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與腿?
我踉蹌著退了一步,眼淚立時涌上眼眶來,就連慕容宮晨都這麼說,難道杜清歌的腿真的沒有救了嗎?
要真是如此,杜清歌的下輩子,豈不是為我所累?
「月回姑娘,你須得快些選擇,要是這位公子撐的過去,也許他的腿還有救。腿與性命,保哪個?」
「自然是性命。」我淚眼朦朧地看向床上那毫無表情的容顏,心里大慟。
要是李墨白就此失去自己的腿,他會怪我嗎?
李墨白是如此驕傲的一個人,要是他知道自己缺了一條腿,他會有什麼反應?
咬咬牙,雖然並不能百分百確信,我卻是無比堅定地對著慕容宮晨開口,「他是李墨白,你必須把他的腿救下來。」
慕容宮晨一愣,原本嚴肅的表情大變,「你剛才說……?」
「我說他就是李墨白,你必須把他的腿救下來,就算我求求你。」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我痛苦的捂著臉,泣不成聲。
慕容宮晨的臉色一變再變,將昏迷中的杜清歌打量一番,似乎確認了什麼,先是欣慰,然後眉頭再次緊皺起來,「我知道了。」
轉身到桌邊,拿起筆寫了一串藥名,交給我,「去前廳把這些藥抓好,然後暗著上面的方法煎好。」
「不,我要在這里看著。」邊說,我邊將藥方交給一旁侍立著的跑腿伙計。
「那你得先做好心理準備。」慕容宮晨沒有反對,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接過老郎中遞過來的藥箱,翻了幾下從里面拿出一把匕首,放在一旁的油燈上燒熱,直至匕首帶著紅色才罷休。
而一旁的老郎中將杜清歌已經破爛的褲腿撩起,里面是我用自己的中衣做得簡單的包扎,此刻已經染滿紅色,被鮮血一泡,有些甚至陷進肉里。
慕容宮晨眉頭幾乎打結,然而此刻的情景也容不得他猶豫,手里的刀子飛快的望那綢布上一挑,將綢布割開來。
杜清歌猛然驚呼一聲,幽幽醒轉過來,一見此刻的景象,立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略顯朦朧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慕容宮晨身上。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嘴唇蠕動了一下,卻虛弱得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我一定會救你的腿,放心。」慕容宮晨顯然已經將杜清歌當作李墨白,語氣中滿是肯定,听起來既像是對杜清歌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我忍住眼淚,湊到床邊緊緊握住杜清歌忍不住痙攣起來的手,哽咽著開口,「放心,我一定要救你,即使把我的腿給你,我也要救你的腿。」
杜清歌閉了閉眼,似乎很痛苦,卻在片刻後搖了搖頭,依舊囁嚅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我要開始了。月回姑娘你一定要按住他,會很痛,不要讓他咬舌自盡。」慕容宮晨邊說,老郎中已經遞過一個包扎得很結實的布條來。
我接過,送至杜清歌的嘴邊,他听話的咬住,身體已經開始顫抖起來。
見慕容宮晨用那把燒紅的刀子劃向杜清歌的腿,我甚至感覺拿刀是在慢慢靠近我的心髒,尖銳的疼痛感在心里蔓延開來。我死死地握住杜清歌的手,看見慕容宮晨下手很利落,挖出一塊死肉。
杜清歌整個人一顫,幾乎要從床上坐起來,我幾乎握不住他的手,趕忙用身體壓住他的上半身。
一刀下去之後,慕容宮晨並沒有停下,也沒有理會自己額頭的汗漬,再次對著那些傷口邊的死肉下刀子。
我知道他是要清理傷口邊上的腐肉,以免阻擾腿部細胞的分化生長,以利于傷口更快的愈合。其實這整個過程很快,慕容宮晨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所以很是熟練的操縱著手里的刀子。
只是這個過程卻是極其痛苦,慕容宮晨每切下一塊肉,杜清歌便會痛得直發顫,慕容宮晨一刀接著一刀幾乎沒有間斷,杜清歌痛得撕心裂肺,身體劇烈的抖動著、掙扎著,卻得不到解月兌。
明明是如此疼痛,卻又無法昏厥過去,只得生生忍受著這一切。
杜清歌的唇色越發蒼白起來,幽深地黑眸睜得很大,卻是無波無瀾倒映出周圍的一切。
看得我心如刀絞,精神高度緊張,幾乎也要昏倒。
那刀子像是劃在我的心口,每一刀下去,都要剜去我心頭的一塊肉,我的心便在這個短暫的過程里,碎成一片一片。
