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蟲倒枝
然而茶夜卻沒有,有意思的是對方莫小竹也沒有。
離開突厥王庭已經三天了,整整三天,那邊竟然都沒有離去,只是沿著邊界線不遠不近的一路保送跟著他們,趙子不知道茶夜與莫小竹之間是什麼意思,但就只拿這份保護的心情來看,已讓他深深的記在心下。
再跟下去,到不了明天中午,莫小竹的墨家軍就不能再繼續跟著了,對于他們,如果再跟下去,就出了墨家軍所駐扎的範圍,屆時必遭軍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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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奄奄一息,天邊已是最沉的黑暗之色,冬日的黎明將近,竟暗的幾乎連天上若隱若現的星子都幾不可見,軍帳前的火堆已快徹底熄滅,只余留一閃一閃的火星在微微泛著紅光,像是不甘就此化為灰燼,做著最後的掙扎一般。
撲撲幾下幾乎不可辨識的細微聲響響起,一個軍帳前守夜的侍衛坐在地上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四下里望了望,然而一切並無任何異樣,周圍一片空曠一覽無遺,他揉了揉眼,強打起精神來坐正了身子,然而還不到半會,困意便又重襲而來,雙眼如灌鉛一般沉重,很快的便再次進入睡眠。
撲撲又是幾下細微的異動,埋在膝頭淺眠的茶夜猛的睜開雙目,倏的抬起頭來,雙目如刀般警覺的向四周掃去。
周圍的人幾乎全部都入睡了,這幾日來大家太過辛苦,就算是士兵也撐熬不住這樣連著三天三夜處在寒冬室外,茶夜緩緩的站起身來,突然覺得頭有些痛,心中暗道自己這個身體真是過于嬌弱了,三天三夜的艱苦環境,終于要感冒了。一想到生病,便有些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但還是放心不下,準備起來巡視一下,于是便向營地四處無聲的走去。
「咻」
一道猛烈的破空聲穿破夜幕,剎那之間劃破這如同靜止的月夜,火舌瞬間四處乍起,只眨眼的功夫便將這暗無光日的地界映如白晝才行了數步的茶夜,心髒瞬間一縮,大叫不好,只見四周的士兵紛紛驚醒,她大聲呼叫著的同時,竟發現醒來的士兵個個撫著額際,腳下虛浮搖晃著站立不穩
大驚之下,她連忙向遠處的那戶人家位置看去,然而觸目之景卻是一片黑暗,也不知是他們的火堆熄滅了,還是早已不在原地。
救火是肯定不可能的,所有人撐著身子拿著自己的武器,在各營的統領下迅速整理,然而那突然而至的馬蹄滾滾之聲竟像是響在耳際一般清晰相近,茶夜連忙向自己的馬匹迅速奔去。
卻不知怎的,這一跑才突然感覺頭重腳輕的厲害,幾步下來便撲倒在地,她重重的跌在一個火堆之前,看著那星星點點的火堆,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完全不怕燙的捻起一撮未燃盡的灰來置到鼻尖一嗅,當場便如遭雷擊
蟲倒枝
怪不得怪不得會中招
這三天三夜過的順風順水,不怪他們此時中招,雖然並未因為這三天的順利而掉以輕心,然而現在這招中的,當真是千算萬算也料算不到
蟲倒枝,乃是長得極像肉蟲的一種植物,尤其是在這樣的季節里,就像是凍僵住的肉蟲。這種枝經常會被鳥獸誤以為是食物而叼去食用,然而食用過後便會如同昏迷一般失去力量,草原的冬天經常會有鳥獸誤食這種植物而被人抓去。
能在他們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下這種藥,而且還是大面積的下藥,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茶夜突然間大膽的想起那些在他們頭頂盤旋著的禿鷹,也只有它們,才做得到。
然而若是一個兩個還尚且可以說是巧合,可若是這樣簡直如同是刻意為之的大量拋枝,光是想想,茶夜就不寒而栗。鳥獸是沒有分辨這種植物的能力的,然而那些禿鷹竟然可以有意識的在她所在的營地里拋下這麼多的蟲倒枝,並且非常精準的拋到火里讓其燃燒若說這背後沒有人刻意操縱,她死都不會相信
馴獸?
