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章
唐繼明一再糟蹋身體內，就算心結打開了，身體卻還是那麼虛弱，大夫建議他靜養一段時間好好調理身體，加上綠野山莊的溫泉，沒有比這里更好養病了。朱朱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見他情況轉好便讓暖雪留下照顧著，帶著小黑子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將他的書送至綠野山莊，臨近年關，綠野山莊的生意也蕭條了不少。也不用擔心有人打擾了他。
想著唐繼明，朱朱夜以繼夜的處理生意上的事，偏偏臨近年關，賬目都送了過來，每天都要看不少賬目，幾乎沒什麼時間。
接到唐老爺讓她回去的信，朱朱皺了皺眉，去了一趟綠野山莊詢問唐繼明的意思，問他願不願意一同回去。私心里她希望他留下來。對于那封信，她始終不知如何開口。
唐繼明掃了一眼，看著朱朱道「這些年為了考取功名甚少回去，就連于媽媽走了都未送一程。」頓了頓道「哥哥知道你擔心，爹爹那里，不過是臭罵幾句，哥哥還能受得住。」
他都決定了，她還能說什麼，回頭看了一眼暖雪「收拾一下吧明天我們就回柳城。」叮囑唐繼明好好休息便回了房間。
一路上，朱朱都未歇息，唐繼明看著她專注的查看一本一本賬本，直到馬車在唐府門前停下她手里還握著最後一本賬本。看得唐繼明愧疚不已，她的辛苦，這一路上他算是真的看見了，才知道他的寒窗苦讀十年是多麼的不足為道。
唐繼明沒有猜錯，唐老爺確實罵了他幾句，未說出來的事，會在祠堂跪上一天。朱朱雖然不忍，卻不敢頂撞，畢竟那個人是他們的父親。
這一年唐家發生了太多的事，王氏有意讓唐家看起來熱鬧一些，除夕那晚，請了城里有名的戲班在園子里唱了幾曲。朱朱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大家都出席，她也不好不去，若不是暖雪幫忙掩護，她在桌台上睡著的事也會讓王氏不高興的。
朱朱與姨娘們相處淡淡，倒是唐明珠似乎很開心，與唐繼明走得很近，小時候她就不喜歡唐繼明親近自己，不知道她怎麼想，他們才是一母同胞，血緣在哪，也不會疏遠到哪去。
看著唐明珠，朱朱也會想，唐老爺一直留著她不肯許婆家，真的是因為她嗎？今年她九十八了。在這里，過了十八還未出嫁的女子就成了老姑娘，會被人笑話的。唐明珠心高氣傲，怎麼能夠忍受得了流言蜚語。
不過，她們的事自然有人擔心。而她在別人眼里也老大不少了，唐明珠十八，她十七。
年前他們選了一個好日子去城外十里坡給于媽媽上香，隨便拜祭柳姨娘，唐繼明在于媽**墳頭跪了一個多時辰，若不是下大雪朱朱硬把他拉下山，他會在那跪一天，本來他的身子就不好，自己還在養著怎麼能受寒。若不是唐老爺催他回家，在綠野山莊他早就能山上打獵了。
唐繼明是自責的，于媽媽從小就照顧著他們兄妹二人，特別是他離開柳城，正因為有于媽媽在身邊照顧朱朱他才放心，在于媽**身上，他們找到了娘親的你、溫暖，于媽媽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個下人，而是親人。
她走的蹊蹺，不只是朱朱懷疑，就連唐繼明都懷疑。很早之前他們就在查劉姨娘的死因，到現在依然沒有頭緒，于媽媽去得匆忙，沒留下只言片語。越來越多的謎團讓他們無從下手，卻知道，里面一定隱藏著他們不知道的事。
朱朱覺得在這個府里多呆一天都難受，元宵節過後就像唐老爺請辭，唐老爺滿口答應，他也知道生意上還有那麼多事等著她去處理，並未攬著，卻讓唐繼明留下來。
「哥哥還要考取功名，自然要去郎竹書院的。」朱朱第一個不答應，留在他身邊不是更危險。
唐老爺看著朱朱母雞護小雞一樣護著唐繼明皺了皺眉，唐繼明察覺他不悅，上前一步擋在朱朱面前道「孩兒不想就這樣放棄，寒窗苦讀十年，若不考取功名，如何都不會甘心。」