我幾乎無法想象,在這沒有麻醉藥的時代,剜肉的疼痛,杜清歌要如何去承受。所以,自責的情緒讓我幾乎感同身受,整個過程下來,便像是在地獄的油鍋里煎熬,讓我如同死過一遍。渾身都被汗水打濕,臉上更是被淚水洗刷得干淨,眼楮都高高腫了起來。
然而,盡管是如此的痛苦,杜清歌卻還是承受了下來。
慕容宮晨收刀的時候,我甚至看見他對著我彎了彎嘴角。只是那唇色,已經白得不像是正常人。
見慕容宮晨放下匕首也微笑起來,眉宇間還有些輕松的神采,我便知道杜清歌的腿已經保住。我松開一直緊握著他的手,卻是全身虛月兌,心里一放松,只覺天昏地暗,整個世界都旋轉起來。
緊接著,兩眼一黑,直接昏倒在地上。
徹底昏迷過去前,我不禁想著,這下丟臉丟大了,受傷的病人尚沒有陷入昏迷,倒是我這個旁觀的人反而支撐不住,這下可會被他們笑死。
迷糊中,听到有人在耳邊說話,我的意識慢慢從混沌中醒轉,說話聲也同時停止。
「月回姑娘,你醒了嗎?」不跳字。溫雅的聲音,應該是慕容宮晨。
迷蒙地睜開眼楮,果然見到慕容宮晨站在床畔,一襲白衣看上去縴塵不染。
意識尚未完全恢復,昏迷前的事情一幕幕涌入腦海,我一邊留著冷汗一邊猛然坐起身來,焦急地開口,「杜清歌呢?他怎麼樣?」
「他沒事。」慕容宮晨輕笑一聲,轉個身將自己的身後露出來。我哎呀一聲,忍不住臉紅。原來這個房間有兩張床,杜清歌就半坐在對面的床上,毫無情緒的黑眸正幽幽地看著我。只是方才被慕容宮晨擋住,我又沒有注意,所以沒有看到。
想起我一醒來便問及他的情況,居然還被他听個正著,我恨不得去鑽地縫。
「姑娘,是我嚇到你嗎?」不跳字。杜清歌依然帶著毫無表情的人皮面具,聲音依舊清冷,那種由骨子里透露出來的疏離感卻淡了很多。
我雖然不明白他在問什麼嚇到我,可是這句姑娘,卻讓我的眉頭打上結來。抬頭看了眼一旁的慕容宮晨,我堅定地看向杜清歌,「我叫東方梨,東南西北方的東方,梨花的梨。」
听到我的名字,杜清歌似乎有些詫異,然而除了詫異,也再無其他敢情。他轉眸看了看慕容宮晨,才淡淡地開口,「東方姑娘。」
我心頭一怒一酸,幾乎要忍不住將怒火對著杜清歌宣泄出來,看著他那陌生的視線,我雙拳緊握,竭力控制著自己。我哀哀地看著杜清歌,無法忍受心頭的酸楚,我蜷縮起身體,眼淚不爭氣地再次從眼眶滑落。
不想表現地太脆弱,我抬手拭去淚水,低下頭垂著眼眸,「你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
早在半年之前,我便已經讓楊少臨撤掉了追殺通緝令,他已經不會再有被追殺的危險,卻為什麼還是要不認我?
「姑娘,我已經說過,我不是你所認識的李墨白。」杜清歌頗有些無奈,語氣卻依舊帶著淡淡的清冷。
「我不信。」我驀然抬高聲音,卻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神色。我害怕,整個靈魂都在害怕,害怕看到他真的不是李墨白。
「他確實不是你認識的李墨白。」慕容宮晨與杜清歌對視一眼,似乎想要開口安慰,卻只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慕容宮晨與李墨白相熟多年,彼此的交情不淺,而且他是李墨白深信之人,我也沒有理由不信他。所以听他說出這句話來,我幾乎瀕臨崩潰,大腦太過混亂,以至于我根本就沒有去細細體會他們說得這句話里,所隱含的另一層意義。
我要緊下唇,一把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手忙腳亂起身開始穿鞋。
既然說杜清歌不是,那麼我便要去找真正地李墨白。只要一天沒有看到李墨白的尸體,我便一天不會相信他已經死去。
「你要去哪?」慕容宮晨連忙伸手攔我。
「我去找李墨白。」冷冷地拋下這句話,我看著手里怎麼都套不上腳的繡花鞋,惱火至極,甩手用力地將鞋子扔了出去。
鞋子撞到牆上,反彈回來砸到一個雕著牡丹花的長頸瓶,長頸瓶晃了晃,倒在地上碎了。
我推開慕容宮晨,赤腳踩在地上,轉身就要往外跑。我知道,有些時候我是有些頑固的偏執,這樣會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可是唯獨李墨白,我絕對不會放棄。
「你冷靜些。」慕容宮晨也不顧男女有別,慌忙將我攔住,「墨白在‘罪獄’里受了重傷,又掉下地縫,只怕早就已經就凶多吉少。」
看著慕容宮晨,我冷笑起來,「慕容公子,你既然知道李墨白的心脈長在左邊,難道就沒有想過他沒有死嗎?」不跳字。
慕容宮晨再次與杜清歌對視一眼,臉色微變,「這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昂起頭,仔細地盯著慕容宮晨的眼楮,「我倒是該問慕容公子,這事,你為什麼要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