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傅清玉起得早,冬梅正在給她梳洗打扮。冬蕊端了水走了進來,看看傅清玉,說道︰「小姐,我方才一出去,就听來一個消息,不知道四姨娘在枕邊給老爺吹了什麼風,老爺今天一大早的,又把大夫人叫過去訓斥了好一頓呢。」
「四姨娘又要整出些什麼事情來?「傅清玉選了一個淡色的珠釵,示意冬梅插在鬢發之上。
「小姐,這個珠釵顏色太淡了,好像不太好……」冬梅猶豫道。
「無妨,反正我也不想太出風頭,要不然的話,再加上這兩枝梅花簪吧。」傅清玉笑笑,「今天不過是四姨娘的生辰,往日可是從來沒有人提及的。如今這府里的人心,有一半都倒向四姨娘這邊了,所以她的生辰才會被那些一心奉承的人記住,點醒四姨娘要好好大辦一場,也好出出這些年一直被大夫人的壓制著的惡氣。」
冬蕊上前,從妝盒里挑出兩支嵌了紅寶石及翡翠石的梅花簪來,遞給冬梅,笑道︰「這個好,這個微顯喜慶又不太耀眼。」
冬梅伸手接過,替傅清玉戴了上去。
「冬蕊,你方才說,四姨娘又趁機在老爺面前告了狀,她又說什麼了?」傅清玉梳洗停當,轉頭問冬蕊。
「不過是陳年舊事。」冬蕊冷哼一聲,語氣里多有不屑,「小姐還記不記得,那一次,四姨娘因不見了一只簪子,大做文章在府里搜查的事情?」
傅清玉唇邊浮現出笑意。那個事情,她當然記得。還幸虧四姨娘過來搜查呢,她因此白賺了一對金鐲子的銀子。
「怎麼,這件舊事四姨娘又在老爺面前重新提起?」
「是呀,四姨娘在老爺的耳邊說,這只陪嫁的金簪子是如何如何的名貴,大夫人辦事不力,沒有替她找到這枚簪子,沒有中持中饋的能力。好說好歹的,哀老爺送一支同樣的金簪子給她做生辰的賀禮,老爺眉頭都不皺一下便答應了下來,支了府里五百兩銀子,讓一個管事的到京城的福鑫坊打制出來。想想又不解氣,又把大夫人喚來,狠狠地訓斥了一頓,還說要大夫人回屋子里閉門思過去,四姨娘的生辰宴會就不用大夫人參加了。」
傅清玉微蹙了一下眉頭,這個傅老爺,怎麼說與大夫人也是結發夫妻,可經過一個小妾的挑撥,就連夫妻的情份都全忘光了。唉,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些薄情寡義的
「大夫人什麼反應?」傅清玉再問道。
「大夫人似乎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一副十分恭謙的樣子從老爺的書房里退了出來,還特地到四姨娘那里,給四姨娘道了個歉。」冬蕊想了想道。
「給四姨娘道歉?」冬梅的眼楮不由瞪大,「我怎麼覺得,大夫人變得越來越看不透了呢?」
「說不定這大夫人在五小姐的事情上受了教訓,終于意識到是自己的偏執,害了五小姐,所以懺悔自身,修身養性,為自己過去所做的罪孽贖罪,所以……」
冬蕊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冬梅伸手打了一下。她吃痛地撫著腦袋,瞪著冬梅︰「冬梅,你干嘛打我?」
「我打醒你呀,小呆瓜。」冬梅沒好氣道,「你真的以為大夫人是那麼簡單的人啊?人家可是一步一步從姨娘一直升上大夫人的位置的。瞧瞧以前她做下的那些事情的凌厲手段,這些小小的打擊能讓她回心轉意,痛悔以前做過的事情?打死我,我也不信的。還有啊,你忘了,你以前額頭上的傷疤是怎麼一回事了嗎?」。
「我當然沒有忘記。」一想到當年那些黑暗的日子,冬蕊便覺一股怒火升騰上來,恨聲道,「大夫人以前是怎麼對我的,我真想一點一點全部還回去。」
「好了,這些仇我們會讓她們一點一滴還回來的。先不說這些。」傅清玉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楮紫現在怎麼樣了?」
「小姐,楮紫經過小姐昨天晚上的救治之後,已經好很多了。現在我的大嫂子正在作坊後面的院子里照顧她。」冬蕊壓低聲音道。
「沒有人發現吧?」傅清玉同樣低聲道。
冬蕊搖搖頭。
「這就好。」傅清玉沉聲道,「此事一定要謹慎小心,切不可讓四姨娘發現,不然的話……」
「小姐盡管放心好了,這件事情我已經交待了家里的人,絕不會透露一點口風出來。」
冬蕊鄭重地點頭應了。
「哦對了,冬梅,賀禮準備好了嗎?」。傅清玉從鏡子前面站起身來,轉頭看向冬梅。
「一早就備好了。」冬梅伶俐地應道,看看自家小姐,頗有些心疼道,「不過是一個姨娘的生辰,也值得小姐花這麼大的心思,這極品長白山人參,非得要原地出產的,光這路費,就得好幾十兩銀子……」