「書院的話，你可以不用去了。」唐老爺丟出一句話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朱朱並不驚訝，如果繼續讓他去考功名，林家的狀元郎還能保得住嗎？
唐繼明卻一臉震驚，好一會才擠出一句話道「爹爹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連書院都不讓他去，那他還能做什麼？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已經及冠，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爹爹為你定下了一門親事了，是城東李家的嫡小姐，雖不是嫡長女，做你的正室也不委屈，過幾日帶著聘禮過去下聘吧」
朱朱也不曾想過會出現這樣的事，震驚過後想著他說的李家小姐，李家的嫡女去了宮里，那麼剩下的就是李二爺家的女兒，算起來今年剛及笄。以前都未曾拿他的親事說事，這次卻突然提出來，朱朱不得不承認他真是老奸巨猾，竟然用這樣的法子將唐繼明綁在身邊。
唐繼明一怔，臉漲得通紅，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孩兒暫無娶妻之心，請爹爹退了這門親事。」看著他，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逆子。」唐老爺氣得青筋暴起，抓起手邊的拐杖不由分說的朝唐繼明砸去。
見狀，朱朱上前一步跪在唐繼明身前，拐杖落在背上，很痛，但她很開心，迎頭打在唐繼明身上就會頭破血流。拐杖落下時朱朱轉身望著唐老爺「爹爹息怒，一心想著考取功名，听爹爹這番話才會出言頂撞。」扭頭對著唐繼明道「哥哥怎能如此不孝，還不快給爹爹賠罪。」
「瓏…」手臂被狠狠捏了一下，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飛快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忍著不甘低頭道「是孩兒魯莽」
瞪了唐繼明一眼，視線落在朱朱身上，她竟然會幫著他說話，真是讓人意外「事情就這樣定下，這門親你不娶也得娶。」唐繼明想要反駁，被朱朱狠狠拉了一下，唐老爺見了皺了皺眉，道「成親之前，待在院子里哪都不能去。」哪都不能去不就是變相的逼婚嗎？
回到院子，唐繼明就甩開了朱朱的手「瓏兒為什麼要拉著哥哥，哥哥不會答應的。」語氣堅決，目光落在身後一直垂著頭的暖雪身上，神情痛苦。
朱朱觀察著他的神情，自然不會放過這一幕，沉臉道「哥哥難道忘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豈是你我能夠做主的，再說，李家小姐知書達禮又是大家小姐，哥哥不過是庶子，功不成名不就，能夠娶得她也算不委屈。」
唐繼明被庶子二字氣得不輕，听見功不成名不就，牙齒咬得咯 響，憋了一口氣臉漲得通紅「在妹妹眼里哥哥也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妹妹何必說得那麼委婉，實際上是哥哥高攀了李家，既然如此，你們誰愛娶誰娶。我唐繼明配不上。」轉身走了幾步，發現是出去，立馬扭頭往回走，無頭蒼蠅一般兜兜轉轉。
朱朱早被他那一句賭氣的「誰愛娶誰娶」給逗樂了，這樣孩子賭氣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看著氣沖沖進門的人，扭頭看著暖雪道「你進去看看，哥哥有時挺固執的。」
暖雪站在朱朱身後一言不發，事情鬧得那麼大，她就在門口，想不听見都難，公子要娶妻，這樣的事她早就想過，真正听見時還是傷心不已。
