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了下來,冬梅冬蕊,還有春蘭春芳等人相繼走了上來,把各自的小姐扶了下來。
傅清玉舉目望去,見四周空曠,不遠處樹木高聳入雲,一片連著一片,十分的蒼翠。而中間很大的一片坡地上,是一座座修整完好的墓地,顯得十分莊嚴肅穆。
當然,除了莊嚴肅穆之外,還有陰森的感覺。
在一大片墓地的邊上,是一排的磚瓦平房,而對著那一片墓地顯得十分淒清。
傅清玉心想,要想在這里住下來,的確是需要一些勇氣的。
「二公子,還有兩位小姐,請先進屋喝口茶,待小的把東西準備好,就可以拜祭了。」跛腳的潘老頭從後面趕了過來,笑容可掬道。
傅二公子點點頭,帶著兩位妹妹朝著旁邊的磚瓦平房走去。他顯然來過多次,對于這里十分熟悉,直直把傅清玉二人帶到了中間的一個房間門前,推門而去。
里面,果然是一個小廳。
雖然名為一個小廳,但里面的擺設十分簡陋,一張破舊的小桌子,桌子旁邊配著幾張同樣破舊的長條凳,看起來年代已經有些久遠了,恐怕是以前在此守墓的人傳下來的。
傅清玉看看四周,還行,有張凳子,便坐了下來。
「小姐」冬梅忙過來,「這凳子髒。」
「沒事。」傅清玉笑道,「我看著挺好的。」
七小姐是個愛整潔的人,看著凳子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坐下來。
春蘭連忙走過來,把絲帕鋪在凳子上,讓傅七小姐坐下。
忽然,有個人有門口處閃了一下。傅清玉頓時警覺起來,「誰在外面?」
傅二公子與七小姐沒有絲毫訝異的神情,七小姐傅清玉笑著道︰「瞧六姐姐緊張的,那不過是一個瘋丫頭似的。」
瘋丫頭?這個地方居然有瘋丫頭?傅清玉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傅七小姐。
傅七小姐傅清敏含笑道︰「六姐姐,你忘了,那個秋梅……」
傅清玉記起來了,不錯,那個秋梅,听說是原夫人林氏的陪嫁丫頭,後來因為親眼目睹了紅梅的死狀,當聲嚇傻了,後來治了好幾次,病情時好時壞,所以大夫人就順了傅老爺的意思,派她到這里來守護墓園來了。
傅清玉舉目望去,果然,在門口處驚驚戰戰地探出一個腦袋出來。那是一個姑娘的臉,如果沒有算錯的話,那時的秋梅等人是十五六歲左右跟著林夫人嫁入傅府的,如今已經過了十四年,秋梅現在的年紀也應該是三十歲左右了吧?
但是,面前的這位姑娘看起來卻沒有一點三十歲的樣子,不,應該說不止三十歲的樣子。頭發蓬亂,顯然有好些日子沒有梳頭了,臉上髒兮兮的,額頭上有幾條很深的皺紋。
再朝下看,一身髒得看不出顏色的夏衣,看起來像是一個冬天都穿著這樣一件單薄的衣裳,也不知道她冬天是怎麼過來的。
兩只手扒著門邊,手指特別髒,其實這位姑娘的臉也干淨不到哪里去,一雙眼楮如受驚的小鹿般看著屋子里的幾個人。
傅清敏每年都要與傅二公子來這里拜祭一番,來的次數多了,也見過那個瘋丫頭秋梅幾次,所以與那個瘋丫頭也熟,看見她站在門外,便招手讓她進來︰「秋梅,進來吧。」
那位大姑娘秋梅顯然听到了七小姐傅清敏呼喚她的聲音,腦袋更加朝前傾了一些,兩只驚惶的眼楮似乎較之前鎮定了一些,看看七小姐傅清敏,再看看傅二公子,最後,她把目光落在了傅清玉的身上。
傅清敏含笑道︰「秋梅,不用害怕,這是六小姐,五姨娘的女兒,今年剛尋回來的,你過來見見吧。」
秋梅十分訝異地看著傅清玉,忽然,她現出整個身子,慢慢地朝著廳里挪過去。
「你是……五姨娘的女兒?」秋梅在傅清玉的面前站定,眼楮目不轉楮地看著傅清玉。
傅清玉有些疑惑,她也看著面前這個不再年輕的姑娘,听這說話的語氣,一點也看不出是一個瘋子。
莫非,這位姑娘並沒有瘋,而是裝的?
