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字字句句,吐音祥和,卻不啻于晴天霹靂赫然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尹寒的眼睫登時一顫,而原本安坐的莫天佑臉色激變倏然站起,也幾步踱到階前,與梁尚書並肩而立。
一直靜默的梁貴妃此刻愕然開口,「皇上說的哪里話?您身體康健,正當壯年,是大展宏圖的好年華呢,縱使太子精干,您也不該說這喪氣話的。」
旁邊的尹昊一唱一和,笑嘻嘻瞥了眼太子,「母妃放心,父皇的話,也就開個玩笑似的隨便說說罷了,一切全都因父皇太寵愛皇兄了。」
突然,他陰陽怪氣地長嘆了一聲,「不過呢,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兒臣就怕有心人會借著父皇的話,興風作浪,居功自傲,真的起了篡位之心。」
「昊兒!閉嘴!」梁貴妃悚然變色,厲聲斥向尹昊,「怎敢對太子殿下如此出言不遜?」
尹昊攤攤手,委屈道,「我隨便說說而已,跟皇兄向來愛開玩笑的,他一定不會見怪的。」
「禍從口出,你不知道嗎?」梁貴妃余怒未消,接著從站起來,向皇後及尹寒恭聲道,「昊兒多喝了幾杯,口不擇言,無心之失,還請姐姐和殿下別放在心上。」
皇後未說話,臉色已陰沉到了極致,目光如冰般攝向貴妃母子二人。
皇上卻只是呵呵一笑,端起酒杯來抿了一口,似對方才的對話全然不放在心上。
莫霜的手心里已滲出密密的汗來,竟將攥著的大半個絹子都濕了個透。
她隱隱預感到今晚一著不慎,她與他便會有殺身之禍,悄眼瞧向尹寒,他依舊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唇角噙著抹溫煦的笑意,偶爾抬眸掃一眼四周,眼底流露的神色,也是那麼地氣定神閑。
莫霜心底一動,順著他的眸光,也向四周瞄了瞄。
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殿周竟布滿了大內侍衛,將整個宴廳圍得嚴嚴實實,那握劍的手,繃到極致,似乎就等著一聲令下,便拔劍出鞘。
這時,皇帝仿佛無意間向下掃了一眼,吃了一驚,笑道,「愛卿怎麼都站了起來?」說著,又看向莫天佑,「莫丞相,你一向都不驚不躁,怎麼也跟他們一般,全都立在了朕的面前?莫不是要聯合起來做什麼樂子,為朕的晚宴助興嗎?」
「皇上見笑了。」莫天佑垂眸恭答,「微臣見諸人都來給殿下敬酒,便也來湊個熱鬧。」
「哦?」皇帝挑了挑眉,笑道,「那這杯酒,太子一定要喝。」
莫天佑這才發覺手中並未持有酒杯,忙回身斟滿取了來,呈給尹寒,尹寒點頭一笑,又是飲盡。
「殿下好酒量!」梁鳴謙笑著奉承,接著向身後之人使了個眼色。
果然,那人向前一步,拱手道,「殿下出征之時,卑職還未入朝,故無緣得見天顏,六年來,卑職在京中,一直耳聞殿下掃蠻戰神之威名,如今終于眼見為實,殿下雄才偉略,英姿颯爽,真真讓卑職仰慕至極。」
說到這里,他竟做出了一個更驚人的舉動,雙膝噗通一聲,跪在了尹寒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