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陡生時,誰都沒有預料到。
是夜凌晨時分,衛兵長萬和以安楚處事不公為由,蠱惑了近八百人的衛兵叛變,偷襲了那些負責夜巡的衛兵,輕而易舉的佔領了山澗處的山脈以及恆溪一帶。萬和親自帶兵在七驪坡外擺下重兵嚴陣以待,著人送上書函一封,要求安楚在三個時辰之後交出殺人犯韓笑晴,否則必將兵戎相見,奪取獄主之位。
這‘罪獄’里總共不過上千左右巡邏的衛兵,萬和便奪去八百人,留給安楚的,唯有四百人左右。
而這四百人里,又有多少人願意拼上性命,真心相助于安楚,實是未知之數。
或者說,這四百人里,又有多少人是萬和的臥底,除了他們自己,根本就沒人清楚。
如此懸殊的力量,盡管安楚一方佔據了比較有利的地理位置,可以向外求助,然而,誰能保證,區區四百人能抵抗這八百人,直到救兵來臨?
如果,在關閉出口陷進的那一刻,萬和派人沖了出去?再如果,萬和將那些‘罪人’放出了這‘罪獄’?到時候,‘罪獄’不再為獄,麻煩可就大了。
所以,當那些個衛兵前來獄主府,要求安楚將我交給萬和處置一事,我是完全沒有怨言的。
只是,在申時時分將我從睡夢里面吵醒一事,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
所以,當我得知此事的來龍去脈,隨著安楚踏出他的院子,面對那些誓死護衛安楚的衛兵時,絕對是沒有好臉色的。
「請獄主取下她的首級,送給萬和,以平息叛亂。」見我們出來,以何榮為首的一眾人,怒氣沖沖的盯著我,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了,送給萬和一派熬湯喝。
我沒有一絲懼意,伸出左手模了模眼角因流出來的淚水,極為不雅的打了個哈欠。不過,我還是偏頭看了看安楚的神色。
雖然我知道自己絕對會安然無恙,就算被送給萬和,李墨白、周藍陵等人也會前來護我周全,諒那萬和也奈何我不得。可是,還是有些小小的在意安楚的反應。
雖然揚言要將我挫骨揚灰,可是萬和到底是為了替手下報仇呢,還是一心預備奪取獄主之位,明眼人一眼便能知曉。
只是,既然萬和放言出來,那麼將我送出去後,短時間內,萬和沒有再動手的理由。
那麼,便能爭取到一定的時間。
安楚是否會為了一時的安寧將我送出去呢?還是會枉顧手下四百人的性命,拼死反抗到底呢?
「休要胡說。」安楚挺直了腰板,猛然大喝了一聲,「你以為萬和他真是想要為兄弟報仇嗎?即使將她送給萬和,血戰就能避免了嗎?若是他想要獄主之位,本獄是不是要將獄主之位也想讓才行!」
安楚臉上的怒意,讓我震驚了一下,難道他的意思,是不願意嗎?
安楚他,不願意,將我送給萬和嗎?
「可是獄主,這樣至少可以爭取到一定的時間去搬救兵。要知道萬和他有八百兵力,而我們只有四百。二對一的話,我們輸定了。」何榮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又氣又急的開口。「今日即使獄主反對,我們也一定要將她送給萬和。」
何榮抬起頭來,無畏地直視著安楚那冰冷的視線,「大人,不能讓兄弟們白白送死啊!」
說完,何榮掀了掀自己的袍角,跪倒在地上,語氣沉重,「請獄主三思。」
「請獄主三思。」
「請獄主三思。」
「請獄主三思。」
……
隨著何榮來的衛兵們,紛紛跪了下來,衣服的窸窣聲一時間充滿了耳膜,無比的刺耳。
「本獄不會同意的。」安楚冷下聲音,寒雪的眸子里再次紛飛了鵝毛大雪,「若是你們執意要如此做,先打敗我再說。」
「獄主!」何榮痛心疾首的開口,又恨恨地了剮了我一眼,恨聲開口,「獄主如此為你,你就不打算說些什麼?」
何榮是想要我自己向安楚說,將自己的人頭砍下,送給萬和爭取時間嗎?
萬一時間沒有爭取到,萬和不守信用強行攻打這里,結果還不是一樣嗎?
那我豈不是白白冤死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我還不想死!盡管我想要救人,可是如果這是需要犧牲自己的性命,我絕對不會如此輕易去舍棄自己。
至少,還有其他的方法不是!
我尚未開口,安楚忽然退後一步,溫柔卻堅定的執起我的左手,「你們不必再勸,本獄,絕對不會改變主意。要是想要她的性命,你們且來過我這一關吧!」
「為了區區一個侍女,舍棄我們幾百兄弟的性命,大人您這樣做,如何讓人甘願臣服于您?」何榮重重的嘆息了一聲,看了眼身後跪著的衛兵,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何榮懇請獄主三思。」
「她不單是侍女。」安楚忽然軟下了強調,松開握著我的手,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來,掛在我的腰間。
待看清我腰間的東西,何榮瞪大了眼楮,囁嚅了半晌,卻沒有憋出一個字來。
待看清腰間懸掛的東西,我也愣住了,看著何榮震驚的神色,又看了看笑容深深的安楚,感覺喉嚨似被掐住,說不出話來。
安楚掛上去的,竟然是那塊刻有‘罪’字的玉佩,紅色的玉佩掛在女敕黃色的腰帶中間,顯出一種別樣靈動的色澤來。
這塊本來要費盡心思才能得到的玉佩,如今莫名其妙的掛在了我的腰間。
心里猛然慌張起來,既然他拿出了這塊玉佩,那麼,他必然發現名冊不見了。這下,他不會新仇舊恨跟我一起算吧?
