聲又跪到了地上。雙眼驚恐地在人群中晃了晃,似乎一時不知道誰是三皇子。直到目光落到一身絳色長袍的慕容雲恪身上,又看了看他頭上戴著的與慕容雲祈相似的玉冠,才磕下頭去︰「奴才該死,奴才見過三皇子。」
三皇子沒有立即叫柳曼起身,而是含笑緊盯著趴在地上的柳曼的後腦勺。直到看到柳曼悄悄地抬起頭來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對上他的目光後嚇得又快速地低下頭去,身子微微地抖動起來,他才緩緩地含笑地吐出幾個字︰「起來吧。」
「謝……謝三皇子。」柳曼顫微微地站起身來,低垂著頭緊張地往旁邊退了幾步,卻一個不慎絆到了一旁青洋的腳,身子一個趔趄,晃了幾晃,幸被青洋一把抓住,才狼狽地站定。
那模樣,倒確實與沒見過世面的鄉野小子的形態差不多。
三皇子眼底的懷疑之色再次淡去一層,青洋悄然地掃了他一眼,生怕他再進一步試探,與慕容雲祈對視一眼,再次對柳曼呵斥道︰「站在這兒干什麼,還不快隨青沐下去梳洗換衣。」
「是……」柳曼巴巴地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慕容雲祈,又可憐巴巴地轉向青沐,緩緩地挪動步子往外,像是識趣地等著青沐走在前面。
青沐心中雖然還有疑惑,卻是立時會意,在前領著,把柳曼快速地帶出了院子。
步出院門,離開三皇子的視線,柳曼拉了青沐一把,快速地越到院子後無人的角落里,緊繃著的身子驟然一松,頹然地靠在路旁的一棵樹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單薄的中衣下,後背上已然滲出一片冷汗。
好險既然一切都是雲祈謀劃的,若是被三皇子發現自己的存在,與己與他,怕都是一件**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盯著柳曼墨黑的面容,青沐忍住笑,疑惑地問道。
「待會兒再說吧。」柳曼疲憊地揮了揮手,急急地喘了幾口粗氣,「給我找個地方洗一下臉,再幫我……算了,先帶我去把這墨漬洗掉吧。」
柳曼本來是想讓青沐幫自己再弄件衣服來的,可是想到自己女子的身份已經被點破,一時竟不知道叫人家弄什麼衣服來。一個女子,公然穿著人家男子的內衣,恐怕有些不好听吧。何況,青沐剛剛並不在場,他應該不知道吧。突然叫他去拿女裝,會不會太突兀了,又叫他上哪兒找去啊。算了,還是待會找到自己的包袱再說吧。
青沐只得點了點頭,一路帶著她往東進了另一個小院。
三皇子急急地趕來,本意是想尋出一絲那件綁架案的蛛絲馬跡,以便抓到些慕容雲祈的把柄,結果卻一無所獲。與表情淡漠的雲祈也沒什麼好談的,指著狼狽離去的柳曼說笑了兩句,他便又找了個理由快速地離去了。
等到柳曼洗干淨臉和頭發,再次回到剛才的院中時,三皇子已經離去不短的時間了。
「哈哈哈……這樣的法子你也想得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竄了出來的洛辰指著仍是滿身墨漬的柳曼,笑得前俯後仰,眼中卻明顯更多了幾分欽佩之意。
變故突發,他也是一時想不出什麼緩解的法子。卻在三皇子欲要走進書房的時候,柳曼眼神一閃,陡然月兌下上衣,拿起書桌上的黑墨迅速地涂在身上臉上,不僅動作快,還能在短時間里想出那麼多的應對之語。那份急智,確實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而且,忙亂緊急時,她還能及時地記起頭上的簪子,臨出門前一把將它拔了出來。
跨過門檻的柳曼,狠狠地瞪了洛辰一眼。若不是他,自己又何以會這樣見不得人。
此時的柳曼,滿頭青絲剛剛清洗過,柔順地垂在身後,發尾處偶爾有水滴落下。光潔白皙的臉蛋,因掛著幾滴未擦干的水漬,襯著烏黑的長發和飽滿豐潤的紅唇,越發的彈指可破。
慕容雲祈淡漠的目光落在那張秀美動人的臉上,竟有一剎那的失神,眼中閃過一抹掙扎,他又快速地把目光移開,掃到柳曼身上未換的衣物時,卻是微微地蹙了蹙眉︰「青洋,找人去拿套干淨的衣物來。」
「是」青洋應了一聲,卻是未動步子,看了柳曼一眼,問道,「主子,取男裝還是女裝?」
青沐先是一愕,隨即了然地看了柳曼一眼。沒想到她竟然把自己的女子身份說出來了。
而恰好瞧見青沐了然的目光的柳曼,嘴角抽了抽。看來,不光是雲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女子身份,連青洋和青沐也是早就知曉的。可笑自己還以為偽裝得很好,自鳴得意呢。如此看來,那個精明的羅子俊怕是也察覺到了吧。
唉,真是眾人皆醒我獨醉呀。說不定在王欣怡發現自己的身份之前,羅子俊就已經察覺了。怪不得他突然讓自己隨雲祈先行回京呢,莫不是就是為了減少王欣怡莫名的醋意?
「去西院柳姑娘那兒取套新衣來吧。」慕容雲祈再次看了柳曼一眼,對上柳曼清澈卻平靜幽然的眸子,又快速地移開目光,語氣淡淡地道。
「不用了,青洋大哥。」柳曼叫住欲要走出去的青洋,對著慕容雲祈指了指她一直沒有發現的,站在一旁的一位梳著雙丫髻的翠衣女子道,「二皇子,暫且請這位姐姐借一套衣物與我換上吧,等我取回包袱,便可還回來。」
既然身份早已被識破,加上洛辰弄出的那一攤子事兒,她怕是只有著女裝才能安全些。縱然萬一再踫上三皇子一眾,也可抵死不承認。
她不願意無緣無故承別人的情,自己的包袱里便有一套原主原先穿的女裝,只要取回包袱,便可換上了。至于換洗的,反正一路上想著買幾件衣服,到現在還沒買成。待會兒干脆直接買幾套女裝算了,安頓好後,再去想辦法賣畫吧。以後的事情,還不知道會如何發展呢。
翠衣女子看上去怕是有十八九歲,容長臉兒,長得不十分美,卻有一份恬淡嫻靜的氣度。自始至終,除了出去取了幾次茶,她都一直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屋內發生的一切,自然也沒有錯過柳曼那精彩的戲碼。
雖不全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卻是感覺出了柳曼的身份似乎不能被三皇子所知。听到柳曼的話,她對著柳曼露出一個淺淡溫婉的笑容,看向自家主子,等著他發話。
慕容雲祈看了看柳曼淡然卻堅定的神情,微頷了貪首。
「這簪子不能再用了,」一旁的洛辰卻忽然舉起手上的木簪,頭一次有些正經地道,「三皇子已經見過,若是再讓他看到,那就等于告訴他你是誰。」
「要不我們換一下,你先用這支吧。」洛辰冷不防地從自己的發上抽出一支細長的刻著流雲花紋的玉簪,遞到柳曼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