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天氣總是變幻莫測的,葉落安走的時候,天空中飄落淅淅瀝瀝的雨絲恰當好處的證明了這點。
空氣涼爽,氣氛卻沉悶,沒了昨天震天響的鼓樂聲與活躍的氣氛,整個城主府陷入一片靜謐的氣息當中。
不知是何緣故,李墨白一大清早便身形安穩的立在院中,神情飄渺地抬頭看著北方的天空,任由雨絲沾了發、濕了身,不曾閃躲。修長的背影寂寥落寞,卻又在無形之中透露出一股堅定,讓人單是看著,便覺得如此的心疼。
撐起手中的紙傘走到他的身邊,努力的踮起腳尖挪到他的頭頂上方,看著他滿臉尚未全部收起的心事,竟是無語凝噎。
「小梨。」李墨白接過我手里的傘,輕聲地喚道。
「恩,小梨在。」
「我們小梨,長大了呢?」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墨白轉過頭,眉目如春,含笑看著我,漆黑的眼眸露出專注的神色。
「那可是,都成大姑娘了。」死鴨子嘴硬地說完,卻沒有抵擋過如雷鳴般地心跳,臉頰不爭氣地泛上兩朵紅雲,只得迅速地低下頭去。
你終于,發現我長大了嗎?
「可曾想過,以後做什麼呢?」
我一愣,抬起頭不解地看著李墨白,懵懂地搖頭,「沒想過。」
只要在你身邊,做什麼都好!
「人生苦短,得趁現在好好地想想。」李墨白無奈地看著我,明明笑得開心,卻故意嘆息著搖頭。
「那師父呢?師父想做什麼?」
李墨白的神色一僵,繼而笑了,雲破天開般地明媚笑意,「繼續做‘獵人’,整天追著壞人跑。」
原來你喜歡當警察啊!為人民服務,這個想法好。
「那我就做壞人,讓你整天追著我跑。」
「撲哧……」,李墨白忍不住地嗤笑,狹長的眼眸幽深似海,「你若是做壞人,不出一天,我必定捉住你。」
我頓時垂頭喪氣了,雖然你武功比我好,可是至于這樣信心滿滿地打擊我嗎?
「你做官好了,等我抓住壞人,來找你領賞錢。」
「好啊好啊!」忙不迭的點頭,只要數錢給別人就好,這可是個好工作。
李墨白溫和的看著我,眼眸黯了又黯,表情有瞬間的恍惚。
「師父,你是不是有心事?」後知後覺地感覺到李墨白的異常,我遲疑著開口。
是因為葉落安嗎?還是……
「小梨不用管,師父會處理好。」
「那如果師父解決不了,一定要告訴我,我也想幫忙。」
「好。處理不好的話,你肯定會知道的。」
沒有察覺到李墨白話中有話,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師父與葉大人那麼相熟,不去送他嗎?」不跳字。
「沒那個必要。」李墨白將手里的傘塞過來,「小梨想去便去吧!」
我沒有看到李墨白忐忑的神情,沒有接過紙傘,轉身跑進雨幕。
不知為何,對于姜誠與凌蘭,我始終有些擔憂!
不知道他們,是否真正地解開了心結呢?
正門外,所有隨行而來的官兵們都已經整裝完畢,穿著厚重的簑衣正正經經地立在雨中。
有不少的丫鬟侍從們默然地站在門口送別,神情悲傷,他們心里明白,其實二夫人雖然不好相處,待他們始終是不錯的。夫人去世後一直是二夫人在打理上下,即使是在城主病倒之後,都從來都沒有苛責過他們。
平日里,誰有個急事需要告個假,或家人生病急需用錢、又或者在外惹上麻煩事,二夫人從來沒有為難過。甚至私下里幫忙請城里最好的大夫幫忙醫治,從來都不曾趁機要求他們,只是默默地為他們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
二夫人是如此良善的一個人,然而這樣的人,卻做出那樣子的事情來……有的人暗暗地抹著眼淚,默默在心里祈求著。然而目光觸及被木枷拷著手、腳上也鎖著腳鏈的常紹時,目光里便多了幾絲忿恨,都是這個人的錯!
偏常紹尚不自知,只是擺出一臉惡毒的神情,四處搜尋著不知誰的身影。那眼神猶如吐著紅信子的毒蛇,迅疾的往周圍撲著。
與被看守的森嚴並且將坐11路去京城的常紹相比,趙靜田的待遇要好上許多,葉落安為她準備了一輛輕巧的馬車,未在她身上加以任何的束縛,甚至破格允許凌蘭、姜管家與姜誠同行,了卻了凌蘭最後陪伴自己母親的心願。
不知,趙靜田最後會有何種結果?
看著姜誠看向常紹的怨恨眼神,我不禁想為常紹祈禱,這一路上,他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不過,心懷歹意,總該遭此報應。
我笑著上前,站在屋檐下與馬車內的凌蘭打招呼,「可有定好以後去哪居住?」
凌蘭羞澀的看了眼自己身側神色淡然的母親,又看了看對面慈祥的姜管家,「大概留在京城。」
「京城好,等我回去了,去找你們玩。」或許因為我生在京城、長在京城的緣故,潛意識里已將那里當成自己的故鄉,總歸要回去的感覺。
「好,我會等你來。」稍稍的露出一絲淺笑,雖然眉目間籠著輕愁,看上去卻成熟了不少。至此,我終于可以放下心來。
「林姑娘。」葉落安同樣身著簑衣,與凌晨一道款款而來,明明需要盡快的趕回京城,卻沒有急著走,而是在我面前頓下腳步。
「謝謝你。」我在為凌蘭的事情向他道謝,雖然不喜歡他,卻終歸是得感謝他得寬容的。
葉落安不知是否明白我道謝的含義,認真地看著我的眼楮,轉開話題,「再考慮一次,要不要跟我回京城?」
「不要。」沒有猶疑,我毫不猶豫地拒絕。
葉落安淒然一笑,回頭看了眼城主府內的重重樓閣,聲音蕭索似秋風里打著旋下落的樹葉,「這就是你們給我的答案嗎?」不跳字。
你們?是在指我與……李墨白嗎?
「跟他在一起,以後的路會很辛苦。而且,無論你走了多遠,最後還是回到今天,只是徒增些傷感而已。如此,你也不願意隨我一起回京嗎?」不跳字。
「你能不能說清楚些?」跟猜謎一樣地,我怎麼可能琢磨出來你們到底在想著什麼,或者說,在謀劃著什麼?
「在我們下次相見之前,請多保重,請千萬……不要死掉。」輕聲地說完這句話,葉落安一頭扎進雨幕,利落地翻身騎上他的黑色寶馬,回頭看了一眼,揮手離開。
總覺得他話里有話,卻無法上前詢問,只能帶著惆悵看著他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雨幕。
而且,千萬不要死掉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在警告我,在不遠的未來,我將會有生命危險嗎?
是不是有一張細密結實的蛛網在向我靠近,不僅看不見,且無處可逃呢?
恍惚間,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見在馬車消失的之後,凌晨濕了眼眶。
這個才半大的孩子,在接連地失去最親的親人之後,還剩下什麼可以守護?又有些什麼,必須要扛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