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曼心頭一慌,她竟沒料到芍藥在自己手上吃了虧,會找香草出氣。
她一向很同情香草,一個多月相處下來,香草更是對她照顧有加,在她心里,早就把香草當成了姐妹一樣的人看待。
香草是她帶進府來的,她怎麼能看著她因為自己而受苦被欺負呢。未多加思索,她沖上前去一把推開院門,一眼便看到院子里香草被人摁著跪在地上,頭發凌亂衣衫不整不說,兩邊臉頰又紅又腫,雙眼里委屈的淚水打著轉兒,卻倔著脾氣不讓它流出來,還仰著頭瞪著面前叉著腰手里舉著一塊竹板的芍藥。
香草跪著的雙膝前,一個圓鼓鼓的粗布包袱,赫然便是香草取出衣服後用來幫自己裝銀兩的。看著那個猶帶著幾個小補丁的碎花包袱,柳曼的眼神閃了閃,一股莫名之火涌上心頭,讓她的雙拳不自覺地握了起來。
香草前面不遠處,陳氏端莊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冷淡地喝著手里的茶。站在陳氏身旁的海棠仍是微垂著眼眸,雛菊有些不忍地別過臉去,月季和紫苑則是嚇得身子微微地顫著。其他的幾個丫環都低眉順目,噤聲不語。
「住手」柳曼沉聲喝道,看到芍藥挑釁地看了自己一眼,舉著板子還要拍向臉頰腫脹的香草,她只覺得心頭怒火更熾,恨不得上前把竹板子往芍藥的臉上拍去。
陳氏抬眼凌厲地看了柳曼一眼,芍藥則是手一頓,勾著唇對著柳曼笑了一下,接著便又揚起板子,拍向香草的右臉上。
「叫你住手」柳曼莫大的火氣在心底竄起,她飛身而起,不顧一切地向著芍藥而去,試圖奪下她手中的竹板。
卻不料,身子才剛剛躍起,忽然眼前人影晃動,四個彪形大漢紛紛從天而降,落在院中,擋住了她的去路。
柳曼一驚,冷冷地盯了芍藥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瞟了安坐不語的陳氏一眼。剛才一時著急香草,竟沒有看到兩邊的廂房頂上幾時站了人。
她原本以為只是芍藥借著那些銀子做文章來對自己施行報復,借著陳氏的身份來壓壓自己,現在看來,怕是沒有那麼簡單。這些人飛身下房的動作極輕盈,一看就是功力不淺之人。
她不明白,她不過是償還債務與恩情而來到羅府,履行完契約便立馬走人。一來就不受陳氏待見也就罷了,到底是哪里威脅到了她的利益,要她如此興師動眾勞心勞力地對付自己?
「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柳曼微微攥緊拳頭,努力平息著心中的憤慨,看向表情冷然的陳氏。
「她膽敢偷竊府里的銀兩,還不快將她綁了過來見夫人。」芍藥揚著手里的竹板,率先對著幾個大漢催促。
陳氏抬起眼來淡淡地看了柳曼一眼,右手食指指月復在光滑的瓷碗之上輕輕地摩挲著,幾個大漢腳下步子一動,向著柳曼緊逼而來。
柳曼氣憤的同時,心頭一緊,身子微微地往後退著。可是,她知道,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四個大漢分四面而立,已經把她的每一個退路都堵住了。現在的她,要麼乖乖地束手就擒,要麼拼個魚死網破,看能不能跑出羅府去。
可是,她不明白,陳氏或許只是對于她的來到極度不滿,她有拼個魚死網破的必要嗎?
那些大漢受了陳氏的命令,哪里容得柳曼多想,不過眨眼的功夫,已紛紛向柳曼近了幾步。其中一個,快速地伸出雙手,向著柳曼擊來。
柳曼不想拼個魚死網破,可也絕不服氣站在那兒束手就擒,讓他們像押著犯人一般把自己押到陳氏的面前,接受她居高臨下孤傲冷漠的眼神。
于是,她只能快速地使出自己那些並不熟練的招式進行抵擋,心里卻想到一個折衷的辦法,主動到陳氏面前,听听她打算如何處理自己。
見其他三人站在一邊旁觀,似乎不屑一起對付自己,柳曼立即瞅準一個時機,出手把那名大漢推向了一旁,找到一個空隙,便向著陳氏的方向跑去。
「快,她要傷了夫人。」芍藥的突然一聲驚叫,把包括陳氏在內的所有人都嚇得臉色發白,離柳曼最近的一名大漢更是出手如電,向著柳曼的後背用力擊去。
柳曼也是一愕,突覺一股掌風向後背擊來,她嚇得腳下步子一錯,身子一側,試圖躲開那一掌。可是,那人的動作極快,那一掌又是向著柳曼的後背而去的,柳曼只來得及側身,沒能完全躲開,那一掌恰好落在了她的左臂之上。
「 嚓」柳曼只覺得肩膀上傳來一道沉悶的骨頭斷裂的聲音,身子一晃,撲通一聲人便倒在了地上。
她只來得及申吟一聲,還不及感受從肩頭傳來的最初的悶痛,人已經被兩名大漢拉起,手腳麻利地用繩子像綁粽子一樣五花大綁了起來,推推搡搡地送到了陳氏的面前。
「柳姑娘」香草剛才被打尚一點不懼,此時看到柳曼又是被打又是被綁,心里又是生氣又是擔心,眼淚都要泛出來了。
