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玉呆了半晌,才十分不情願地叫道︰「趙大公子,怎麼是你?」想到剛才這名卓然出塵的公子竟然與那名女子糾纏不清,最後還冷漠地甩袖而去,心中對這位趙大公子的好感便陡然降了一半。
趙世子走到她面前,看著她,含笑道;「我二弟進了宮陪外祖母去了,他惦記著與你之間的約定,俗話說,君子應當信守承諾。所以,他托我前來,無論如何得跟你說一聲。」
傅清玉「嗯」了一聲,覺得胸口有些悶。還君子呢,剛才那副喜新厭舊的樣子明明就不是君子行徑啊。她抬頭看他,見他臉上笑意晏晏,好像剛才在橋下發生的事情與他無關似的。
明顯地感受到身邊這位小女孩低落的情緒,趙世子有些訝然,他凝視著她︰「怎麼了?不舒服?」說著用手撫上她的額頭,搖了搖頭︰「沒有發熱啊,是不是這橋頂上太涼了?」
傅清玉側側頭,躲避著他的手︰「我沒事,我只不過……」傅清玉咬咬牙,她這個人眼中就是揉不下一粒沙子,尤其是對一些美好的事物,問就問吧,總好過一直憋在心里難受死吧。
她「豁」然抬頭,目光清澈地盯著趙世子︰「趙大公子,你為什麼要對一個女子始亂終棄呢?」
「始亂終棄?」趙世子一揚眉,緊緊盯著面前這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這種負面的評價,尤其對于他這麼一個赫赫有名的賢公子來說,未免太嚴重了點。
「為什麼這樣說呢?」趙世子頗覺好笑,他並不生氣,只是好玩地看著傅清玉,「小姑娘,我趙子恆一向不是尋花問柳之人,況且至今尚未婚娶,何來始亂終棄之說?」
傅清玉看著這個男子這副神情,想到那名女子殺豬般的嚎叫聲,更氣了︰「你還笑?剛才在橋下,我都看到了,那位姑娘死拽著你的手不放,你還叫人把她拉開,你這樣未免太……」
「太冷酷無情?」趙世子笑意更深了,「你說的可是剛才在橋下發生的事情?這是今天宮中發生的事情,那名女子,」趙世子目視遠方,淡淡道,「她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罪有應得。」
傅清玉頓時語塞,這才感到自己身邊站著的不僅僅是她所認識的趙子宣的大哥,可能還是朝堂上的重臣,代表的是國家的律法,所以處事鐵面無私,不循私情。
「可是,那位姑娘哭得那麼淒慘…….」傅清玉低聲道,那名女子的哭聲猶如響在耳邊,那種不顧臉面絕望的干嚎……「趙大公子你並沒有把她提交官府,這不就證明,這事還沒有到非常嚴重的地方,還有回旋的余地。那何不先放她一馬?這次算是警告,下次若是再犯,絕不寬待」
趙世子斂去笑意,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傅清玉只覺一陣緊張,不由低下頭去,臉也微微發紅。她這樣說,算不算是在讓別人循私舞弊?
終于,趙世子開了口,聲音很平靜,很和煦︰「你是一個很善良的姑娘,不過,有些時候,善良會害了自己的。」
傅清玉抬起頭來,有些疑惑地看著面前這位男子。他這樣說,算是警告嗎?只可惜,她出生自和平年代,沒有戰爭,沒有勾心斗角,大家和平相處,以誠相待。她前世從事的是救死扶傷的工作,面對的是各種神情痛苦,都把希望寄托于醫者的病患。她懷著的是一顆仁愛的心,不泛濫,但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你會醫術吧?。」趙世子笑得很溫和,這樣的笑意打破了她心底最後一絲疑惑,「我看過你給二弟包扎的傷口,很老道,還有,那些特效草藥,真的很有用。是跟誰學的?」
「跟薛大娘學的,她以前在宮里侍伺過。」傅清玉老老實實回答。對于這樣清澈如水,至誠相待的男子,她也不想瞞他。
「宮里做過的薛大娘?是薛心如嗎?。」趙世子笑意更深了。這個薛大娘,以前可是他忠靖侯府的常客,自母親搬離忠靖侯府之後,她又成了仙女湖區公主莊園的常客。
「薛大娘是個不錯的人,醫術高超,駐顏有方,你有空的話就好好跟她學學吧,對你以後有好處的。」趙世子的口吻里充滿對那個薛大娘的贊賞。
傅清玉點點頭,趙大公子這樣說也是為她好。然後,她再想起方才橋下那位姑娘來︰「趙大公子,那位姑娘……」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听到一個人突然朝他們喊了過來︰「原來你們在這里啊,害得我好找」話音一落,一個小男孩的腦袋冒了出來。那個小男孩一身暗紅色的刻絲團紋錦袍,領口、袖口皆以素綾壓邊,上面再用金線刺繡,形成連綿不斷的藤蔓花紋。胸前依舊戴著金麒麟長命鎖,一雙丹鳳眼落在傅清玉身上,臉上嘻嘻地笑著。
