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的夜晚,萬籟俱寂,四處燈火昏暗,可視度極低。皎潔的銀月掛在半空,淺白色的雲朵點綴在其周圍,朦朧了月光,輕飄飄在地上灑上一層光斑。
人人都已經入睡的時辰,負責守夜的侍衛依然盡忠職守的巡邏著,手中提著的燈籠昏暗,只照亮了極小的一方角落。
眼前一陣風過,侍衛甲猛然揉了揉眼楮,瞪大眼楮看著前方。
年紀較大的侍衛乙提起精神來,安慰這個新來的年輕小伙子,「困了吧,最開始都會這樣,慢慢就會習慣了。」
侍衛甲收回視線,身音有些顫抖,「剛才好像有影子飄過去了。」
侍衛乙一驚,停下腳步高高的舉起燈籠,定楮看去,除了蔥蘢的樹木與雜草,再無其他。安下心來,重重的在侍衛甲的背上拍了一記,「你小子眼花了,這不是什麼都沒有嗎?。」
「可是……」,話只說了一半便沒有下文,侍衛甲估計是想說我確實看見了,想來卻又覺得可能是自己眼花,便不再爭論。
侍衛乙將四周打量一番,終于綻放笑顏,「放心,這里是御史台葉大人的院落,守衛森嚴連蒼蠅都別想飛進去。」
「我大概是困得糊涂了。」侍衛甲憨厚的笑,終于不再糾結,搖搖頭趕跑腦海里的瞌睡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繼續巡視。
而侍衛口中連蒼蠅都飛不進去的院落,樹影婆娑下突然多了一個黑影,下一刻,正對著黑影的一個窗戶被輕輕從外拉開,一個火紅的身影極快的閃身而入。
正倚著床頭假寐的葉落安听見聲響猛然睜開眼楮,借著月色看清來人後無奈的看向那個氣定神閑的身影,「我正好在等你。」
「哦?」慵懶如風的聲音,飄忽不定。
「不過,我不認為我房間沒有門。」
「是嗎?我沒有看到。」平和潤澤的聲線,笑意明媚的俊朗臉龐,自在在桌旁坐下的身影,都讓人特想往他臉上揍上一拳。
「你輕功又進步了不少。」在窗戶被打開之前,自己竟然沒有察覺到任何別樣的氣息,葉落安暗暗的心驚,他的武功又超越了自己一大截。從認識那一天開始,自己便一直敗在他的手下,從未贏過,他頗為惱火。
也因為如此,呆在小姐身邊的,才會是他吧!
「士別三日,自當刮目相待。」李墨白的聲音里帶上暖意,臉上的神色跟著柔和了幾分,腦海里回想起當年的情景。記得那時自己有事離開幾天,回來時發現她武功精進不少,心情一好便夸了她幾句。那個幼小的女童卻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明明身材矮小,卻努力地踮起腳尖,一板一眼的對著他念叨︰士別三日,自當刮目相待。
想來,他雖是她的師父,卻從她那里學了不少的東西,新奇古怪什麼都有,譬如那個像大餅的生日蛋糕,便是她在自己生日前許久,就逼著自己學的。虧他一向自詡廚藝精湛,在試做無數次之後,卻還是將這個所謂的生日蛋糕做得不成模樣。以至于她8歲的生日那天,自己將一個沒有形狀的蛋糕送給她做禮物,從此讓他引為自己人生的一大敗筆。
為此,他還真想劈開她的小腦袋,看看里面裝的到底是什麼?她怎麼就知道這麼多自己從未听過的東西呢?
她的思想、行為、做法,全都與常人不太一樣,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完全就不似一個從小就被與囚禁的閨閣小姐。
明明才5歲,卻已經知道男女之事,實在怪異;明明不曾習字,卻知道如何去理解書中的含義;明明不曾用心學習,卻出口成章……
這一切,都讓他無法理解!