「怎麼了？哥哥不會娶那個李小姐的，剛才你沒听見嗎？他說誰愛娶誰娶不就是說他不願意。」她一定傷心了，看她的神情朱朱就知道了。
「姑娘，暖雪在痴心妄想。」話音未落，眼淚漣漣，朝朱朱福了福身，扭頭小跑而去。朱朱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里一痛，卻又開心。
「真是別扭的人。」站在院子里嘆了口氣，誰都不去勸說，讓他們自己安靜的想想。
朱朱回到自己的院子便翻箱倒櫃的找東西，弄得狼藉一片，紅雲紅霞站在一旁想插手卻無從下手，只得在一旁看著。找了好一會終于從櫃子里疊好的衣物中模到鼓鼓的東西，朱朱笑了笑，抱著包袱坐在床沿，紅雲紅霞不用吩咐自動整理被她弄亂的房間。
見她們忙得無暇顧及她，飛快的從衣服中取出錢袋藏進被子里，把衣服搭在床上若無其事的去了隔壁的書房。
晚上暖雪在身邊伺候之時，紅腫著雙眼，紅雲紅霞兩人對視一眼，神情古怪，朱朱假裝沒看見，仿佛上午什麼事都未發生。照樣讓暖雪去唐繼明身邊照顧著，暖雪以身子不好為由拒絕，朱朱也沒勸解，想都沒想就同意了，讓紅雲暫且過去照顧，反正有小柱子在身邊，也不會有什麼閃失。
唐繼明拒絕成親一事終究是紙包不住火，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唐老爺為了顧全唐府的臉面以及李家的面子，嚴懲了傳話的婆子，府里的人心知肚明卻不敢多嘴，私下里背著說說，不敢與外面的人多嘴一句。
第二天王氏從身邊撥了兩個二等婢女過去照顧，到了唐繼明身邊就成了貼身婢女，府里的婢女羨慕不已，若是能夠爬上他的床，那麼也是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暖雪依然盡心盡力的照顧朱朱，話卻少了不少，一臉的魂不守舍，看著朱朱心急。卻也無可奈何，唐繼明也不好過，小柱子說他偷偷的找小柱子要酒喝。朱朱听了怒了，最後只是無奈的搖頭讓他托著，酒是一點不能讓他沾染上了。
如此幾天下來，兩個人都憔悴不已，朱朱見時機成熟，找了個理由帶著暖雪去看唐繼明，她看得出來，唐繼明心里也是有暖雪的，否則那天不會看著暖雪一臉痛苦。
小柱子見朱朱過來，高興的迎了出來「姑娘可來了，小的都沒轍了。」
「哥哥如何了？」掃了一眼給她行禮的婢女，眉清目秀的，王氏還真是不放棄任何一個穿插人手的好機會。教出來的人也是無可挑剔的好，恭順，謙卑。
小柱子看了一眼暖雪，神情一黯「公子從昨夜開始就水米未進，早上端進來的粥也沒喝一口，小的看著情況不好正要找姑娘過來瞅瞅。」暖雪听了，心如刀絞，暗暗嘆息他這是何苦。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打轉。
「爹爹知道嗎？」。小柱子搖頭，朱朱放了心，這樣一來，這個院子還是有機可趁的。扭頭看了她們一眼道「你們去熬些肉粥，做些點心過來。听說城里新開了一家糖炒板栗，買一斤回來，要熱的。」倆位婢女交換了一個眼神點點頭退了出去。
等她們離去朱朱帶著暖雪進屋，在門口時，暖雪頓了頓，似在思考要不要進去，可有擔心唐繼明，踟躕了一會在朱朱的目光下跨門而入。
听見腳步聲，唐繼明冷冷道「這里不需要伺候，都出去。」
「看來哥哥身體無礙，既然這樣瓏兒就告辭了。」話是這樣說，腳步卻沒停下。
唐繼明聞言，連忙側頭過來，目光準確無比的捉住半個身子掩在朱朱身後的暖雪，神情柔了下來，看了好一會才回味朱朱的話，連忙道「瓏兒這個時候還要取笑哥哥。」
朱朱笑，扭頭看了小柱子一眼，小柱子會意退了出去在門口守著，朱朱抬步進來，直問道「哥哥真的不願意娶李家小姐？」
「瓏兒以為哥哥在說著玩嗎？」。神情一黯，飛快的看了暖雪一眼道「哥哥這一生，似乎沒做過什麼事，如果連親事都無法做主，與一個未曾蒙面的女子成親過一生，哥哥怎麼都無法接受。」語氣透著無盡的悲傷，形消立骨的身影讓人看得心酸。