「你們,總不能讓本獄將自己的女人送給他人下酒喝吧?。」看著我腰間的玉佩,安楚寒雪一般的眼里似乎帶著得意,語調悠然地看著何榮,緩緩說道。
自己的女人?這一句話,著實讓我再次呆在原地!
什麼時候,我變成他的女人了?
而且,為什麼不質問我私毀名冊一事?
正想著開口反駁,安楚忽然轉過頭來,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想著好歹也沒有選擇將我給舍棄,也算是難得,而且自己又理虧,便忍了這一回,沒有將反駁的話說出來。
何榮總算是回過神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地看著安楚,「大人,如今這種時候,是否不太合適?」
安楚卻不理會何榮的話,「正是因為是這種時候,才能表示出本獄的決心來。」
「她不配當您的夫人。」何榮瞥了我一眼,恭聲回答。
這一句話,說得我的火氣可上來了,顧不得其他,當即出聲反駁,「那何管家倒是說說,笑晴哪里不配了?」
「自古以來,紅顏便是禍水。何況,您年輕氣盛、心浮氣躁,恐怕難以擔當大任。」何榮看了看我,極其認真的回答。
我氣得肺都要炸開來,瞪著眼楮看著何榮,氣不打一處來,「這其一,若說我這個紅顏是禍水,你們這一群膽小怕事的人便是禍害。其二,我雖然年輕,卻何曾做過氣盛與心浮氣躁的表現?拿不出證據來,我可不服。要我說,是你貪生怕死還差不多!」
「你……」,何榮也被我氣得不輕,卻礙著安楚的面子,不敢多說什麼,最後只得冷哼了一聲,「強詞奪理。」
「那你就是沒事找事。」覺得說的不過癮,我再次補上一句。
「獄主,你看這種睚眥必報的女子,哪里適合做您的夫人?」何榮見說不過我,苦著臉向著安楚求救。
「合不合適,我說了才算。」安楚不買他的帳,臉上的表情顯現出一種堅定。難道,他真的有意于我?
「听大人的意思,大人有辦法?」听到安楚雲淡風輕的聲音,何榮小心的問道。
「你別忘了,他們皆是身中‘頜曜’,命都在我手上呢?沒了解藥,倒要看他們能撐幾日。」安楚的聲音轉冷,語氣里帶著肅殺。
「可是大人,他們只是受了萬和那個小人的蠱惑,罪不至死啊!」何榮情不自禁的抖了抖,略微彎著的身子越發恭敬。
「既然能被蠱惑一次,難保不會有下次,這種人,如何能留。」安楚的聲音更加冰冷,終于邁步上前見何榮扶了起來,「大家都起來,與其在這里跪著,還不如想想對策。」
就在安楚伸手扶何榮起來時,變故陡生。
安楚的手剛觸到何榮的衣角,何榮忽然發難,右手上不知何時握著一把短刀,既快且狠地向著安楚的脖子抹去。
安楚大驚之下從容應對,疾步後退,右手彎指為爪,凶猛的抓向何榮手上的短刀。
許是何榮對安楚心生畏懼,安楚一出手,他便畏縮起來,連連後退。
那些站在何榮身後的衛兵,多跟他是一伙,得到何榮的信息,紛紛亮出自己的武器,狠厲的向安楚攻來。
看來,他們是想要暗殺安楚,從而一步奪取這獄主之位啊!
「居然連你們也要叛變嗎?何榮,你也是嗎?。」盡管被二十幾個人圍攻,安楚依然顯得從容不迫,身姿里的傲然不減。只是那低沉的聲音里有些沉痛,听起來讓人有些難受。
「這里終日昏暗,即使衣蔽體、食果月復,活著的意義卻根本就不存在。」站在一側的何榮冷笑了幾聲,暗暗握緊了雙拳,「萬大人說了,只要我們隨了他,一旦他獲得獄主之位,就會放我們離開這里。」
原來,他們也想要離開這里?
「你以為你離開這里,就能避開朝廷的掌控嗎?。」安楚一掌揮開一個衛兵,慢慢突破包圍,向我靠近。
「能不能都要試一試再說。」何榮揚聲開口,目光狠厲,「如今您已經眾叛親離,沒有叛變的人也不過三百余人,要是不想死的太慘,還是乖乖的受死吧!這樣,還能死得痛快一點。」
「從我在這‘罪獄’里生下來開始,便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善終。」安楚也冷笑起來,只是那寒雪一般的眼里,大雪紛飛,看上去那麼的孤寂悲哀與蒼涼。
眾叛親離的下場,安楚他,也不是不介意的吧?三百人對一千人,如何能有勝算?
如果這就是安楚的結局,上天也未免太過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