還未等傅清玉反應過來,下一秒,這位大姑娘忽然哭了起來︰「五姨娘,你死得好慘啊。」
傅清玉嚇了一大跳,不由把探詢的目光看向傅清敏。傅清敏顯然對于這種事情司空見慣,含笑去哄她道︰「秋梅乖,不哭啊。」
「秋梅乖,秋梅不哭。」面前這位大姑娘馬上止住了悲泣,看著傅清玉,忽然笑了,「我告訴五姨娘去。」
這時,門口處傳來了潘老頭的喝斥聲︰「秋梅,你這個死丫頭,你又跑進去做什麼,想驚嚇客人啊還不快出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潘老頭這話喊得中氣十足,根本不像是一個五十開外的老頭應有的底氣。
秋梅顯然十分懼怕這個潘老頭,一听到他的聲音臉上馬上顯出驚惶的神色來,一溜煙居然飛快地跑了出去,轉眼間便消失了蹤跡。
潘老頭有些歉然地走了進來,看著傅二公子等人陪笑道︰「傅二公子,六小姐,七小姐,讓你們受驚了。秋梅是一個瘋丫頭,你們別跟她計較。」
「她是一個瘋丫頭,我們怎麼會跟一個瘋丫頭一般見識呢?」傅清敏笑笑道,「潘伯,怎麼我們此次來,好像覺得秋梅更加不濟了呢?」
潘伯嘆了口氣︰「秋梅這丫頭,自打到了這里之後,病就沒有好過,夫人也派人來瞧過幾次,也請了幾回大夫,藥都開了一車了,但病情不見好轉,反而更加重了。」
傅清玉略一揚眉,按理說,秋梅不過是嚇病的,听人說最初的時候還有清醒的時候,怎麼經過大夫人請的大夫醫治之後,反而病勢越來越沉重了呢?
如果秋梅真的是一個瘋子的話,那她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原來,她最初的估量是,看看秋梅的現狀如何,趁她清醒的時候問一些當年發生的事情,看看她還記不記得。不過照今天這般情形來看的話,似乎希望不大。
一念至此,傅清玉的神色不由沮喪起來。
七小姐顯然也有些失望︰「潘伯,我記得去年來的時候,秋梅有些時候還是清醒的,怎麼這會子好像連我們也不大認得了?」
「那是她的命苦。」潘老頭十分同情道,「夫人也算待她不薄,她都病成這樣了,也沒有嫌棄她,月例銀子照發,還另外給她請了大夫,抓藥治病。她這病好不了,也怨不了別人了。」
傅二公子忽道︰「有沒有請別的大夫瞧過?如果那些請來的大夫不行的話,我可以另外找些大夫過來,給秋梅看看,她畢竟是我娘親生前跟在身邊的丫頭,如果落到這樣的地步,也真是太……」
潘老頭聞言吃了一驚,忙道︰「不麻煩二公子了。就在前兩天,大夫人又另外請了一人朱姓大夫,重新開一個方子,看看能不能把秋梅的病給治好。如今抓了好幾個月的藥,那間小柴房都堆了半間了……」他看看傅二公子,「二公子,這就不勞您大駕了。」
傅清敏忙扯扯傅二公子的衣袖︰「二哥哥,潘伯這話說得在理。既然母親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我們也放心了。」說話間她拿眼神暗示二公子。
傅二公子當然明白妹妹的意思,于是住了口,不再追究下去。
其實也是,大夫人把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如果說藥包沒有了,那還說得過去,可以立馬換另一個大夫過來診治,順便開藥。如今大夫人把一切都安排好,明擺著就是不讓他們抓到一點把柄。
傅清敏的意思是,既然鑽不了大夫人的空子,那就從長計較,畢竟這府上還是大夫人說了算,還未到與她撕破臉皮的時候。
傅清玉則饒有興趣地想著剛才那位瘋姑娘。如果換作其他人,她是相信的,不過,如今這位秋梅是經過大夫人請的人醫治之後,病情才會越來越重的。這倒由不得人不懷疑惑了。
听這個潘老頭說,那個柴房里堆了小半屋子的藥,是大夫人請的大夫專門開給秋梅的。想必是念著這個墓園處于城郊,不比京城,所以讓大夫把半年的藥都開好了。
這個,倒是一個機會。
傅清玉的眉頭舒展開來,悄悄朝身邊站著的冬蕊眨眨眼。冬蕊會意,走近了她。
傅清玉趁著眾人不注意,在冬蕊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冬蕊的表情有些訝然,雖然覺得疑惑,但沒有說什麼,朝傅清玉點點頭,表示會把此事辦好的。
見到傅二公子被傅七小姐勸住,沒有再追問下去,潘老頭明顯松了口氣,陪笑道︰「二公子宅心仁厚,對于一個下人都如此上心,令老奴敬佩。二公子的體恤周到,真與夫人同出一轍。不過,請二公子放心好了,既然夫人把秋梅托付于我,我一定細心照料,不會讓夫人與二公子失望的。」
傅二公子笑笑︰「那就有勞潘伯了。」
潘老頭忙道︰「二公子客氣了。」想了想,又道,「二公子,六小姐,七小姐,祭品已經備下了,不知各位什麼時候去拜祭呢?」
「那就現在吧。」傅二公子簡潔道。
「好勒。」潘老頭殷勤地走在前頭,「那就請各位隨我來。」說著把眾人帶出了小廳,來到了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