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玉在花燈節前夕,就听胡三嬌說過,花燈節的時候,要對著花燈許願,來年這個願望就一定會實現。本來剛才在橋下與胡三嬌一起放花燈的時候,她還記著這件事情的,誰想到她突然記起了與趙子宣見面的事情來,就把許願的事情給忘了。
她想了一下,沒有想到什麼現實一點的,明年就可以實現的東西。目前她這副樣子,命運不是捏在京城里傅府的大夫人手里,就是捏在傅二公子手里,所以,一丁點想法都沒有,完全是任人擺布的命。
「你呢?」她側頭問他。對于願望這個東西,面前這個小富貴公子的想法更令她感興趣。
「我啊,」他清清嗓子,揮一下胳膊,頗有戰場上的將軍振臂疾呼的豪氣,「像我哥那樣聰明能干,為皇上所倚重,光宗耀祖……」
傅清玉點點頭︰「你的想法很好。」是這個時代的男子通俗的想法。
誰知他卻語音一轉;「像我哥那樣活得多累啊,我才不想那樣呢。寄情山水,及時行樂,才是本公子的最大志向……」
傅清玉驚訝得差點跌下橋去。這個趙子宣,未免太沒有志向了,長大以後準是個紈褲子弟。
「你這話最好別在家里說。」傅清玉撇撇嘴,「你上次逃課你爹都大發雷霆,要是知道你就這點志氣,他非打死你不可。」
趙子宣擰緊眉頭,重重地嘆了口氣︰「在家里我哪敢說?只有對你,我才偷偷說一說的,就連我大哥,我也不敢說給他听。」
他自顧自又嘆息了一番,然後看向傅清玉,問道︰「我的願望說了,你的呢?」
「我能有什麼願望……」傅清玉自嘲地笑笑,見趙子宣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只好說道,「我的願望很簡單,我希望自己能夠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不需要太多的錢,也不需要什麼身份地位,更不要別人管束……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有一片湖,然後在湖中心建一幢房子,再起個名字,叫做……」
傅清玉側頭正思索著該取什麼名字好,趙子宣馬上接口道︰「神仙居」
傅清玉眼前一亮︰「對,就叫做神仙居,像神仙一樣過快樂逍遙的日子。然後,在湖上種上一大片蓮花,夏天可以采摘蓮子,釣魚,還可以搖著小舟穿梭于碧綠的荷葉之中,晚上觀看蓮塘月色……」
傅清玉說得眉飛色舞,心馳神往。待她說完,見趙子宣正亮晶晶地望著她。她不由有些尷尬,借著笑意掩飾道︰「我在痴人說夢是不是?」
趙子宣很嚴肅地搖搖頭︰「不是,你有這個想法,就一定能夠實現。」
這是鼓勵的話語了,傅清玉當然能听得出來,想她過不了多久也許就要回到京城傅家去了,侯門一入深似海,到那個時候如籠中小鳥,還有什麼自由可言?這樣說說無非給自己一些對未知的未來的一些希望罷了,好讓自己有一個可以撐得下去的理由。
傅清玉誠摯地望著他︰「你的願望也一定可以實現的。」想他並非獨子,上有一個得力能干的哥哥,光宗耀祖的大業當然會寄托在大哥身上,而他這個二公子,盡可以做他的二世祖去。
趙子宣笑了起來︰「你說得這麼胸有成竹的,我就信你一次。」
又坐了一會,趙子宣忽道︰「我該走了。」說著跳下橋的欄桿。
傅清玉知道他府上家規森嚴,于是點點頭,也跟著跳了下來。
「我會記著你的。」他從懷中小心冀冀地掏出簪子,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見他如此鄭重兼小心,一副把草當成寶的樣子,傅清玉不由笑了︰「我也會記住你的。」
趙子宣越走越遠,傅清玉朝他揮手,心中有些悵然若失。忽然,趙子宣又折了回來,跑到傅清玉面前,把兩樣東西塞到她手里︰「今天晚上我從外祖母賞賜給三妹妹的禮物里隨便挑兩樣出來,你收好,如果沒錢的話就拿去換些銀子用用。」
傅清玉看自己的手心,是一個玉鐲和一串玉珠子串成的手鏈,樣式精巧,拿到當鋪去少說也值個幾十幾百兩銀子的,絕不是隨便挑挑就拿出來給她。傅清玉看著覺得心里暖暖的。
不過,想到她埋在山上的那二百多兩銀子,傅清玉不好再收別人的東西,忙推月兌道︰「不用了,我不用什麼銀子的。」
「拿著,你不用的話就留著,以後可能會用到。」趙子宣的話語里帶著不容置疑。
傅清玉笑笑,她也不好太拂這個小男孩的好意,便勉為其難收下了。
「我走了,我去做我的二世祖去了。」趙子宣戲謔地笑道,然後真的是走掉了。
傅清玉看看手中的東西,不由笑了。這不是二世祖的行徑是什麼?年紀小小的就開始敗家了。
