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王友財跟陳冬月吃完早飯以後,跟家里人都囑咐了一聲,便火急火燎的往老爺子那兒趕去。
彼時,老爺子也剛剛吃完早飯,正準備搬個凳子坐到院子里曬會兒太陽。畢竟現在是夏日,中午的太陽實在是太大了,曬得人發暈,只能趁著早上跟傍晚的那會兒功夫曬曬太陽。
眼見得王友財兩口子疾步過來,老爺子也沒當回事兒,慢聲慢氣的說道︰「你們倆口子怎麼有空過來了?莫不是有什麼事兒?」
陳冬月率先跳了出來,罵罵咧咧的道︰「我說老爺子,你可是不知道,二叔真是給咱家長臉呀。今年他不就是小麥長的好些了嗎?昨兒個友財去他家想要些來年的小麥種子,你猜猜二叔是怎麼回的?」
老爺子微微眯了眯眼,很是享受現在正合適的太陽,依舊沒拿陳冬月的話當回事兒。陳冬月入門最早,這二十多年看下來,老爺子也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那肯定就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她的話只信半分就可以了。
老爺子輕嗯了一聲,示意陳冬月繼續往下講去。
對于老爺子似是有些無所謂的態度,陳冬月很是心里不滿,但是當著王友財的面,卻是發作不得。雖說平日家里很多事情王友財都是听她的,但只孝這一字是王友財的逆鱗,斷斷不允許她觸犯的。故而,陳冬月雖惱火,卻也不敢說些什麼。只又沒好氣的道︰「二叔厲害著呢,說不給,說家里收的那些都已經分給旁人家了,說我家要是想要的話,就跟別人家要去。我家來年小麥的死活都不關他家的事兒,隨便我家長的怎麼樣。老爺子,你听听這像是親兄弟能說出來的話嗎?如今,這親兄弟倒是不比旁人家了。要我看哪,二叔這還沒發財呢,要是哪日給了他發財的機會,二叔還認識誰呢?估計您這個親爹他都不認識了。」
听到陳冬月添油加醋的說王友全日後可能連他這個親爹都不認識了,老爺子不由心中一怒,坐直了身子,蒼老著聲兒道︰「什麼?友全竟然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哼……我今兒非得去問問不可。哪有這樣的道理,有好東西不事先給自家兄弟,倒是給旁人了,我今兒非得好好問問他。」
陳冬月忙往老爺子靠近了幾步,憤慨的應和道︰「就是,哪有這樣吃里扒外的人?老爺子,您可早點兒去看看哪,得給我們家做主啊。」
老爺子伸手壓了壓,眨了眨因為年紀大了而耷拉著眼皮的雙眼,沉聲道︰「嗯,你放心,我這就去看看。」
說著,老爺子就起了身,拿過放在一旁的拐杖,敲了敲站在那里不吭聲的王友財,問道︰「友財啊,你倒是說說看,老2昨兒個是怎麼跟你說的?」
陳冬月厲眼瞪向王友財,這個殺千刀的,要是他敢說半個不一樣的字,看她回去怎麼收拾他
王友財睨了陳冬月一眼,板著一張臉,道︰「就是剛才冬月說的那個樣子,我昨兒個回去就跟冬月說了。」
老爺子點了點頭,既然老大都這樣說了,看來是沒得假。畢竟陳冬月雖說已經嫁入王家多年,但到底還是個外人,是有可能挑撥離間的。但是老大是家里人呀,他總不可能污蔑自家的親兄弟吧?
老爺子越想越覺得老2是太沒規矩了,佝僂著已經挺直不了的腰背,老爺子揚聲喝道︰「既然都這幅樣子了,你們還站著做什麼呢?還不快跟我一道兒去老2家」
說著,老爺子還應景兒似的搗了搗拐杖。
王友財跟陳冬月忙應和了一聲,齊步跟在了老爺子的身後。
鑒于這麼多年相處下來的習慣,王大嬸早就料到陳冬月兩口子會來這麼一個賤招,故而今兒早上起得特別的早,燒好早飯以後,就喚了王友全跟王志實起床,而後讓他們帶了干糧餅子,一起就去了山上砍柴。
等得老爺子領著王友財跟陳冬月到的時候,王大嬸正摘下瓜藤上一個早熟的黃瓜,準備今兒早上添個菜,做個涼拌黃瓜呢。
老爺子雖年紀大了,這一旦走起路來也快得很,也不管王大嬸正在院子里做什麼,只覷了她一眼,就騰騰騰的走到了他家堂屋里去。
王大嬸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臉上扯出一個眉開眼笑的表情,拿著那根嬰兒手臂大小的黃瓜就進了堂屋,先與老爺子招呼道︰「爹,早飯吃了沒?要不我讓怡給您盛去?」
老爺子抬了抬眼,蒼老的聲音沉聲道︰「不用了,我剛才已經在家里吃過了,我這次過來,是有些事情想問你。友全呢?」
王大嬸將手中的黃瓜遞給一旁的王怡,吩咐道︰「去,把這黃瓜給削成片,用點兒鹽掩著,待會兒好有涼拌黃瓜吃。」而後才轉身回老爺子的話,道︰「現在不是中午天氣熱嘛,也不能干什麼活兒。所以友全現在就上山去的早,不然這家里都揭不開鍋了,孩子還怎麼養活?」
陳冬月嗤笑一聲,陰陽怪氣的道︰「哎呦……看二嬸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呀?你家那小麥賣給旁人家都是八錢銀子一擔,這事兒誰不知道呢?怕不是你家發了大財,所以不想告訴老爺子吧?」
王大嬸很是不屑的橫了她一眼,這個陳冬月,整天吃飽了沒事兒干,就知道挑撥離間。真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不這麼干,就會死啊?