她本來是打听到羅松並未隨羅子俊出門,便拿著銀子去找羅松幫忙的,不想才一從屋子里走出來,便被芍藥攔了下來,非要說她的銀子是偷得府里的,還讓人把夫人請了來。
這芍藥分明是看柳姑娘不順眼,先前又吃了點虧,才惡意陷害,可恨夫人只听芍藥的一面之詞,完全不信她的話,不由分說地對自己加以懲罰也就算了,此時還如此對待柳姑娘,真正讓人氣得緊。
「呸,什麼柳姑娘,怕是來勾引我們少爺的狐媚子吧。」芍藥對著地上唾了一口,忽然快步走上前,對著柳曼白皙的臉頰就是兩下。
柳曼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豆大的汗珠從兩鬢滲下,濕了兩側的鬢發。肩頭開始傳來一陣陣的劇痛,令她有些站不住,一時竟是無力去躲開芍藥揮過來的巴掌。
「啪,啪」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在院子中回響,兩邊雪白的臉頰上立時現出四個清晰深紅的手指印。
「姑娘」看著柳曼半邊臉上觸目驚心的手指印,香草淚珠滴落,心疼地喊了一聲,轉而恨恨地對著芍藥罵道,「你分明是看我們姑娘不順眼,故意報復。你這樣壞的心腸,將來一定會遭報應的。」
「你還嘴硬,剛剛的苦頭還沒吃夠麼?」芍藥被戳到暗傷,羞惱而心虛地看了陳氏一眼,見陳氏只是看著柳曼,眼神閃了閃後,又低頭獨自喝著茶,她心里越發膽大,轉身對著香草又是兩個巴掌扇下去,「你們才入府一天,便膽敢偷了府里這麼多的銀子,夫人若是把你們送官糾辦,那可就是下獄的罪名。」
「芍藥」柳曼側頭看了一眼被綁著的垂在身側的左臂,咬了咬牙,努力地使自己站直身子,爾後轉頭冷冷地看著芍藥和陳氏,清澈明亮的黑眸泛著冷寒的光芒,看得陳氏心頭一怵,芍藥則是不安地攥了攥手。柳曼方才冷冷地從唇間繃出幾個字,「你會為你今日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會的,她會讓有些人看看,她柳曼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便欺負的。
悅耳清脆的話語,卻有著一種令人膽戰心驚的氣勢。陳氏眸光一閃,雙手緊緊地握住手里的茶碗,心中的想法卻越發堅定。
她不該後悔,兒子的性格一向堅定,凡是認準了的事,很難勸得他回頭。這樣的女子是她無法操控的,她絕不能任由她留在兒子的身邊,哪怕只是做個妾都不行,唯一的辦法,便是讓她遠離俊兒,遠離隴城。
「大膽在我面前你尚且如此囂張霸道,我豈能容你再留在菱風軒里。」陳氏把手中的茶碗往地上重重一摜,任著青花瓷片濺了一地,站起身來怒容滿面地指著柳曼斥道。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柳曼忍著到嘴的申吟,略帶著些自嘲地對著陳氏冷笑了一聲,「羅公子親眼所見我賣畫所得的銀兩,竟成了偷得你羅府的;我不過想與羅夫人你分說清楚,竟成了要傷害于你;芍藥屢次為難于我,如今更是惡意構陷肆意挑釁,而且先後掌摑我與香草,我受冤挨打之余發泄一句,竟又成了囂張霸道。呵呵,羅夫人,您到底是是非不分還是有意偏袒?我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礙了您的眼,損了您的利益,要惹您如此對待我。」
昨天看在羅子俊的面子上,她已是努力忍耐,卻沒想到陳氏今日更是變本加利,想必正愁著找個機會把她趕出府去,芍藥的污陷正合她意。
「哼,哪里礙了我的眼兒?」陳氏被柳曼說得有些心虛,卻同樣冷笑了一聲,走到柳曼面前,見到柳曼臉色微微蒼白,鬢邊有豆大的汗珠,神情微微一愣,拿眼對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一抹疑惑的眼神,之後有些生氣地道,「我昨天已然警告過你,可你卻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我如何還能把你留在菱風軒里。」
「來人,把她帶到老爺面前去,讓老爺好好地發落她。」不待柳曼出聲駁斥,陳氏直接對著幾個大漢揮手道。
「娘,您什麼時候學會了對兒子身邊的人用這套?」院門口,臨風而立一襲墨綠長袍,俊美容顏上涌動著怒色,一雙墨黑的眸子中隱現熾熱的火焰,雙眼落在被捆成粽子的似乎身子有些搖晃的柳曼身上時,怒火化成了一抹柔情,隨即又燃燒出更熱烈的火焰。
若不是他突覺肚子不舒服回來休息,竟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這樣對待他放在心間欲要加以疼惜的女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