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倒是不大同意冬蕊所說的話︰「仁慈?如果放著楮紫在府里好好養著的話,那府里還會給她請些好大夫,使上些銀子,這樣以後好了,也不致于落下個殘疾。如今卻讓她的家人把她領出府去,能有什麼好?這不是擺著把她往火坑里推嗎?她家那個肺癆的老爹,多少銀子都不夠使,哥哥嫂嫂又是極其勢利貪財的。四姨娘給的那幾兩銀子,還能用得到楮紫身上嗎?說不定早被她那黑心的嫂嫂拿了去了。你說,在這樣的人家里,楮紫能有活路嗎?」。
冬蕊一拍腦袋︰「對呀,我怎地忘了,當初她的那個哥哥與嫂嫂就是借口說要給老爹治病,才把楮紫賣到傅府里來的。如今見楮紫非但不能再貼補家用,反倒成了一個累贅,說不定恨不得她早些死掉呢。」
傅清玉皺眉。這樣的家庭,這個楮紫真的是活不成了。
「冬蕊,你瞅個空出去一下,打听一下楮紫的家住在哪里,到時候……」
傅清玉招呼兩個丫頭過來,細細地交待了一番。
「小姐,我馬上去辦。」冬蕊應了一聲,很快走了出去。
傅清玉嘆了口氣,看來有銀子就是好啊,幸好在外面開了個水粉鋪子,這些日子下來,也攢了些銀子,這才能夠在外面有使喚的人。
水粉作坊也開張了,讓冬蕊的家里人來做,順便叫上一些親戚,人手也足夠。除去一些必備的行當,還有租房子、人工費等一些本錢之外,還剩下不少。
此番傅清玉叫了冬蕊去辦事,就是讓她叫作坊里其中的一個親戚,到楮紫家里,給上二三十兩銀子,把楮紫要出來,挪到作坊後面的屋子里,方便她過去診治。
想楮紫一家生活拮據,楮紫如今這番光景無疑于讓這個家雪上加霜。現在有人要用幾十兩銀子買去她殘疾的女兒,哪有不應允的道理?她的那一對貪財勢利的哥哥嫂嫂巴不得她走得越遠越好呢。
當然,傅清玉去救楮紫,也不是出于一時的沖動的。一則可以讓小梅安心,傅清玉還想知道究竟是誰,故意要楮紫作替死鬼的;二則楮紫是大夫人的人,留著楮紫自然有好處的。
至于楮紫的傷,傅清玉笑了笑,怎麼說她也是科班出身,在現代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知名的外科大夫,這些傷筋斷骨的傷勢難不倒她。
大夫人那邊……傅清玉沉吟起來。對于楮紫這個事件,大夫人表現得也太過于平靜了,就那樣任由四姨娘欺凌到頭上來,恣意妄為,這可不像是大夫人一慣的作風。
大夫人所在的上方里,平日里一和溫柔和氣,沒有什麼脾氣的傅大*女乃也忍不住怒了︰「母親,你就這樣忍氣吞聲的,任由那個四姨娘欺負到你的頭上來?」
傅大夫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面無表情地望著手中的茶盞︰「這回四姨娘抓了我的錯處,那個楮紫…怎麼被豬油蒙了心似的,即使要替我出頭,也不應該下藥去害四姨娘啊。這樣歹毒的人,我也留她不得。她被打斷了腿,那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母親」大*女乃有些愕然地望著大夫人,要在往日,以大夫人一貫的威風,怎會讓四姨娘如此得逞?莫不是五小姐的事情讓大夫人深受打擊,再加上老爺的態度,更使大夫人心灰意冷,干脆連自己屋子里的事情也不理會了,讓外人處置去?