像是沒听見唐繼明無奈的話，扭頭將躲在身後的暖雪拉出來，握著她的手道「這麼些年一直都是你在照顧著，如今于媽媽沒了，你真心實意對我，如果，我想把在乎的東西交給你，你能保證不讓它丟失嗎？」。
茫然的看著朱朱，好一會，暖雪才醒悟過來，看了看唐繼明，又看看朱朱，眼中光華流轉，滑跪在地上語不成聲「姑娘…暖雪對不起你」朱朱知道她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
「哥哥，你可喜歡暖雪？」扭頭，望著半躺在床上的人直言不諱。
猝不及防的被這樣一問，唐繼明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的看著朱朱，好一會目光落在跪在地上，淚眼婆娑，卻盯著他的暖雪，臉上燒成一片，卻盯著她，似乎也在等著他的回答，而眼中的愛慕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唐繼明看著朱朱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掙扎著滑下床，跌倒在地上卻急切的朝她們這邊來，朱朱並未上前扶他，看著他連滾帶爬，眼里閃著光芒握著暖雪的手，一手舉起指天發誓道「皇天在上，我唐繼明絕不辜負暖雪一番心意。」聞言，不只是暖雪，就連朱朱也不曾想過，他會說出這般誓言。
暖雪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什麼，淚水大顆大顆落下。唐繼明似乎被嚇住了，掙扎了好一會才笨拙的揪著袖子為她抹眼淚，兩個人的臉紅成一片。
朱朱見了，壓著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下「你們私奔吧」話音剛落，四道目光望了過來，朱朱道「今晚就走，其他的都安排好了，天高地遠，你們想去哪就去哪，安定下來就寫信給蒼鷹鏢局通知一聲就好，以後我回去看你們的。」
驀然的喜悅讓唐繼明突然清醒過來「我們走了你怎麼辦？」
朱朱覺得這句話太貼心了，蹲在們面前，伸手覆在相握的手上笑道「只要你們給我留一間屋子，害怕我會風餐露宿不曾。放心，我自有辦法。」
說得輕松，唐繼明又怎麼會放心，滿臉愧疚的看了看暖雪，想要抽回手卻被朱朱握得更緊，不然他抽回手，唐繼明擔心道「哥哥怎麼能夠看著你留在這里承擔一切，哥哥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如此自私。」
「如果你留在這才讓我為難。」朱朱本不想說這些讓他傷心的話，只有走得遠遠的才能保住他的命，這樣的話她是如何也說不出口，只得哄道「唐家如今還需要我，不過就是被軟禁幾天，爹爹不會把我如何的，哥哥難道不相信瓏兒的話？」眼見著暖雪要開口，朱朱瞪了她一眼不讓她多嘴。
見唐繼明有所松動，朱朱繼續道「放心，多則一年，少側半年我就會去找你們的。」兩人都不吭聲，小柱子又在外面咳嗽暗示，朱朱急道「你們不幸福，我也不會開心，況且這個家不是沒有留戀之處了嗎？哥哥，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妹妹，就帶著暖雪走」
話音剛落，就听見宋管家的聲音「四姑娘在里面嗎？」。小柱子回了一句，宋管家又道「老爺讓四姑娘過去一趟，就現在。」
「我馬上就過去。」朱朱應了一聲，看著眼前猶在思考的人，低聲道「馬車在後門，小黑子會帶你們出去，府里的一切都安排好，你們只管離開柳城就好。」不等他們反應，握著他們的手道「不用擔心，不會有事，定下來就給我寫信，暖雪知道如何聯系蒼鷹鏢局。」看著暖雪道「哥哥就交給你照顧了，嫂嫂。」一句嫂嫂，把兩個人都驚醒了，對視一眼，另一只手放在相握的手上緊了緊。三人對視一眼，眼眶泛紅，臉上卻浮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