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嫻雅淡然地喝了口手里的淡茶,永瑜沒有意識到有個身影一直在自己身後的門外站著。
「額娘,是兒子不孝。接二連三讓額娘生氣,兒子不好帶累著額娘生氣。也是兒子不好才讓媳婦不好的,額娘有什麼要責罰的就責罰兒子。倩兒每日在重華宮學著做一個合格的皇子福晉,皇家媳婦,好好的替兒子管著那個重華宮。若是額娘定然要把倩兒如何的話,兒子願意替她。」永瑜沉默了一下︰「請額娘不要把悕兒帶走,他是兒子跟倩兒無法割舍的。皇家沒有親情,可是綿悕還在孩提間,沒有阿瑪跟額娘的話,太太教得再好也是有缺憾的。」
「你是覺著額娘會讓綿悕覺得委屈?「嫻雅挑起一側眉毛,看來兒子還不是那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那你當初明知道佟曦瀾錯在前頭,也知道倩兒每日在重華宮郁郁不歡,你是怎麼做的?」
永瑜扭捏了一下,好好的怎麼說到這件事上頭︰「額娘,佟曦瀾出了這種事,固然她跟三哥都有不是,只是也是兒子平日對她冷淡不堪。再說兒子亦是覺得這麼多年以來,一個皇子福晉的身份固然是榮耀非常,總是讓她一生都毀掉了。若是額娘開恩的話,放她一條生路。兒子只是這個願望而已。」
「額娘現在要你做個選擇,只能是一個結果。」嫻雅看著門外的身影,這樣子凝神靜听,兩口子還真是有趣,要是換了永瑜那個老子,只怕說什麼都不會當著自己面說有些話,不過現在還是說了。而且是一句比一句說得溜。不知道的,還以為怎麼樣的油嘴滑舌。
「是。」永瑜抬起頭看著母親。
「佟曦瀾已經到了寧古塔,我知道你托了不少人幫你去打听,沿路照顧她。只是阿哥,你別忘了你皇父說話是一言九鼎的,這件事累及大清兩位皇阿哥,皇上會為了一個獲罪的女子去把自己兒子如何?」
嫻雅很嚴肅地看著永瑜︰「另外就是倩兒,為了赫舍里家那個秀女,你皇父發了狠。這太不成規矩,一個小小的秀女居然敢擅闖養心殿,傳出去成什麼話。偏生她又供出這件事跟倩兒有牽連,你說額娘該把誰交出去?都是你身邊的曾經和如今的嫡福晉,你告訴額娘怎麼做?」
「額娘,若說錯錯在兒子。倩兒沒錯。」永瑜來不及細想︰「是兒子跟赫舍里家不干淨,她不敢供出兒子,只好說是倩兒。」
「哦」嫻雅簡直是哭笑不得,這也是他認錯的話,要是被他老子知道,還不氣死,倩兒在外頭已經是抽噎的眼楮都紅了︰「行了,進來吧。等會兒再著了風寒,就是額娘的不是了。」
「是。」倩兒扶著門框進來在永瑜身後跪下。永瑜這時候才知道外面有人,扭過頭看到倩兒撅著個大肚子跪在身後。當下也不管是不是在永壽宮,更顧不得上面是不是坐著母親。一把摟住她︰「有什麼你就跟額娘說,難道我的事兒非要自己攬在身上?瞧瞧這都是什麼時候了,還穿得這麼少。哭成這樣,等下悕兒該笑話你了。」
倩兒被他摟在懷里,好像是兩人很久都沒這樣了。一抬頭迎上婆婆那雙含笑的眼楮,登時雙頰緋紅扭捏著推開他,要是再不推開的話,還不知道這位爺等下又做出叫人目瞪口呆的事兒來。
「咳。」嫻雅假意咳了一聲︰「阿哥,這兒可不是重華宮。你方才說的事兒,是真的?」
「是。」永瑜松開了手,看倩兒鬢發有些毛毛的,順手幫她捋捋。皇子跟個秀女有什麼不算是大事,再說也可以說成是這個秀女太沒有福分,只是丁點好處就不知規矩上下。這樣的話,誰敢留她在宮里。
「倩兒跟我可不是這麼說的。」嫻雅嘴角微微一揚,平時不哼不哈蠻守規矩的。這會兒倒是敢作敢當了。
「你到底跟額娘說了什麼?」永瑜平時被南書房的師傅跟皇父教導的氣質端凝,凡是喜怒不形于色,再好或是不好的事情,也絕不會當著人露出來。可是這時候好像這一切都不管用了,緊緊抓住倩兒的手臂︰「還要所有事情豆腐都歸罪到自己身上?還是覺著你這個嫡福晉的身份就能給自己免去太多的過錯?我都不能說自己錯了,皇父跟額娘能饒恕我。你算個什麼勁兒。」
「額娘都知道了,別說了。」倩兒小小聲地勸道,後來看著實在是沒用也就不顧規伸手捂住他的嘴︰「額娘坐在上頭笑咱們呢。」
「額娘?」永瑜抬起頭看到母親臉上掩飾不住的笑意︰「您這是……」
