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里,江氏高興得什麼似的,笑不攏嘴,還特地叫隔壁的小胖子把外出溜鳥的胡大為叫回來,又趕著去布店買布,給幾個姐妹做一身漂亮衣衫。畢竟是要到有名望的太子太傅府上去讀書,總要穿得體面一點。
這次買的是統一的綢緞,並沒有把傅清玉特別區別開來,這說明,在胡家,傅清玉的待遇已經上升到與胡三嬌她們姐妹幾個同一檔次了。
然後是鎮上的裁縫前來量尺寸,這樣折騰了一個上午,終于在臨近晌午的時候,把該量的量好,把需要裁剪的裁剪好。
吃過中飯,傅清玉瞅了個空,溜了出來,直直朝光華寺走去。
哪怕慧覺藏得再好,傅清玉也能找得到他的藏身之處。她傅清玉怎麼說也在鄉下呆過那麼多年,小時候那些捉迷藏的把戲她哪樣沒玩過,所以,這些根本難不倒她。
慧覺懊惱地從後院的茅草堆里直起身來,頂著幾根稻草,瞪著傅清玉,有些頹喪道︰「真沒勁,這樣都能被你找到。」
傅清玉不理他,直直問到他臉上︰「說寺院門前台階邊上的那塊鐵牌子是不是你拔掉的?」
「什麼鐵牌子,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慧覺躲避著傅清玉炯炯的眼神,一邊匆忙扔下一句話,一邊疾走。
傅清玉一路追過去︰「你給我站住你這個不守清規的小和尚你到底收了那個傅府二公子多少銀子,竟然幫著他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慧覺站住,回過頭來,仍然是一副死不認賬的表情︰「誰干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了?我不過幫人傳個話而已。你可不要誣賴好人,再說了,你能到那個曹大人府上讀書,那是多大的好事呀,我替你辦成了,你居然不多謝我,還要找我的晦氣,是何道理呀?」
好事?傅清玉一听不由怒氣被提了上來。她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糊里糊涂的就答應到太子太傅府上念書。這下,又遂了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的心願了。
「我不想跟你廢話,你老實說,寺院門前台階邊上的那塊鐵牌子是不是你拔掉的?」傅清玉怒意沖沖地問道。
慧覺拼命搖頭。
「好,你不承認是不是?」傅清玉一揚眉,「人做事,天在看,我就不信老天能放過你。我找你們住持去,我就不信不能撬開你的嘴。」說罷她轉身就走。
要解決問題,當然要找管事那個,這個道理傅清玉懂,所以她不再打算跟這個冥頑不靈的小和尚再磨菇下去。
去向這個寺院的最高管事的人興師問罪,最好給這個寺院一個管教不力的罪名,昔日太子太傅雖然如今告老還鄉,沒什麼實權,但威望還在的,想必這個寺院的住持也得罪不起。況且這關乎這個聞名郊野的寺院的聲望,誰敢拿寺院的名聲開玩笑?到時候一頓板子下去,不怕這個刁滑的小和尚不招認。
傅清玉這話一撂出來,慧覺頓時慌了,慌忙去攔她︰「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我沒什麼跟你說的。」傅清玉冷聲道。
慧覺哭喪著臉,道︰「好姐姐,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我也是一時財迷了心竅,貪戀那些黃白之物,你千萬不要告訴住持,不然的話,我的屁,股,準要開花了。」
傅清玉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面前的小和尚。錢財之物,這世上誰能不愛?即使是六根清靜的和尚也不能幸免,更不要說這個才入道不久的小和尚。所以,對于這一點她倒是挺能理解的。她最不能容忍的是,竟然是為了貪圖銀子,去做些傷害別人的事情,這樣,太喪失天良了。
所以,傅清玉再次冷著臉,不去理會面前這個小和尚特意裝出來的可憐相︰「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腳下步子不停,走向的方向真的是光華寺住持的寢室。
慧覺嚇得冷汗都出來了,死死拽住傅清玉不放,帶著哭腔哀求道︰「好姐姐,你千萬饒過我這一回,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也是一時糊涂,才受人唆使,犯下了大錯……」
傅清玉看出慧覺真的怕了,想想自己想要的恐嚇效果也差不多達到了。這才轉過身來,像模小狗一樣模模慧覺光溜溜的腦門柔聲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姐姐相信你真的是一時糊涂,才做下這等事情。只要你能洗心革面,改過自新,還是好和尚的。現在,姐姐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幫忙,你能答應姐姐嗎?。」
慧覺抬起眼楮,茫然問道︰「什麼事情?」
