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離著青峰山不遠的青鎮上突然多了幾個行腳的和尚,和尚們都一臉的風塵僕僕,連嘴唇都干裂開了,似乎是趕了很遠的路。
這幾個和尚們來了青鎮後,手拖著佛缽徑直去了青鎮上的峰樓化善結緣,峰樓是青鎮上最大的茶肆酒樓,那里聚集了青鎮最有錢、最優勢的鄉紳們。
「這年頭,和尚們化緣都會分貧富了,直接就奔最大的酒樓來了。」一個穿著破爛寒酸的乞丐指著那幾個和尚的背影悄悄地對同伴說道。
他的同伴使勁地吸一吸了峰樓上飄出來的酒菜的香氣,狀似無意的四處看了一番,不屑的說,「那是當然,他們若是向你我這樣的化緣,我們可拿什麼給他啊?」
「說得也是,說的也是。」蒙頭垢面的乞丐說著,也使勁的抽了抽鼻子,向著峰樓的門口又靠了靠身子。
就在此時,峰樓一間私密安靜的雅間內,頭戴珠簾的綺羅正端坐在主位之上,她的對面是一個蜂腰乍背的偉岸男子,稜角分明的臉上寫著剛毅和沉穩,赫然就是本該在司徒家大營里的天寶將軍季禮。
季禮手里把玩著一只細瓷高腳酒杯,漫不經心地說道,「綺羅公主真是好膽識啊,竟然就這麼大膽子的孤身來我青峰山大營。」
聞言,綺羅索性摘了面上的珠簾,從容的一笑,說道,「季將軍說笑了,世人皆知,耀國的綺羅公主已經燒死在月國都城南京的送鳳台上。」
「哦?」季禮故意一挑眉頭,裝作不解的問,「那季某眼前之人是?難不成是神交已久的故人相聚小酌?」
「赫赫,非也。」綺羅噙了笑,緩緩答到,「本宮自然是你們辰國將來的皇後娘娘。」
「哦,那不知皇後娘娘傳召末將,所謂何事呢?」季禮手中的細瓷酒杯又轉了一圈,也意味不明的笑了,他索性連將來二字也省了,玩味的問道。
「辰國陛邊奸佞環伺,小皇帝無權過問政事,本宮召了天寶大將軍前來自然是商議清君側之事。」綺羅聲音不大,緩緩而言,說完她眼楮一眨不著的盯著季禮面上的細微變化。
「什麼?」季禮一下子捏碎了手中的細瓷杯,心中更是震撼不已。
自從幾個月前,司徒太後突然派了他的副將吳元去掃蕩漠北的大漠血鷹,季禮心中就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的將來要何去何從?
他小心翼翼的在燕京呆了這麼久,還忍受司徒青那莽夫豎子的氣,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若說是為了保住榮華富貴,那他這些年在燕京的天寶大將軍府過的閑散將軍的日子也算是華衣美食了,可是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這些年過得不快樂,非常的不快樂。
他喜歡的是縱馬疆場的暢快日子,喜歡的是把敵人踏在馬下的唯我獨尊的痛快感覺。所以他拼命的忍著,一點點地打消司著徒兄妹的疑心,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再上戰場,重掌兵權。
這些年,事情也確實如季禮預料的那樣,司徒兄妹再一次一點點地信任了他,連來耀國迎娶皇後娘娘這麼風光的事都安排給了他,季禮一度以為自己離著自己的目標不遠了。可是,自從吳元被派遣出征漠北,隨後他們大軍的糧草漸漸不繼,讓季禮心中又警惕了起來,他漸漸明白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司徒兄妹不是對他季禮不放心,是對擁有兵權的季禮不放心
想明白了這一點,季禮卻更加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該何去何從?接到吳元圍困喀什的消息後,他讓人告訴吳元不著急進攻,除了擔心對方有詐之外,季禮心頭還有另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模糊得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想法。
現在,听到對面的少女輕輕的一句話,季禮心頭那個模糊的想法突然一下子清晰了起來,辰國除了之手遮天的司徒兄妹,還有一個名義上的主人,那就是小皇帝辰茂
之前,小皇帝一直在深宮之中,被司徒太後看得嚴嚴的,即使有人想借他的名義作些什麼,也無法越過司徒家的暗衛聯系上他的人。可是,現在不同了,司徒兄妹馬上就要給小皇帝娶皇後了,而這個皇後就是攪得耀、月兩國天翻地覆的傳奇公主,最主要的是這個傳奇公主現在就坐在自己的對面,笑吟吟的和他說著‘清君側’