「既然二弟來了,那我的使命完成了,先走一步。」趙世子含笑看著趙子宣,再看看傅清玉,揮揮手,踏級而下。那樣子在傅清玉看來,一片雲淡風輕,仿佛應了那句話︰「我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傅清玉的目光朝他追去︰「趙大公子,那位姑娘的事情……」趙世子似乎聞所未聞,不一會便消失在遠方。
傅清玉懊惱地瞪著遠方。
「我大哥已經走遠了,你還看什麼呢?」趙子宣大大咧咧地躍上橋兩邊的圍欄,在一處較為寬闊的平台上坐了下來,然後,轉身招呼傅清玉也坐上來。
傅清玉看看他,站著沒動。
「你是在埋怨我沒有及時趕來嗎?。」趙子宣忽然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本公子也沒有辦法,本來我已經打算好了在家時裝病的,等晚上好與你一起放燈。可是沒想到外祖母派人來催我入宮,所以弄到這個時辰才月兌身出來。」說著又深深地嘆了口氣,好像這番從皇宮里逃月兌出來也費了好大功夫一般。
傅清玉不由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才沒有這麼想呢。」
「沒有就好,過來坐。」趙子宣高興起來,竟然半俯子去拉她,橋欄頗高,底下便是深不見底碧幽幽的深水區。他傾斜著身子,突然猛烈地晃了兩下。
「行行,你別動。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傅清玉嚇了一大跳,這坐在橋欄上本來就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這個小家伙竟然還側著身子去拉別人,要是萬一摔了下去……
她趕緊上去,穩穩當當地在他身邊坐好,轉頭,見他投過來捉狹的目光。
「你……」她氣極,竟然有人在利用她的同情心,太可惡了她瞪住他,怒道︰「你怎麼和你大哥一樣可惡?」
趙子宣馬上端正了面容,冷聲道︰「我大哥怎麼了?我不許你這麼說我大哥。」
傅清玉怒道︰「我有說錯嗎,你大哥連一個姑娘都不肯放過……」
趙子宣愕了一下,很認真地看著傅清玉︰「什麼姑娘?」他剛跑上來就听到傅清玉追著他大哥在說一個姑娘的事情,想必這就是她說他大哥可惡的原因了。
「反正就是橋下那位姑娘。」傅清玉覺得理虧,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畢竟這是人家執法的事情,不可能為了她的同情心無緣無故循了私。只是,她心中仍覺得憤憤不平,如今面前這位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又來捉弄她,這令她更加氣憤,把剛才的怨氣都灑在了這個小男孩身上。
趙子宣這才明白過來︰「你說的是橋底下那位哭得鬼哭狼嚎似的,那個工部侍郎家的……」他冷哼一聲,「哭得這麼大聲做給別人看的吧。要是真的害怕,早前干什麼去了?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怎麼沒有料到這個後果?」
傅清玉十分驚訝︰「這事你也知道,難道說宮里面傳開了?」她暗想,如果那位姑娘真的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宮里又傳開的話,那在這個時代,這位官宦小姐也只有等死的份了。
「本公子我有什麼不知道的?」趙子宣斜睨了傅清玉一眼,「你很同情她啊?放心,此事也沒幾個人知道,我大哥還未將此事報給外祖母知道。」
傅清玉暗自吁了口氣,勉強笑笑︰「我也不是同情她,只是眼睜睜看著一個花季少女……」醫者天性,她還不至于冷血到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去送命。如果不是觸犯了律法規定的重罪,給別人一個重生的機會也未嘗不可。
「好吧,這事我去跟我大哥說說,只要能過我外祖母那一關,就什麼事都沒有。」趙子宣想了想,轉頭看她,皺了皺眉頭,「幸好你生長在鄉下,要是長在那些大戶人家里,就你這副同情心,連怎麼死都不知道呢。」
傅清玉很奇怪地看著他,有些訝然一個嬌生慣養的富貴小公子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面前這位小男孩的經歷也不同于常人呢。
「行了,這事暫告一段落,就別想了。還是說說你的願望吧。」趙子宣望著江中,問道。
這時月懸中天,橋下的人群也多了起來,絢麗多彩、大大小小的花燈布滿了整個江面,如一條發光的錦緞,十分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