「怎麼,額娘問出你心底不願說的事兒,還要跟額娘裝傻?」嫻雅看著兩個人︰「越大越成孩子,這是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這樣子。真要是跟你們有事兒,額娘還能這樣子把你們叫道永壽宮來問話,你還能見到倩兒?」
永瑜看了眼回嗔作喜的倩兒,先前所有的擔憂化作無形。只是被母親這樣戲弄一番後,心底多少有些不服︰「額娘知道無干,還有戲弄兒子跟媳婦。」
「這麼說起來倒是額娘錯了?」嫻雅笑笑︰「還不起來,繞是有地龍也涼。方才還擔心倩兒出事,怎麼這會兒就不想了?」
永瑜扶著倩兒起來,頗有些擔心地看著她隆起的月復部︰「沒事兒吧?非要搶著跪下,你受得住?」
「阿哥,不是額娘非要說你也不是戲弄你們小兩口。事兒過去多久了?還要是念著不忘,額娘還是那句話,縱然是佟曦瀾再好,觸犯了祖宗規矩,大清律例就是再大的功臣也饒不得。何況只是是個皇子福晉,跟著你自然是皇子福晉,可是已經廢掉了福晉身份,就什麼都不是了。饒她不死已經是莫大恩典,念在佟氏一門世代忠良,也是念在你們夫妻一場。皇父跟額娘能做的全做了,你又何苦在里頭給自己一個枷鎖戴著?」嫻雅正色道︰「看看你前些時候的樣子,那日去慈寧宮給你皇祖母請安。皇祖母問你的話,前言不搭後語的情形。要是讓皇太後知道這件事,誰能救佟曦瀾的性命?」
「是。」永瑜無語,只能是低頭認錯。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被母親訓斥。記事開始,母親都是溫柔和藹的,絕不會讓身邊的人有絲毫不舒服。
「倩兒跟你夫妻這麼多年,還有了綿悕和沒出世孩子,難道她在你心底就趕不上一個不成器的佟曦瀾?若真是這樣的話,方才我要拿倩兒治罪的時候,你是怎樣在跟額娘說話,甚至是不惜把所有事情都拉到自己身上。兒子,額娘不過是認得幾個字不做睜眼的瞎子。你讀書識字,比娘知道得多得多,有句話你肯定知道︰憐取眼前人。不要為那些無謂的事兒將自己到手的歡喜給放掉了。」
「是。」永瑜還是只有一個字,以前都是自己往那個牛角尖里頭鑽,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成是佟曦瀾的緣故,也就覺得佟曦瀾的無限好,不過是自己的不是才出了這麼多匪夷所思地事情。母親的點醒還是自己早先未曾想到的︰「兒子糊涂,要不是額娘指點迷津的話,兒子還不知道要糊涂到幾時。」
「你還知道認錯。」嫻雅起身走了幾步︰「都這麼大了,還跟個孩子似地怎麼成?你皇父一心巴望著你能早日接下這付擔子,也好讓他好生歇歇。這麼多年身子大不如前,方才叫你去養心殿商議事兒,看看只怕軍機處值房的大臣也去了。」
「兒子告退。」永瑜答應著就要出去,忽然想起什麼又到了倩兒身邊︰「等會兒傳了軟轎,換上厚實的出鋒褂子再回去,別叫綿悕趴在你肚子上。這孩子不老實,總是動來動去的。」
倩兒笑著點點頭,嫻雅忍不住笑起來︰「這麼著吧,阿哥干脆你看著額娘怎麼打發你媳婦回去,再到你皇父那兒去。也不知道跟誰學的,盡是學著老婆舌頭沒完沒了的。」
母親一句話說得三個人都笑了,永瑜不好意思多停,只是看了倩兒一眼就往外走。
嫻雅拉著倩兒的手,到炕上坐了︰「你別由著他胡鬧,有什麼就來跟我說。我知道你這個性子,早先我也是打你這會兒過來,額娘知道宮里這些女人的苦。有件事額娘原是不想說,不過是方才永瑜自己說了我也就告訴你一聲,這次雖說是給永瓏指婚,不過秀女的事兒倒是不能拖了。早晚永瑜身邊總是要多個人或者是幾個人,除了能接受這件事別的什麼都不能做。」
「額娘說的,我都記下了。額娘放心,媳婦知道該怎麼做。」倩兒認真地點點頭,這情形讓嫻雅莫名放心。這個情景莫名的熟悉,好像是在某個時候自己也是同樣做過。可是那時候尚且不敢說自己是什麼人,只是依從了某個人答應自己這一輩子需要怎麼做而已。到了今天才知道,愛新覺羅家的女人要學會的不是大度,很多人都很大度。要學會的是取舍,只有學會了取舍才知道未來要怎麼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