終于轉到正題了。傅清玉笑得嫵媚︰「我想見見傅二公子,當面多謝他為我所做的一切,多謝他幫了我的忙,使我能到太子太傅家讀書。」
慧覺看著傅清玉,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她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我不知道啊,通常都是他來找我的……」
傅清玉依舊笑著︰「那好,那我自己去找好了。不過,我現在想想,還是先找一下住持……」
慧覺臉色頓時變了,忙道︰「我現在想起來怎麼才能找到二公子了,姐姐你要什麼時候見他?」
「明天上午,老地方,光華寺背後的園子。」傅清玉滿意地看著慧覺,「孺子可教也。」
「這麼急啊。」慧覺嘟嚕道,「時間上來不及。」
傅清玉可不管他︰「你現在還有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的時間,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用飛鴿傳書也好,讓人快馬加鞭也罷,反正明天上午,我看不到二公子,你的屁,股,就等著開花吧。」
再看慧覺又換上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樣,傅清玉從心底笑出來,看來這個慧覺也是不禁嚇的。
「我的話說完了,至于該怎麼做,你自己掂量著辦吧。」傅清玉輕松地拍拍手,轉身就走。
「真是個母夜叉。」慧覺怨恨地盯著傅清玉的背影,小聲地嘀咕一句。
「你說什麼?」傅清玉倏然回過頭來。
慧覺嚇了一大跳,忙展現出一個笑臉,雙手亂擺︰「沒說什麼,沒說什麼。」
傅清玉也不跟他計較,知道他嘴巴肯定吐不出什麼好話來。母夜叉不好嗎,她看著就很好,起碼夠潑辣。
第二天上午,傅清玉坐在被她命名為「百草園」的那個地方,對著面前一汪潭水,百無聊賴地把一顆一顆的石子扔進水潭里。
不知過了多久,背後傳來腳步聲,轉瞬間腳步聲已經來到了身邊,一個身影在身邊不遠處站定。不用回頭看,她也知道是誰。
傅二公子傅光燁一身寶藍暗紋錦袍,外披一件黑色斗蓬,更顯得身姿挺拔,冷漠得讓人不敢親近。
令人有些奇怪的是,平日他那個跟班林豐之這次並沒有跟來。
傅清玉轉頭看向在她不遠處站定的傅二公子。她第一次發現這個傅府二公子長得還挺俊美的,算是美男子一枚。那臉龐分明的臉龐,分明就是高超雕刻大家手下的作品,精致完美,毫無瑕疵。如果少些寒意,多些溫度,那就更好了。
她是該為擁有這樣一個美男子哥哥感到自豪,還是該為擁有這樣一個冷血的哥哥感到悲哀呢?
「你費了那麼大的周折,約了我出來,不是僅僅是為了看你的二哥哥長什麼樣子吧?。」傅二公子看著碧綠的潭水冷冷道。
傅清玉收回目光,自嘲道︰「我剛才在想,我不知道有你這樣的哥哥,是應該感到自豪呢,還是應該感到悲哀。」
傅二公子微皺眉頭︰「此話怎麼講?」
傅清玉正色道︰「光華寺院門前的那塊鐵牌子是你命人拔去的吧?水邊村和鄰近幾個村落,還有鎮上所有的大夫也是你借故支開的吧?。」
見傅二公子並不否認,傅清玉目光炯炯地盯住他︰「昔日太子太傅府上的丫頭臘梅因了你的緣故,從台階上摔下,由于這一帶的村落里已沒有大夫,我就逼不得已會出手,可是,如果我不會接骨呢?你豈不害了人家?那怎麼說也是一條生命」
傅清玉眼中的怒氣閃現︰「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沒有如果,你做得很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還有,不這樣做的話,你怎麼進入太子太傅的府里去念書呢?」面對傅清玉的質問與指責,傅二公子竟然不生氣,反而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傅清玉狠狠把手中的石子朝他面前的水潭扔過去,激飛而起的水濺濕了傅二公子一身。
傅二公子毫不在意,臉上一副無所謂的神情,伸手拂去身上的水珠,淡淡道︰「一個改變你自己的機會,你自己好好把握。我不需要一無是處的盟友。還有,你這個性子得改改,別什麼事情都沉不住氣。」
說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傅清玉氣極,搬起身邊的石頭就砸了過去。一聲悶響,石頭砸在傅二公子的背上,在他那漆黑如墨的斗蓬上印上了一個泥印。
傅清玉「啊」了一聲,失聲道︰「你為什麼不躲?」
那塊石頭有些份量,被怒意沖沖的她用力砸過去,至少也應該會內傷。
傅二公子的身姿有些搖晃,靜靜站了一會,卻一句話也沒有說,無聲地走了。
這算什麼?傅清玉頹然地坐倒在草叢里,傅二公子受了她這一下,他們之間的關系算是定了下來,他是雇主,而她是雇員,命運把握在雇主手上的雇員。從此以後,她必須在他的安排下,進入太子太傅曹老爺的府第,讀書寫書,學習如何做一個大家閨秀。然後,進入傅府,與傅二公子一起,扳倒大夫人,尋回自己渴望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