當然,這話王大嬸也就是在心里叨咕兩句,現在老爺子坐在面前,自然不能對陳冬月這樣說話。若是老爺子不在,她倒是不介意好好罵罵這不懂事兒的陳冬月。
听得陳冬月的這句話,老爺子看著王大嬸的眼神登時就充滿了懷疑。
王大嬸也不多說,只指了指自家這破屋爛房,與老爺子道︰「爹,你看大嫂這話說的是多沒良心?您好好看看,我家這住的是什麼屋子呢?這牆上的泥都快掉光了,就差掉幾個窟窿眼出來。您再看看我家屋子里這些破桌子爛板凳,哪件兒不是老古董一樣的東西了?這板凳腿兒都換過幾個了,您老好好看看,看這板凳腿是方的還是圓的當初板凳壞了的時候,友全好不容易找了跟好木頭,打算請大伯給咱家好好騰換幾個好點兒的板凳。可是大伯是怎麼做的?大伯就是這點兒小事都不願意幫咱家做。友全沒得辦法,只好隨便削了削,就安了上去。爹,您要是不信呢,你就坐看看,看看那板凳是不是歪的,是不是不好坐。」
「現在倒好,我家好不容易長了點兒小麥,賣得銀錢還不夠還債的呢。原本志實跟怡今年要辦事兒,家里正是缺銀子的時候。爹,這些您都是知道的,我陳秀是什麼樣的人您也知道,我會是那種對您不孝順的人?只怕是有些人故意在這邊挑撥離間,想氣氣您老人家呢。」
說著,王大嬸還故意橫了陳冬月一眼,擺明了自個兒嘴里說的挑撥離間的人就是她陳冬月。
陳冬月一氣,險些就跳起來指著王大嬸罵了,幸而王友財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不然可不得在老爺子面前落了丑?
老爺子輕咳了一聲,對于王大嬸說的那些話他也早有耳聞。就算王大嬸不是那種愛在他面前告狀的人,但是王家村本來就不大,村子里也不乏那種愛看熱鬧、愛惹是非的人,每每王大嬸跟陳冬月弄出什麼話來,總是有好事者要在老爺子面前說上一說。
自家兒子不睦,還被別人當笑話,老爺子心里也不痛快。但所謂一事兒歸一事兒,老大雖說也有很多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既然是親兄弟,又何必計較過去發生的那些事兒呢?
老爺子想了想,這小麥種子還是要幫老大家要到的,但是現在眼看的陳秀也是一副惱火的樣子,怕不是那麼容易要得到。老爺子便改了法子,先厲眼瞪著王友財跟陳冬月,手中木頭拐杖大力在地上咚咚咚的搗著,故作氣憤已極的樣子,對他二人喝罵道︰「你們兩口子給我過來,狗東西,這陳秀說的可是真的?你們真的這麼不顧兄弟情面?連這點子小事兒都沒有幫老2家做?」
老爺子這樣一罵,王友財先軟了下去,眼珠轉了轉,故意軟了聲兒道︰「爹,您先消消氣,這不都是過去的事兒嘛,也不知道是幾年前了,老2找我的時候,我手上正有事情做著呢。原本是打算給他緩兩日再做的,誰知道老2等不及,也沒听我細說,直接就扛著木料回了去。您說這能怪我嗎?我既然已經答應了別人家,總歸要先給人家做好,然後才能給老2家做吧?」
老爺子原本也沒打算教訓老大,剛才那番話也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想當然的,現在老大說出這樣一副話來,他肯定是選擇相信老大,而不是相信陳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