馬蹄聲越漸越近,茶夜撐起身子,看見自己的馬匹離自己的距離並不太遠,狠力的在自己的大腿處用力一掐,意識清明了一些之後一邊掙扎著起身一邊高聲呼令︰「準備迎戰」
然而下一瞬,嗖嗖的冷箭之聲齊齊的響起,火光之下清晰可見森黑的鋒尖,個個直襲所有的馬匹,兩撥過後,所有的馬兒驚的驚逃得逃,這片地界轉瞬之間被馬兒的嘶鳴之聲充盈,附近的士兵立即向茶夜的方向涌來,然而動作卻大不如前,甚是遲緩。
「姑娘」這一聲歇斯底里的呼喊後,茶夜向發聲處望去,只見趙子目光如炬的沖了過來,茶夜震驚的發現他竟是在自己的手臂上生生劃了一刀才保持了清明,心中頓時一片沉痛。
這一轉頭,便見滔天火光之下,上百人成長蛇蜿蜒策馬從遠處奔襲而來,著緊身勁裝黑衣,彎刀似殘月掄斬成圓弧,馬蹄踏在干草地上帶起黃色的土塊,和火焰之聲喧鬧之聲混跡在一起。
有前鋒已經入得近地,茶夜用力一咬自己的舌尖,腥痛感頓時激得五識清明許多,兩步起身躍起摳住一匹受驚馳過的馬兒韁繩躍了上去,利落的正身時便已抽出腰間的軟劍,身後的趙子立即效仿跟上。
許多士兵亦如她和趙子一般割肉刺激自己的五識,拼殺之聲刀劍相擊之聲幾乎立即在四下里響起,刀光劍影之下,茶夜速度未減,直奔襲軍,彎身挑劍橫旋動作一氣呵成,起落之間收割數條人命。
頭有點暈,身子異常的無力,全憑著意志在此刻抗爭著,體內久已未動的洶涌異感突然慢慢的浮起,如水蛇一般在血液里奔騰,不消半會便如氣血逆流一般讓她渾身冒起了冷汗。趙子策馬緊隨她身側,很快便發覺她的體力異常,一劍挑穿迎面直襲茶夜的黑衣人喉嚨,而後一手攥住茶夜的韁繩用力往人少的方向一扯,隨即大喊道︰「姑娘,你先撤去墨家軍的方向與莫小竹將軍會合」
莫小竹所率領軍隊的方向早已有了異動向這邊轟轟馳來,遠遠的看向那邊,方陣如潮般涌來,茶夜卻只斜睨了一眼便再次打馬而回,火光映照下她容顏慘白,眉心緊緊蹙成一團。
她一邊急馳一邊低聲向趙子說道︰「墨家軍趕來之前,我們全軍撤退務必在他們趕到之前撤出赤水河邊境,絕不與墨家軍打照面」說罷,揚劍自下而上反逆一揚,將一人手臂齊齊斬下,血流還未噴薄而出,她便已如迅雷之勢將那人遠遠的甩在身後。
趙子目光凝重,不解她為什麼不肯與墨家軍打照面,但他深知茶夜性子極為謹慎,她這麼做必有她的理由,此時也不是多問的時候,狠抽了一下馬股,便緊跟上去一起向軍中扎去。
待重新扎入軍中月復地,她持劍高呼軍令,命全軍不得戀戰,速速撤離。雇佣軍雖然並非她親自操練,但優在軍質優良,轉眼之間,人頭涌動如夜行者,竄行于火焰與刀光之前如洪流一般退去,亮白如銀光的長刀揮斬如電,進出之間便是血肉肌體,刀鋒與血肉摩擦出的聲響,被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淹沒。
那麼明亮的火光,幾乎將整片草原都要吞沒,茶夜深知對方要的不過是自己而已,調出自己相近的十幾名兵士當先闖出軍陣,所有兵士都被她此舉深深震動誓要相隨,卻被茶夜以軍令嚴詞拒絕,並親自下令由趙子率領余下千余兵士速速退去赤水河,沿途莫要停留,留暗號在途中會合。
趙子愣在那里,看著身後與墨家軍絞纏在一起的襲軍,不知為什麼茶夜不肯與莫小竹會面,他死活不走,持著長劍雙目竟似要噴出火來,任自己手臂的刀口血流如注不言不語。茶夜笑了笑,兩手**于袖中狠扣住自己的脈腕來扼制那要命的難受,神色極度從容,笑道︰「我自有我的主意,你攜將士們先行撤去,離了赤水河一帶便不再是茫茫草原這樣讓人無所藏匿,再加上他們定是要跟隨你們而去,這樣對我反倒安全。而且莫小竹的軍隊必會與他們交纏好一陣子,時間有限此機難再尋,趁這時間你們先行退到赤水河之外,必會安全。」
她這一番話就好像要讓趙子他們去做餌一般,然而趙子卻根本沒理會半個字,只反聲問道︰「既然這樣安全,你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走?」
茶夜又笑︰「到得這般地步,我總不能不與莫小竹見面,待得他們剿完襲兵,我與莫小竹打過照面之後,必與你們會合。」她這話說完後,趙子眉心反倒蹙得更緊,然而茶夜反應更快快,狠抽了一下他座下的馬股,馬兒一個人立,一陣長嘶之後踏蹄狂奔起來,趙子的聲音在馬背上越飄越遠︰「你要說到做到……」
上千名士兵見狀幾乎只頓了一頓,領頭的幾名士兵回頭深看了茶夜一眼,鄭重的向她向了軍禮道過保重,便快速追趙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