傅清玉無所謂地笑笑「四姨娘喜歡奢華鋪張,我們就遂了她的意。要不然,別人送的都是些貴重的賀禮,我們卻送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氣十足的東西過去,依四姨娘的性子,背地里還不知道要怎麼給小鞋我們穿呢。花些銀子消消災,這挺值的。」
「小姐,什麼事情都能被你說得跟沒事似的。」冬梅綻開笑顏,「小姐,我都服了你了。」
「別羅嗦了,快點過去吧。」傅清玉笑道,「要不然去遲了,四姨娘又要以為我們是故意怠慢她…」
四姨娘住在傅府東邊的听雨軒,大老遠的,便听到了那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歡聲笑語。
四姨娘自從重掌了傅府的當家主母的權力之後,除了給全府的太太姨娘小姐丫頭婆子僕役們裁制夏衣之外,就是大張其鼓地裝潢自己的院子了。
四姨娘所居住的听雨軒,當然比不得大夫人的居所瓊梅院。這些年下來,院牆已經有些斑駁,屋子里的陳設也略顯陳舊。四姨娘自上任以來,馬上以老爺常來听雨軒,屋子里的擺設不能太陳舊為借口,動用庫房的銀子大肆裝潢了一番,修飾得比大夫人的院子還要精致。
這一次四姨娘的壽辰,就是在裝潢精致的听雨軒里進行。
听雨軒里,歡聲笑語,衣袂飄飛。四姨娘把這一次壽辰辦得極其隆重,不僅宴請了平日里玩得來的一些閨中蜜友,還把京城過半的官宦之家的太太小姐們都宴請了過來,熱鬧一番,大有為自己長臉的意思。
其實,對于一個姨娘居然舉辦如此隆重的宴會,傅老爺本來是不大同意的。一則經不住四姨娘的軟磨硬泡,二則四姨娘所生的傅府三小姐傅清菲,由于其夫婿被趙世子賞識,是今年秋季舉行的秋闈考試的中甲熱門人選。所以,看在女婿的面份上,傅老爺這才同意四姨娘興辦這場宴會。
傅清玉在快到听雨軒的時候,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傅七小姐傅清敏。今天的傅清敏也打扮得比往日素淨一些,淡青色的衣裙,略施粉黛,顯得一副柔弱的樣子,更是楚楚動人。
七小姐傅清敏看到傅清玉,率先迎了上來︰「六姐姐今天也這麼早過來了?」
「是啊。」傅清玉笑道,「今天是四姨娘的壽辰,去晚了可不太好。」她瞟了七小姐後面跟著的春蘭一眼。那丫頭捧了個綢布覆著的盒子,不知里面裝的是些什麼東西。
「七妹妹,我給四姨娘準備了幾根原產的長白山的人參,不知道妹妹準備的是什麼?」傅清玉含笑問道。
「六姐姐,今天是四姨娘壽辰,這麼多年來四姨娘的生辰可有可無,今年可不一樣了。」傅清敏笑著道,示意春蘭端上來。
春蘭掀開了綢子,原來是一枚粗大的首烏。
傅清玉與傅清敏相視而笑,看來為了四姨娘的壽辰,大家都「上心」了。
傅清玉攜了傅清敏的手,兩人一起進了听雨軒。
今天的听雨軒張燈結彩,紅綢高掛,十分的熱鬧喜慶。早早的,就來了數十批人,個個衣著光鮮,臉上洋溢著殷勤的笑意。
一個穿著綠綢衣,容顏上有幾分嫵媚的年輕貴婦人笑意盈盈地對著旁邊另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道︰「淑惠姐姐,我看做姨娘也沒什麼,生個女兒也沒有什麼,最要緊的還是要找個好女婿。你看這傅府的四姨娘,生的女兒多有出息,嫁個有前程似錦的秀才,如今那秀才可是忠靖侯府趙世子的座上客,趙世子還極力向皇上舉薦此人呢。現在,這傅府里的四姨娘可長臉了。」
那位年長的婦人,是一位道台老爺的妾室,其身份也是一個姨娘。如今听了那個年輕貴婦人這麼一說,臉色有些難看,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哦,我怎麼說話的呢。」年輕貴婦人掩口笑道,「我差點忘了,淑惠姐姐生的可是個兒子,雖然是庶子,其實庶子與庶女本沒有什麼區別的,庶子也可以找個有前程的媳婦,然後憑著老丈人那邊的提點,也可以官運亨通的……」
淑惠姨娘臉色更是難看了,拐了年輕貴婦人一眼,冷聲道︰「妹妹,姐姐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姐姐慢走,不送了呀。」年輕貴婦人唇邊浮起一絲不屑的笑意,揚起手,甩了甩手上的絹帕。
待那位淑惠姨娘走遠了,才冷哼一聲道︰「什麼東西不過是生了個兒子罷了,就看不起生女兒的人了?生個兒子有什麼好?也不過一個庶子罷了,也沒見這個兒子能給當娘的添一分光彩。看來起,還沒有傅府這個四姨娘生個庶女,然後找個好女婿這麼風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