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明面不改色,耶律公子也當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般,面帶微笑走了進來。
賀立呆立當場,仇人見面,不是分外眼紅嗎?怎麼此刻,反倒惺惺相惜起來?
賀雲明一使眼色,賀立馬上醒悟過來,走了出去,叫了個丫頭,沏了壺茶端進來。
看著茶盞里新沏的茶水,碧綠的茶葉上下翻騰著。這是今年的新茶,這麼漂亮的色澤,應該是新出的雲霧雨花茶,是江南一帶的貢品。耶律齊南的眼楮微眯了一下。看來賀雲明雖然落魄,但享受慣了的東西還是改變不了的。
他再看看四周,真是一個狹小的院落,連正廳也過于窄小了些,光線也有些昏暗,沒了平日大戶人家正廳那種闊敞亮堂的感覺。
听聞川陝總督因替胞弟還上巨額贓款,變賣了田產房屋。看如今這落魄的居所,想來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賀雲明見耶律公子四處打量著自己的居所,不由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寒舍什麼也沒有,讓公子見笑了。」
「沒想到堂堂一個川陝總督,竟然住到了這種地方。」耶律公子嘖嘖嘆息道,「真是委屈賀大人了。」
「哪里。」賀雲明道,「是皇恩浩大,允許我替胞弟還債,這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只是銀子不好湊,變賣了家產後,只好住到這里將就一下了,還望耶律公子不要嫌棄才好。」
「賀大人說的是哪里的話?賀大人高風亮節,為了幫胞弟還債,委屈自己,實為可嘆。」耶律公子搖頭嘆息。
「耶律公子近來可好?」賀雲明似乎不想再談論自己的事情,轉過話題,看看耶律公子道。
耶律公子十分悠閑地笑了笑︰「本公子一直過得很好,不過就在幾天前,本公子差點遭人毒手。」他在說著這話的時候一眼不眨地看著賀雲明。
賀雲明一點慌亂的神色都沒有,只是訝然道︰「誰人這麼大膽,竟敢刺殺高麗的使者?」
「我也正納悶。」耶律公子很佩服賀雲明的定力,追問到他的頭上了,他居然還能談吐自如,仿佛那殺手不是他派去的一般。
「想我剛到中原,也來不及結下什麼仇家,怎麼就有殺手追蹤上門呢?」耶律公子微微一笑,「看來,這殺手來得還真是蹊蹺。」
「那公子平日出門一定要小心謹慎,多帶幾個隨從。這殺手的事情,要認真追查下去,揪出背後的元凶才是。」賀雲明說得十二分理直氣壯。
「那是當然。」耶律公子唇邊浮起一絲笑意,「在京城地界暗殺高麗使者,想必貴國也月兌不了干系。」
「高麗使者?」賀雲明的神情有些愕然。
「不錯,我與高麗的金明王子交好,此番來貴國,金明王子邀我同行。」耶律公子笑意盈盈道。
一時間,賀雲明臉上的神情變了幾變。耶律公子這番話,既表明身份,亦是警告。
如果耶律公子只是普普通通的契丹人的話,那倒也罷了,被暗殺了只不過是死了一個人而已。但是,一旦變身為高麗使者那可就不一樣了。
如果中原擬與高麗國交好,高麗國也一直有與中原結盟的意思,所以才讓金明王子出使中原。如果金明王子此番出使有什麼不測,即便是金明王子的一個下屬,中原地區也有著不可推月兌的責任,那是要給高麗一個說法的。不然的話,就顯得泱泱大國沒有誠意了。
所以,耶律公子此番話語意在告誡賀雲明。作為一個高麗使者,如果在京城遭遇什麼不測的話,到那個時候,為了兩國交好的利益,中原的皇帝必定會追查此事,賀雲明難辭其綹。
賀雲明心中暗驚,他沒有想到,他一直告假在家,朝堂上竟發生了許多變化。他一直以為,耶律公子只不過是契丹潛入中原的奸細而已,沒想到他竟然還是高麗的使者
有了這一重身份作為保護,想要殺他的話,那可要三思而行了。
賀雲明有些慶幸,幸好雷飛失手了,不然的話,這高麗的使者一死,他還真是不知如何擺月兌這個嫌疑呢。
當下他哈哈一笑︰「耶律公子福大命大,再說,公子乃是貴人,兼之武藝高強,那些宵小又如何能夠刺殺得到公子呢?」
「承賀大人貴言。」耶律公子淡淡一笑,「我希望貴國能保證我的安全,好讓那些殺手收斂一些,免得傷了兩國的和氣。」
「保護高麗使者,讓兩國不興戰火,讓邊境百姓安居樂業,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所在。」賀雲明朗聲道,「耶律公子請放心,如有人再騷擾公子的話,我賀雲明一定第一時間保護公子的安全。」
「有賀大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耶律公子見目的已經達到,便放下心來。
「關于趙世子的身世,賀大人查探得如何了?與我所說的吻合吧?。」呷了一口茶,耶律公子看著賀雲明問道,眼中露出得意的神色。
賀雲明想起上段時間挾持忠靖侯爵夫人身邊的那個老婆子的事情,本來對于耶律公子所透露給他的這個消息,他還是半信半疑的,沒想到,查探之後,事實的真相竟與耶律公子所說的一模一樣。
「公子果然厲害,竟然連這麼隱秘的事情都能夠掌握得一清二楚。」賀雲明看著耶律公子,眼中閃著驚疑。
這位耶律公子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若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契丹人,怎麼會對當年的事情知曉得一清二楚?
