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霜的心也隨著他這一跪咯 一聲墜地,摔得粉碎。
他的每個字詞,每個動作,顯而易見,都是僭越之舉,在皇帝和眾臣面前,他對太子越恭敬,便越是將他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而此刻殿中諸位,一部分人的臉上流露出憂心忡忡,另一部分人,則首鼠兩端,叵測難猜。
「捧殺」這個詞,電光火石般,倏然閃進了莫霜的腦海之中。
她一下明白過來,這些人,居心不良,是要將尹寒吹捧至雲霄之中,架身于炭火之上。
然後,皇帝就能易如反掌地找到他結黨營私、謀逆犯上的證據,隨即便有了翻臉無情,置之死地的理由。
為什麼會這樣?他們是父子啊……
父子感情一向甚篤,而且,他是一出世就被皇帝親封的太子,更是有功于江山社稷,有功于黎民百姓的戰神啊。
莫霜惶然地望向皇後,卻發現皇後的手已握攏成拳,緊攥著袖口,似乎要將那一寸錦鍛擰斷。
而爹爹莫天佑,眸底一片深幽,是她從未見過的陰森可怖。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尹寒的聲音徐徐傳來,語氣雖穩,卻舉重若輕,「父皇,兒臣今夜多喝了幾杯,也有幾句肺腑之言訴于父皇。」
皇帝儼然一怔,接著笑容繾綣,慈祥點頭,那神情就像是在寵溺一個小孩子般,「寒兒有什麼話就直說,無論說些什麼,朕都是愛听的。」
「多謝父皇。」尹寒唇際泛出一絲感激,表情極為謙恭得體,「兒臣平心而論,若說文治武功,誰能比得過父皇?兒臣雖在邊疆領兵數年,不過是匹夫之勇,提及治國二字,差得甚遠,而胸中筆墨韜略,還要多向尚書大人請教,更遑論趕超父皇了,兒臣估模著,怕需再潛心歷練個幾十年,才能及父皇之萬一。」
這一席話,冠冕堂皇,他卻說得極其情真意切。而身後的莫天佑連同不少大臣,相繼點頭稱是,口中竊竊道,「皇上文武兼備,實乃曠古一帝。」
皇帝眸底雖閃爍不定,眉心卻舒緩了不少,靜默片刻,搖頭嘆道,「寒兒過謙了,朕二十歲的時候,正血氣方剛,最愛任性胡為,做了不少糊涂事,哪有你這麼的殺伐決斷、心思縝密?」
言畢,又長嘆一聲,以手指額,似有滿腔抒不出的郁郁之情。
皇後聞之早已色變,向下望了眼莫天佑,恰逢他注目過來,兩人交換了個復雜的眼神。
尹寒卻笑了起來,笑聲中是從未有過的爽朗開懷,自從再相逢,莫霜就再也未見過他這麼笑,當真是一個弱冠之齡的青年男子,無憂無慮,意氣風發。
莫天佑一怔之下,忙垂下眼簾,掩藏住滿臉的擔憂。
而皇帝重抬起頭來,唇畔泛笑,「寒兒當得起國家之幸,臣民之福,朕也為有你這樣的太子自豪哪。」
說著,他眸光灼灼逼視向尹寒,指節一下下輕叩著案幾,其音響脆,聲聲敲打在每個人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