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揪心徹骨的痛意在渾身上下四處蔓延,從皮膚肌理滲入直刺經脈的那種尖銳的疼痛之感使得任翎苦苦掙扎,但五髒六腑內的疲憊與無力卻讓痛到極致的她怎麼也掙月兌不了那無邊的昏暗。
每當疼到她想要徹底放棄的時候,總會有一股涓涓暖流輸入體內,讓她緩上口氣,再次激發生存斗志堅持下來。
她是墮入陰曹地府了嗎?
任翎恍恍忽忽間想著,那傳說中陰曹地府里的刀山和油鍋帶來的疼痛恐怕也不至于此罷莫非,她到了比陰曹地府更要恐怖的地方?但是那支持她熬過一次又一次無法承受之痛的暖流又是從何而來?她到底在哪里?那一陣又一陣宛如雷電擊中的疼痛為何無休無止?
時日不知過去了多久,任翎只知道每次自己有了意識便是無邊的痛意,每次自己忍受不住昏厥過去便會感受到那熟悉的暖流,但這樣循環著循環著,卻怎麼也無法真正清醒過來,因為她實在太累了。
直到有一天,她終于戰勝了刺骨疼痛,緩緩地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片雪白,雪白的牆壁,雪白的桌椅,雪白的地面,像是純然一色的冰晶石所築那般,布置得簡約雅致。任翎蹙眉,發現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連抬抬手指都覺得鑽心地疼。
‘咦?’隨著目光移轉,她發現整間雪白無暇的居室之內唯一不是白色的東西,就是她所躺的這張床。
不知道是什麼玉石打造而成的,那床呈烏黑色澤,間中有一絲一絲的金色長絲,那金色長絲忽有忽無,若閃似現。任翎忽地睜大了眼,她看見一根金色長絲在她手腕之下出現,直刺沒入她的手腕而後消失,頓時又是那股熟悉的刺骨之痛
莫非這些金色長絲便是讓她疼痛許久的罪魁禍首?
「醒了?」
任翎猶自猜測著,忽然耳邊傳來清淡卻又極好听的聲音,她扭過臉,床前矗立著一個神仙般的男子。
他長發如絲飄逸,額前垂落細長的幾縷,卻難擋那絕美俊俏得讓人抽氣的五官,尤其是那雙漂亮黑眸純粹得如同最璀璨的寶石,一旦對望誰也舍不得移開視線,只可惜他的眼神清淡而冷然,仿佛隔絕于世凌空而居的九天仙子,遙不可及。
他是誰?
「請問你是……?」任翎困難地開口,發現嗓子異常干啞。
「你師父。」那男子顯然不是個多話的人,將手一伸指尖便抵住任翎的腕間,霎時一股熟悉的暖流綿綿不絕地流入她的體內,任翎恍然明白一次又一次在黑暗中給自己鼓勵的便是眼前這人,頓時心生好感。
只是,為何他說是她師父?
莫非……猛然想起優選師父擂台賽的事情,任翎動了動身子想要坐起來,卻被男子伸手一道白光彈出制止,「不可妄動。」
「我……」任翎咽下口口水,「弟子尚未行拜師之禮,亦不知師父名諱,實在妄為弟子。」
「繁文縟節,不守也罷。」白楓查探任翎的經脈之後,滿意地收回手,「為師白楓。」
白……楓?任翎張口結舌地看著眼前男子,這便是傳聞中從不收徒的那個千年難得的修煉奇才?自己怎會如此好運被收入門下?一時腦中思緒紛亂,無數問題想要一一詢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就在此時,突然門外一陣劇烈波動,白楓倏地扭轉身,便見石門被一掌拍開,約莫四十開外年紀的一男一女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哈哈哈白小子老夫在外候了三天都不見你出來開門,」身形魁梧的爽朗男子大笑道,「便只好一試你那‘天罡雷火大陣’了」
「夫君,」笑容甜美的女子柔柔地看著男子,「你也真是的,將白小子引以為傲的‘天罡雷火大陣’破去直闖進來,也不怕別人說我們以大欺小。」
白楓看著一唱一和的兩人,臉色鐵青,「楚伯父,楚伯母,何必如此大禮?」
爽朗男子──楚鴻老祖嘿嘿一笑,撫掌道,「你那師父說老子三天之內破不了你那‘天罡雷火大陣’,老子正好試一試。這足以證明你那大陣還需要好好研究下,漏洞有不少哪楚伯父這是隨手一助,莫要客氣,莫要客氣」
白楓咬牙,「楓兒不過是結丹期的水平,布下的陣法能夠攔住元嬰修為的楚伯父三天那便足矣只是楓兒實在不知伯父伯母執意前來看這徒兒究竟是為何?徒兒身受重創,渾身經脈盡數碎裂,不宜見客。」
「是伯母拉著你楚伯父一定要來的,」藍蓮花,也就是楚鴻之妻,邊笑邊看向床上躺著的任翎,贊道,「好漂亮的女娃兒」
「楓兒,還不趕緊去修補你的那大陣,」楚鴻滿臉喜意地看著白楓,「晚了就徹底毀了」
「你們……」白楓氣極,扭頭而去,「頂多只能逗留兩刻鐘,最好在我回來之前消失」
「上一次白小子被氣成這樣的時候是什麼歲數?」楚鴻樂不可支地問懷中妻子,「夫人,你可還記得?」
藍蓮花嬌柔地白了他一眼,笑道,「若是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他尚未築基期前發生的事情,那時候他頂多十來歲吧?夫君,咱們好說也是長輩,得收斂點。」