「賀大人既然得了好處,就應該知道知恩圖報。」耶律公子斜睨了賀雲明一眼,不緊不慢道,「否則……」他忽然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對于通敵叛國的人,貴國是如何處置的呢,是五馬分尸,還是株連九族?」
賀雲明又驚又怒地看著耶律公子。這麼明顯的威脅的話語他如何听不出來?事已至此,他唯有硬著頭皮一步一步走下去了,不然的話,自己的性命丟了是小,為胞弟報仇雪恨也難以實現了。
「耶律公子到底要我做什麼?」賀雲明咬咬牙,問道。既然自己收了別人的好處,不幫人家辦點事情,那情理上說不過去。
耶律公子卻不急,慢悠悠道︰「賀大人告假的期限快到了吧?。」
賀雲明忍住氣道︰「下個月便到期。」
「那好。」耶律公子甩開扇子,一幅潑墨山水畫立現扇面之上,清新月兌俗,看起來應該出自于名家之手。「那就等到下個月賀大人赴行之後再說吧。」
賀雲明心下驚疑。為什麼此時不說,非要等他回到任上?難道與軍機有關?這一想之下,額頭上的冷汗便冒出來了。
「賀大人怕了?」耶律公子目不轉楮地看著賀雲明的神情變化,冷冷道。
「到時候耶律公子盡管吩咐便是。」賀雲明狠狠心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上了賊船,怕是想逃月兌也難了。
「賀大人果然是爽快之人。」耶律公子很滿意賀雲明的回答,舉起茶盞,「那我就以茶代酒,敬賀大人一杯。」
賀雲明端起杯子,算是回禮。喝了一杯之後,略帶了疑惑看著耶律齊南道︰「耶律公子,趙世子的身世已經明朗化了,他果然非三公主親生,那麼,他真的如你所說的,是趙家老大趙軍的兒子?」
耶律公子點點頭。
「可是,傳聞不是一直說趙家老大趙軍夫婦在當年銀沙灘一役中,誘敵深入,孤軍奮戰,最後夫妻倆雙雙跳江而亡了嗎?怎麼會多出一個兒子來呢?」賀雲明問出心中的疑惑,「再說了,趙軍夫婦倆為國捐軀一事,朝野盡知,一直為他們歌功頌德,如今耶律公子您卻說,他們夫婦倆沒有死,那,那趙家不是犯了欺君的大罪嗎?。」
耶律公子微微一笑︰「我說他們沒有死,他們就沒有死。如果賀大人不信的話,可隨我到契丹所在地查訪一番。那對夫婦倆一直在石國隱姓埋名,相貌雖有變化,但賀大人與趙大將軍同朝為官,對于他的相貌應該還留有印象吧?。」
自從查探明白忠靖侯府趙世子的身世之謎以後,對于耶律公子給的消息,賀雲明已經大致相信了。不過,此事關系重大,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耶律公子當然明白賀雲明的心思,當下笑道︰「賀大人如若不信的話,可到石國查探一番,到時候,我一定會為大人指明路徑的。賀大人查探明白之後,就可以拿這件事情大做文章,替你的胞弟報仇了。」
賀雲明半信半疑地看著耶律公子,雖說他殷切地希望替自己的胞弟報仇雪恨,但是此事畢竟關系太過于重大,不由得他不小心一些。
「下個月,我的告假便到期。到時候,我便要回到川陝那邊的總督府去。至于這去石國查訪一事……」賀雲明沉吟道,看到立于門口處的賀立,于是便道,「這去石國一事,能否讓我的手下代為去一趟?」
「這個無妨。」耶律公子不介意道,「賀大人什麼時候決定下來,告知我一聲便可,一切我會替大人布置妥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