她卻說,自己真正的名字,叫林月回。
然而他卻可以肯定,她叫東方梨。
「咳!」見眼前人少有的走神,葉落安清咳一聲喚回他的思緒,「東方雲齊已知道小姐假死一事,你須得小心。」
「他如何知道?」氣氛剎那冷卻,狹小的房間里充裕沉悶的氣息。李墨白自知自己做事不可能留下蛛絲馬跡,從最開始給小梨吃下假死藥到設計讓人發現她的「尸體」,再派人裝作好心人埋葬了所有亂葬崗的尸體,偷梁換柱盜取她的「尸體」,喂下解藥讓她蘇醒,這一切都做得滴水不露,絕對不可能留下痕跡。東方雲齊發現的如此之快,著實詭異。
「東方吟挖掘了小姐的墓。」葉落安起身披衣下床,走到敞開的窗戶前背對著月光站定,「小姐的容顏與夫人太過相像,只要是見過夫人的人,都會懷疑她們之間的關系。」
「東方吟?」李墨白卻沒有想過,這個懦弱的人,會在這個時候破壞他的計劃。
「你們見過。」
「他準備如何應對。」李墨白的聲音冷下來,白玉般的臉上換上諱莫如深的神色。
「按原計劃行事。」
「想要拋棄她嗎?。」他們,到底把她當做什麼?東西?還是麻煩?
明明,她是如此想要自由自在地活著,卻總是一再地變得困難。
這一切,他要如何讓她知道?
她若知道了,會恨他嗎?
會從此失去笑容嗎?
「不,恰恰相反。」葉落安走到李墨白的身前,在床上翻啊翻,翻出一個小巧的瓷瓶,放在李墨白的手邊,「他準備利用她。」
李墨白的身體不受控制的一抖,眼神在一瞬間亮的可怕,像是要灼燒一切一般。「他到底是不是人?」
「以前是,現在不是。」葉落安想起他,眼神里帶上恐懼地神色,跟在那人身邊十年,他從來都沒有猜透過,他到底在想著什麼?
房間一時陷入沉寂,頃刻,葉落安幽幽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沒人能反抗他,你,也不能。注定會輸的結局,你最好不要去賭。」
「我不能……。」後半句,李墨白沒有再說下去,整個人如喪失所有的氣力一般,滿是疲憊。
「從夫人死去的那一刻開始,小姐的命運便不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你不該對她……」葉落安有些急切,在看到李墨白復又堅定起來的神色後,滿腔的話語悉數吞回肚里,化作愁腸郁結于心。
「她又豈會任由別人主宰自己的命運!」眉眼帶笑,李墨白調頭看向夜空,神色溫柔,隱隱還有些幾分的驕傲。
「所以你要助她一臂之力,是嗎?。」葉落安蹙起眉梢,愁腸百結,「听人家說你傻,我本是不信,如今你卻自己演繹了一番。」
「你見過清陽?」會說他傻的,唯有清陽一個。罵他是笨蛋的……那個清晨,她眼淚汪汪地將他一推,聲嘶力竭的大喊︰李墨白你個大笨蛋!
從他出世開始,還從來沒有人罵過他笨蛋。即使有人罵,也絕對不可能安然無恙,她也算開了個先例。
可是……
他傻嗎?他不傻!
他笨嗎?他不笨!
只是有些時候,由不得他不傻;有些時候,更是不得不笨!
他只是,必須得這樣做而已!
「見過。」葉落安露出嘴角的笑容,真正地笑的開懷。十年之前,你為了她要死要活,自暴自棄。十年過去,你終于,可以心平氣和地說起她的名字。
忘記一個人,你花了十年。卻總算,讓過去真正地成為過去!
明明才跳出一個火坑,卻又是為何,巴巴地往另一個刮著狂風的火坑跳?
你難道不知道,一旦蹚了這趟渾水,便再難以全身而退。即使只是站在渾水之外,你現在,都已經遍體鱗傷了,不是嗎?
「她可好。」沉默一會,終究是雲淡風輕地談論起她,那個曾在他心里佔據最重要的位置的人。
「她那樣的人,如何會不好。」怕是別人捧著東西給她,還要看她賞不賞臉,又如何會不好?
李墨白搖頭,眼中紫氣濃郁,「最好的,卻並不是她想要的。」
「即使她不想要,那也是她自己選擇的。」葉落安提起這事,心里還是忿忿不平,當年他看著李墨白日夜笙歌,只求一醉的模樣,又如何會喜歡她呢?
「你不懂!」李墨白搖頭,仍不忘替她辯護著。
「我只是旁觀者清而已。」
「如若有那麼一天,」見李墨白要走,葉落安悠然的開口,「如若有一天,你我站在敵對的位置,我不會手下留情。」
「多謝。」抓起桌上的瓷瓶,如來時一般,李墨白悄然地消失在夜空之中。
「明天,我等你的答案。」
對著虛空,葉落安神色復雜地開口,望著李墨白消失的方向,良久,輕輕地合上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