「夫人,能夠讓白小子一怒那可是千載難逢的喜事,」楚鴻呵呵直笑,絲毫不掩開懷暢意,「怎麼也得給那幾個老不修好生吹吹」
「你呀」藍蓮花無奈搖頭,「趕緊先看看我們的女娃兒去」
任翎看著眼前無限放大的兩張慈祥又好奇的笑臉,一時覺得尷尬,「兩、兩位前輩好……」
「果然俏麗又動人,咱兒子好眼光啊」
「就是就是,你看那雙眼楮又圓又亮,一看就是個聰慧的娃兒」
「臉蛋兒圓圓潤潤的,是個有福氣的」
「這娃兒,我喜歡」
「夫君,人家也喜歡得緊」
被當做砧板上的肥肉肉看得心慌意亂,任翎不得不再次打斷旁若無人陷入討論的兩人,「請、請問兩位是……?」
「哎呀」藍蓮花後知後覺地一拍楚鴻,掩嘴笑道,「看女娃兒被我們嚇得,夫君,快別這樣了」
楚鴻呵呵一笑,攬住藍蓮花道,「娃兒,叫我們楚伯父楚伯母就行,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一家人?誰和誰一家人啊?某種奇異的熟悉感泛上心頭,但很快又消失不見,任翎忽覺有點好笑,咧開小嘴露出兩朵梨渦,「楚伯父,楚伯母好,我叫任翎,你們叫我翎兒就行。」
「多乖巧的娃兒啊」楚鴻一副老懷安慰地感嘆,與藍蓮花對視一眼,「夫人,你多年的心願這次總算得成了。」
「夫君,咱那兒子總算沒白打了數十年,出息起來真讓做娘的驕傲」藍蓮花感動不已,將手覆在任翎手上,「翎兒,真是難為你了,如果伯母當時去了問鼎台,一定將打你的那個家伙好生修理一頓看看這麼小小的可人兒竟被打斷了渾身經脈實在是可恨不過你別擔心,有楚伯母在,那家伙絕對在玄道宗內混不下去也不看看誰的人,說欺負就欺負麼?」
「堂堂築基後期大圓滿欺負咱剛築基的娃兒,」楚鴻連連點頭,「還出手狠辣,楚伯父有空替你收拾她管叫她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你還說」藍蓮花輕輕一拳擊在楚鴻肩上,「當時就該給那家伙好看」
「哎,」楚鴻後悔不已,「沒想到白小子下手那麼快,當時就教訓了那家伙,他那一揮我估計至少也得三五個月才能好」
任翎愣愣地看著兩人,發現根本听不太懂他們的意思,為何像是對她很熟念很護短的樣子?他們……素不相識才對呀。醒來之後的世界似乎變得很不一樣了,她感覺有點無措,卻又不知如何問起。
「翎兒,」藍蓮花憐惜地撫了撫任翎額前的發,「很難受吧?這天雷床可是你那師父最寶貝的寶貝,看他對你這麼好伯母也安心把你交給他了。」
「楚伯母,」任翎眨巴著眼,「天雷床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它上頭的金絲刺得我很痛。」
藍蓮花溫暖地安撫著,「自然是疼的,而且是常人無法忍受的疼。翎兒你能夠堅持一個月直到醒來,也證明了你有極大的忍耐力。」
「我和你伯父最初听白小子說要用這天雷床幫你重塑經脈時,」藍蓮花看了眼楚鴻,「本是堅決不同意的,因為這天雷床作用雖大,可若是承受不起的話,反而會產生反效果。但白小子從小就是那執拗的性子,認準了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他跟我們發誓說絕對不會有問題,我們才勉強同意了去。」
「翎兒,可不是我們隨意就信了你那師父,」楚鴻在一旁幫腔,「白小子這輩子說過的話還真沒有不準的,所以我們才信了。」
「對呀,」藍蓮花笑,「那不討喜的家伙就這點好。翎兒,你被那歐陽什麼的打碎全身經脈,要修復好本來就不易,尋常方法恐得三五十年才能生效,所以白小子就鋌而走險用這天雷床。」
「天雷床能產生細微雷電,那雷電從皮膚刺入身體後會隨著經脈游走,能夠將碎裂的經脈一點一滴地重新修補完整。但是,雷電又豈是輕易能夠承受的?想必白小子這些日子一刻也不敢離開你,如果沒有時刻關注你的情況,及時輔以靈力進行舒散聚集過多的雷電,要扛下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任翎點點頭,總算是明白了自己在此的緣由。
「這是千芝玉蝮滴,」藍蓮花拿出一個白玉瓶放到旁邊桌子上,「待你師父來了讓他給你喂食一滴,一日一滴即可,可以加快你的傷勢恢復的。」
楚鴻拍拍藍蓮花,「夫人,我們也該回了,莫要影響翎兒休息。」
「翎兒,過幾天我們再來看你。」
「謝謝楚伯父楚伯母,再見。」
任翎呆呆地看著兩人走後留下的玉瓶,心底很是感動,但卻又不明白為何楚伯父楚伯母對自己如此之好,暗念以後一定要好生問問,有機會一定要報答他們的恩情。
想著想著,身上的各種刺痛又將她折騰得開始陷入昏迷。
「千芝玉蝮滴?」
不久後進入居室的白楓看見床邊的玉瓶,劍眉微挑,「這兩老對翎兒倒是真心的好。」
輕輕地喂任翎服下一滴,白楓伸手輸送靈力協助疏通任翎經脈內堆積過多的雷電,低語,「無論多疼,都要讓自己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