一想明白了這一點,季禮馬上收起了了臉上那滿不在乎的笑容,他起身大禮參拜,口中恭敬的說道,「臣,天寶大將軍季禮參見皇後娘娘,之前對皇後娘娘多有冒犯,還請娘娘大人有大量,海涵一二。」
季禮這麼快的就表明了態度,多少也出乎了綺羅的預料,她原本打算先試探一下他的口風,然後再隨機應變的和季禮唇槍舌戰一番才能說服了他合作呢。沒想到這個季禮竟然一點就通了,看來這位天寶將軍最近在辰國朝堂上的日子遠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麼風光啊。
看著大禮參拜的季禮,綺羅自己非常明白,他看似尊敬著自己,實際也是打的脅天子以令諸侯的主意。不過,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雙方目的暫且一致,再談起起來就不再相互防備試探著只說半截話,而是直奔核心就可以了。
綺羅心頭清明,微微一笑,說道,「季將軍請起,本宮以後還要仰仗將軍多多照應呢。」
「皇後娘娘客氣了,」季禮說著,直起身來,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繼續問道到,「娘娘既然在此處現身,不知青峰山這一局,娘娘怎麼看啊?」
其實,季禮這麼問,一方面是真的想听听綺羅的打算,另一方面也有著考量她的意思,既然決定聯手,當然是越多知道對方的底牌越放心啊。
「季將軍不是早有打算了麼?」綺羅沒有直接回答季禮的問題,而是悠閑的說了一句,「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就像季將軍在辰國漠北正在做的那樣。」
綺羅說完,捧起桌上的香茗,湊在鼻端聞了聞,透過香茗蒸騰的氤氳觀察著季禮,看著他對自己這話有什麼反應。
季禮不知道綺羅只是在敲著邊鼓的詐他,他還以為她已經得到辰國漠北的確切消息了呢。被說中了心事,季禮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同時心中也為綺羅公主能有這麼靈通的消息而心驚不已。
不過,季禮的種種盤算也就在須臾之間,他馬上收拾了心情,若無其事的說道,「看來皇後娘娘和微臣是想到一塊去了呢。」季禮說著,面上又浮起一片為難之色,「只不過,青峰山不同于漠北,這里是司徒善生說了算的。」
「季將軍說笑了,司徒善生本是無謀之人,季將軍略施小計就能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妥妥當當的了,這一點本宮可是非常清楚的哦。」綺羅笑得滿面春風,不緊不慢的說。
「謝皇後娘娘夸獎了,」季禮一點也沒有被人揭穿了的尷尬,他也悠然的說道,「季某是有一計,不過還需要皇後娘娘配合演一場戲才行。」
听了季禮這話,綺羅身上莫名的一寒,突然就想起了在巴郡行宮外,司徒善生那蛇一般的讓人討厭的眼神。但是,現在事情到了這一步,她是不能退縮的了,只得甩一甩頭,笑到,「季將軍有什麼好計策,盡管說來听听。」
「好,皇後娘娘果然痛快,臣就實話實說了。」季禮裝作沒有看到綺羅那一瞬間的不自然,朗聲說道,「事情還需要準備一番,屆時季某會再派人來這里把細節稟告娘娘知曉的。」
「好,本宮就靜候將軍佳音了。」
「臣告退」
季禮說著,起身圍了寬大的斗篷,推開雅間的房門,大踏步地走了。而峰樓外,那兩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也磨蹭著轉過了街角,消失在了季禮離開的方向。
季禮走了,綺羅卻在青鎮神不知鬼不覺的住了下來,而青鎮那些行腳化緣的僧侶們也似乎在青鎮遇到了什麼闊綽的施主,也都紛紛停駐了下來。
巫長老經過了幾日的修養,終于有了力氣,這天一早,他就命鸞八請來鸞飛騰和鸞秋年。
看到巫長老已經起身坐在了案幾之前,面色紅潤的也比前幾日好了許多,鸞飛騰面上一喜,立即猜到了巫長老請自己來的用意,喜滋滋的問道,「長老可是準備發動法陣進攻青峰山了?」
巫長老點點頭,胸有成竹的說,「是的,現在青峰山上的大陣又弱了幾分,我昨夜曾經仔細查探過,他們的陣法古怪的很,生門非生,死門非死,驚門罡風陣陣,休門卻隱含生機。我們要把兵力集中在死門和休門,讓司徒家的大軍去生門和驚門大打頭陣再說。」
「長老計劃周詳,一切就有勞長老安排了。」鸞飛騰笑著把指揮權交到了巫長老的手上。
「如此,老朽就不客氣了。去請了司徒善生和季禮來議事吧。」巫長老難得豪爽的揮了揮手,明顯枯瘦下去的手掌上青筋暴略,非常的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