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殘局中
原以為是大禍臨頭,沒想到卻是絕路逢生。
蘇千遠特意換了身衣服,天寒地凍的,偏偏他新做的狐皮大氅全周轉現錢去了,這會兒穿在身上的是多年前做的大氅,雖也是狐皮內里,卻不如新做的那件,內里的狐皮可是整整搜羅了一年才集到上好白狐皮。
坐在馬車里,一搖三晃的往京里去,這馬車遠不及他平日外出所乘的平穩暖和,不時有寒風從門板處漏進來,身邊的大總管抖著手,輕聲的問︰「大老爺,我們這樣上門,寶親王妃會不會不肯見?」
蘇大老爺狠瞪他一眼。「這就要看你的手段了不是?」
大總管一噎喉頭生苦,笑容就僵了,他管著蘇府外院十幾年,從來只有人巴結他的份,如今主子卻叫他低頭,去跟肯定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的寶親王府的人打交道,但身為人僕,他能有異議二話嗎?
馬車來到寶親王府前,大總管下了車,獨留蘇大老爺在車上候著。
蘇大老爺捧著手爐,一雙腿不住的踩踏著,想要藉此驅走寒意,腦子里想到卻是昨日那一隊人馬。
他原以為是城里逼債的打手追到了莊子上,沒想到會是二叔。
看到二叔那滿面紅光神采奕奕的模樣,蘇千遠實在氣不打一處來,蘇家會敗得如此之快,有一大半的原因,全來自這位二叔。
可是人家鮮衣怒馬,護衛個個人高馬大,反觀自己身邊,只余一個大總管,和一個上不了台面的鄉下小伙子,這麼一想就先沒了底氣,應對起來便磕磕絆絆的極不利索,他心底氣惱,結果話更是說不清楚。
沒想到二叔那老家伙竟是攀上了貴人,蘇大老爺嘴角露出一絲笑,若是二叔的計策可行,那寶親王府還不盡入自己的掌握之中。
想到這兒,他便有些迫不及待,猛然站直了身子要開車門,渾然忘卻現在所乘的馬車不是昔日用慣的,這麼猛然一下,後腦勺就狠狠撞了車頂一下,車夫听到車里的動靜,忙開門問道︰「大老爺您還好吧?」
「沒事,沒事,起得急撞了一下,沒事。」大老爺不好意思說實話,忙岔了開去。「大總管去多久了,怎麼還沒回來?」
車夫听大老爺問,忙往寶親王府門前張望了下,隨即就回頭跟蘇大老爺稟告︰「大總管笑著走回來了。」
大老爺一听,心安了一半,等到大總管的聲在外頭請他下車,大老爺這心可就安安穩穩的定下來。
進寶親王府里頭拜見寶親王妃,大總管自然是不能進去,大老爺自去內院見寶親王妃,大總管則讓人請到了門房旁的廂房等候。
蘇大老爺來過寶親王府幾回,跟在領路的嬤嬤身後進了儀風院中照壁後方的小花廳里等候。
等了小半個時辰,才等到寶親王妃姍姍來遲。
雙方見禮後,蘇大老爺不等丫鬟上茶,有話直說絲毫不給寶親王妃有任何回避的機會。「大妹,我有一事相求,還望襄助」
※
隨著年關將近,常圠城的城主成天忙得腳不沾地,偏生那位阿史那世子還命人送口信來,責問他為何這些天沒有任何消息。
他忙讓小廝去問在小院侍候的丫鬟,小廝得了吩咐便飛快去小院問話。
「稟城主,小院侍候的黃嬤嬤說,這兩天情況有些古怪,總沒听見小王爺吩咐那些護衛們辦事的聲音。」
「怎麼回事?」城主大感訝異忙追問,心想不會是發現了那些丫鬟在偷听吧?
「似乎是怕那些護衛們成天這樣打探消息給累壞了,這兩天他們出門的人變少了。」能在城主身邊侍候的,當然都是機靈的,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跟城主一樣,選擇巴結那個阿史那世子。
這小廝跟在城主身邊,看得人也不少,在他看來,來自地熾國,在天陽國沒有實權,行事縮頭縮腦的世子爺,與備受天陽國皇帝寵信有實權的王爺,孰輕孰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往那邊靠比較有好處,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可是天陽國的子民。
城主幫著地熾國的郡主公然在常圠城里做歹,這種事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在城主身邊侍候的人,所以這小廝在回話時,就將啟人疑竇的事給圓了過去,城主本就忙壞了,也就不察的給混過去。
之後,朱平玨被小小笑了一番,回頭與龍從文兩人好好的商議了一番,決定沒有忽悠到城主及他背後的人,實在太沒面子,于是修正了原本的作法,原是完全以筆談的方式與暗衛們溝通,現在則是說一半真一半假,屋里侍候的丫鬟們又開始將听到的消息回報到城主那兒,黃城主見朱平玨這兒又開始吩咐人辦事,也就不以為意,讓人將消息傳到阿史那世子那兒去。
龍從文得知有一隊人馬追擊小小,細細追問樣貌後,他咬牙切齒的道︰「大師兄,就是這隊人放的箭,那個金大小姐似乎就靠著他們橫行霸道。」
朱平玨若有所思。「我讓人去探查過,他們一整隊連人帶馬全摔在河床上死透了,看起來似乎是馬匹突然發狂,他們控制不住,所以全摔死了。」朱平玨猜測齊夫人兩從中動了手腳,他當時就追在那些人身後,他們跨下全是訓練有素,頗為精良的馬,要讓牠們失控狂奔,小小就算武功再高也無法輕易辦到。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齊夫人姑嫂動了手腳,但她們動了什麼手腳,卻是他無論如何都問不出來。
龍從文撫著下巴,撫到了層層的白布,忍不住失笑。「大師兄,金家丟了這麼一隊精悍的衛士,難道都不曾尋找?」
「完全不曾。我想那隊人馬就死在常圠城外,城主豈有不知的理。」
如果黃城主知道有那麼一隊死在城外,以他與金家的交情,又怎麼會不通知他金府知曉的理?