「母親,楮紫這丫頭,我看著平日里雖然輕浮些,但也不致于會做出下藥毒害四姨娘的事情來。」大*女乃忍住氣道,「我看,楮紫先前所說的話有些可能是真的,四姨娘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勢,她又與母親一直有隙,說不定那個大廚房里的小梅,就是她的人,她故意中毒,然後就嫁禍于母親,讓爹爹更加不看重母親……」
張婆子也在一旁插話道︰「夫人,大*女乃說得是,我看那個小梅倒像是上受人指使的。」
她湊前幾步,低聲道︰「方才我出去,听外邊的下人們說,上午的時候,小梅哭哭啼啼地去牡丹閣找六小姐,說是求六小姐去救治楮紫。」
「那六小姐怎麼說?」傅大*女乃問道。
張婆子撇了撇嘴︰「那位六小姐能怎麼做?當然是明哲保身了。如今楮紫這個居心歹毒,毒害主子的罪名外面都傳遍了,府里的人誰敢救她?那不得弄得一身騷?」
「我听說六小姐懂得一些醫理,為人仁和」大*女乃的眼中有些失望的神色,「母親,我看楮紫那姑娘盡心盡力伺候過您,這樣吧,我找個大夫,好好給她治治傷。」
「算了。」大夫人道,「那丫頭被打斷了雙腿,整個人也基本廢了。救這麼一個廢人做什麼即使花上大把的銀子,也不一定能把那丫頭治好……就讓那個丫頭自生自滅好了。」
大夫人轉過頭來,對大*女乃道︰「你也不容易,你家里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我也幫不了你什麼。我听說你家那邊為了償還那筆巨款,已經變賣了大房子,搬到了一個狹小的小胡同里住著,唉。」大夫人嘆了口氣,「真是難為親家那邊了。」
「母親不用操心,如今這筆巨款也湊得差不多了。」傅大*女乃勉強笑笑,自己的生活如此拮據,不管自己怎麼掩飾,目光銳利的大夫人還是看出來了。
「如今澤兒有母親這邊照看著,我也就放心多了。」
「你與義兒也真是的,你們要省出銀子來替親家那邊還債,我不攔著你們。可是你們也不能苦了孩子呀。瞧瞧澤哥兒多聰明的一個孩子,怎麼連帶著他跟著你們這些大人一起受苦呢?」大夫人頗有些埋怨道。
初初見到這個孫兒的時候,看到這個孫兒一副面黃肌瘦的樣子,可把大夫人心疼死了。說什麼也要把這個孫兒留在府里,再也不能跟了大公子夫婦去,到外地受苦。
大*女乃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其實,她也是逼不得已。自己家里出了那麼大的事情,那個小叔家是自作自受,就不用說了。偏偏自己的父親是一個極其看重手足之情的,在朝堂之上一口應承下來要替胞弟還債。變賣了家中的府第,變賣了自己生母的嫁妝,自己與大公子還到外頭東挪西借借了近十萬兩銀子,才補夠這個虧空。
雖然大公子是朝廷命官,每年拿著朝廷的傣祿,但是單單靠著那些傣祿哪夠還人家的錢?特別像傅光義這樣正義的人,是絕不會做一些貪贓枉法的事情的,所以,要還清這近十萬兩銀子的巨大債務,唯有自己省吃儉用,從傣祿中擠一些下來。
這樣,還是不夠的。她這麼一個官宦夫人,也開始暗地里做一些繡活,托了人到外面去賣幾個錢,也好補貼一下家用。
這樣的環境下,對于一個小孩子而已,又能有什麼好的東西吃呢?所以,大夫人這樣數落她,她也無話可說。
幸好大公子與她是夫妻同心,她這邊日子過得再艱難也無所謂。她最擔心的是自己的生母那一邊。自己的母親,雖說是川陝總督的正室夫人,但這些年來,父親又陸陸續續納了好幾個妾室,與母親的情份越發的淡薄了。特別是新時門的那個七姨娘,一張嘴更是能說會道,除了會討父親的歡心之外,還不失時機地挑撥父親與母親的關系,大有想要上位取代正室的架式。
想必自己母親那邊,日子過得也夠苦的了……
恰巧外面正好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小小的人兒直直沖進房里來,朝大夫人撲了過去,嘴里甜甜地叫道︰「祖母」
後面跟著的一個媽媽,一邊趕過來,一邊叫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別跑那麼快,小心摔著」
大夫人一把摟住孫兒,笑逐顏開︰「你這個小鬼,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我今天要來給祖母請安」傅澤的小嘴極甜,頓時把傅大夫人逗笑了,轉身朝大*女乃道︰「你看這個小人兒,這張小嘴,多討人喜歡啊。」
傅澤這才看到自己的娘親也在場,于是也叫了一聲︰「娘。
「母親,他只有在您這里才這樣,您是一味的縱著他,弄得他現在越發的淘氣了。」大*女乃笑著對大夫人說道,看著那小人兒低斥道︰「家里教的規矩怎麼都忘了,不是說來給祖母請安嗎,怎麼沒個請安的樣子?」
小人兒看看板著臉的大*女乃,再看看大夫人,扁扁嘴,就是粘在大夫人的身上不肯起身。
「好了好了。」大夫人忙道,「我這里又不比你家,哪有這麼多的規矩這澤哥兒喜歡玩鬧,就讓他玩鬧去別一整天板著臉教訓小孩子,這對小孩子不好。」
此刻的大夫人看到孫兒扁嘴委屈的樣子,馬上替孫兒開月兌起來,想來是溺愛至深。
大*女乃忙道︰「母親說得是。」
看到自己的兒子依偎在大夫人的懷中,而大夫人臉上洋溢著慈愛祥和的笑意。大*女乃忽然有一種欣慰的感覺。
往日的大夫人,時時刻刻不忘追逐名利,並沒有太多的溫情留給家里人,就連她的親生兒子,傅大公子,也疏離了這個生身母親。如今見到這麼一幅祖母伺弄著孫兒,共享天倫之樂的畫面,大*女乃不禁有些感慨,雖說目前大夫人失了勢,但卻換來了這麼溫馨的祖孫和諧的場面,這何嘗不是一種福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