這時,胡三嬌已經走橋下走了上來,見到傅清玉便道︰「清玉,你說去去就回,怎麼去那麼久?我已經幫你把花燈全放到江里去了,而且,我還幫你許了願……」她看看四周,有些納悶,「清玉,你難不成是跑到這橋面上來吹風的?」
傅清玉伸了個懶腰︰「是啊,三嬌,你站在這個位置看下去,風景多美啊,不是有句詩這樣說的嗎?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說話間已經悄悄把手中的玉鐲玉鏈子藏好,這些東西並非她不肯讓胡三嬌知道,如果要是讓江氏知道,追問這些東西的來源,那就有些麻煩了。目前她的處境,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畢竟這些佩飾的東西,在古代都有私相收授的嫌疑。
胡三嬌有些疑惑地看看傅清玉,她听不懂傅清玉口中說的「那句詩」是什麼意思,但站在這里風景確實是美,整座天都的美景一覽無遺。光顧著看風景,她也忘了去深究傅清玉話里的含義了。
「你爹呢?」出來這麼久了,傅清玉想胡大為一定等得著急了。
胡三嬌這才想起來︰「爹爹在橋下邊等著我們呢,我們走吧。」
兩人拉著手走下橋去。每走一步,傅清玉都會覺得這離別的氣氛濃烈了一些,那個小男孩留在這橋面上的氣息慢慢淡了。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緣聚于此,緣散于此」吧,她與那個小男孩是兩個世界的人,從此以後,再無瓜葛。他繼續做他的紈褲子弟去,而她,還要應付未來不可預測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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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大夫人一回到府里便病倒了,沒了主事的人,傅府一下子亂成一鍋粥。
算起來,這次進宮參加花燈會,傅府大房這邊可謂損失慘重,沒得到什麼好處,反而損了名聲,還得罪了平遠侯。傅大夫人撐著病體,帶著張婆子,拿了最貴重的禮品去了一趟平遠侯家,好話說了一羅筐,才求得平遠侯爵夫人的諒解。
四姨娘所出的傅家三小姐傅清菲也算收獲頗豐,她那一招臨危救人,不僅贏得了樂于助人,溫良賢淑的好名聲,還籠絡了一片人心。名氣一傳出來,上門提親的人也多了起來。
說到底,得到最多好處的還是傅二小姐傅清嬋,這二小姐是三姨娘所出,與趙世子合作一幅畫作,頓時名聲大振,大家紛紛猜測二小姐極有可能未來的侯爵夫人。
傅府里,四姨娘笑得開心,傅老爺也擯棄前嫌,在她院子里留宿的時間也多了起來。對她們母子的態度也大為改觀,賞賜也多了一些。
三姨娘依舊一副謙遜的樣子,吃齋念佛,比以往待人更加和氣了。
起風了,大風把窗子吹得乒乒乓乓地響,張婆子看一眼床榻上歪著的,一臉病容的傅大夫人,起身去關窗子。
「別關得嚴嚴實實的,留一扇窗子出來,好透透氣。」大夫人微微動了了一子,剛說完,又咳了起來。
張婆子擔憂地看了大夫人一眼,「夫人,你可要保重身體,這府里上上下下都靠你操持著呢。這大風,關上窗子免得受涼,你身子虛……」張婆子還想再說,見大夫人瞪過來的目光,只好乖乖地打開了半扇窗子。
「我胸口悶得慌。」大夫人有氣無力地說。從窗子里傳來那邊院子的歡聲笑語,听得大夫人的心頭更是煩躁。
「四姨娘那邊也真是,知道大夫人病了,經不起吵鬧,也不知收斂一些。」張婆子嘟嚕道。
「她巴不得我死呢,想得美我絕不會遂了她的意」大夫人喘了口氣,昔日容光煥發的容顏,如今形容委頓,蹶蹶不振。但那深陷的眼眶里卻放出光來。
冬梅拿了熬好的藥進來,張婆子親自接過,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攤涼,然後把大夫人扶起來,在她身上墊一個潑墨山水軟枕,低聲勸道︰「夫人,您就放寬心,安心養好身子,還愁斗不倒她們這一大家子的人和事,還有大公子大小姐他們幾個,都還要靠您呢。」
大夫人嘆口氣,正要說話,就見冬蕊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大夫人,不好了,外面大小姐身邊的巧燕過來說,五小姐到大小姐房里去,不知何事兩人打了起來,丫頭婆子們勸都勸不住……」
「什麼?」听到兩個親生女兒竟然大打出手,大夫人急忙想坐起來,眼前一黑,又倒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