「那些人現在何處?」
「馬當然是是就地埋了,人嘛應該就放在義莊里頭。」
義莊。
龍從文想到了客棧大火中,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胡惟,眼眶一紅,朱平玨忙勸道︰「別別別,你臉上有傷,可別讓面皮受刺激,將來要治可要受大罪的,你別說不想治,你不怕你母親淹大水,我怕。」
被這話一噎,龍從文傷感的情緒立時消散,他瞪了朱平玨一眼,然後問道︰「我們現在已知殺死六師弟的是金家大小姐,可是礙于城主的袒護,遲遲無法將人拿下,現在使暴的衛士又死了,算得上死無對證,我們又無法將三師弟從金府里救出來,不知大師兄可有法子打破眼前的僵局?」
朱平玨雙眼滿是期待的看著龍從文,「我就一直在想如何突破現下的僵局。」
龍從文低頭振筆疾書,不一會兒,硯里的墨用盡,朱平玨忙上前磨墨。
磨好了墨,他便抓過龍從文方寫好,還筆墨淋灕的紙來看。「二師弟,這招不會搞得常圠城里人心惶惶吧?」
龍從文抬頭不以為然的道︰「若沒做虧心事,豈會怕這種事?」
朱平玨一想,也是。照這些日子收集來的消息看來,金老爺怕不會只是個普通商人,金家與上京信件往來密切,他所營的商家能從地熾國引進少見的極品皮毛、藥材、香料等,在在說明若非朝中有人,怎麼會讓他通關如此輕易?
如果更甚,金老爺就是地熾國的權貴,那麼縱容女兒如此荒唐任性張揚的作為,就隱隱有些道理了
對這個女兒,金老爺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由著女兒任性,全是因為女兒婚事已定,女兒日後的身份肯定比他高,他要攏絡著女兒。
朱平玨又想到那隊衛士的慓悍,那不是尋常富戶養得起的。
「我記得地熾國的王後形同虛設,如今掌理後宮的妃子,娘家不是世家名門。」
「是,現在掌理後宮的是金妃,她家原是在兩國邊境游走商人,因緣際會遇上當時尚為皇子的地熾國大王,金家因她晉封為王爺,她只有一名兄長。」說到這兒,龍從文突然想通了。「金老爺就是金王爺,我記得金妃獨生一子潘將,婚訂舅家表妹阿緹娜郡主」
「是了那個金家大少爺就是阿史那世子,記得我們查到的間細嗎?就是他身邊的小廝。」
朱平玨終于弄明白了,不是無緣無故的朝他祖父母及父母下手,這全是有原因的。
金王爺身份顯貴,卻紆尊降貴的來到天陽國當一名商人,為的是什麼?圖的是什麼?他嬌寵女兒,派了隊精良衛士保護女兒,全是因為一人之命,金妃。
「金妃當年能在後宮立足,靠的就是娘家不顯,金王爺文不成武不就,沒辦法當金妃的後盾,只能听命以王爺之尊來天陽國當個小商人。」
「用以交換女兒嫁給潘將皇子成為皇子妃,日後若是潘將成了大王,阿緹娜郡主就能成為統領六宮的王後。」如果早知道女兒未來將母儀天下,也莫怪金王爺要把女兒捧在手心里,只不過生來運勢好,全靠妹妹帶來富貴的金王爺,萬萬沒想到,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容得老婆公然給自己戴綠帽的,縱使是還未過門的妻子也一樣。
他前半輩子就是靠女人,才得了王爺之位,後半輩子,他就想靠女兒當上國丈,可惜,阿緹娜不如金妃。
龍從文想起秋老爺來探他時,跟他提起,朱平玨去義莊看胡惟的事,那些喪家對朱平玨的看法及感謝之意,便問︰「金家不曾去義莊安排那些人的後事嗎?」。
「沒有。昨日管事還托人來問我,那些人的尸首要怎麼處置。」
「怎麼會來問大師兄?不是該問城主拿主意才是?」
「城主不管此事。」
黃城主已經告知那些人的主子,可是那些人的主子不管,他盡了告知的義務,自然就撒手不管了,會來問朱平玨,是因為盼他發善心,免得大家才出錢埋了火災的受難者,又要再花一筆錢葬了那些人。
朱平玨了解義莊管事的想法,昨日便派了人帶了錢過去幫忙。
「這些人也可悲,為主子盡心盡力,最後人都死了,主子卻不管他們死活。」
龍從文寫得累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道︰「我們現在要打破僵局,就是散消息出去,讓那些替他們做事的人開始對他們的主子心生怨念,從內部讓金家自行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