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視了一圈,姜醇根本就沒見到穆家的侍女,他抬起頭來,詢問的目光又瞥向了一臉莫測的月知文,卻沒有得到對方任何的回應。姜醇心中一動,略一沉吟,說到,「穆小姐莫急,醇這就去喚了軍中漿洗的婆子來伺候小姐梳洗。」
月知文沒有理會姜醇試探性的詢問,而是目光淡然的掃過狼狽的穆宛清,對著她身後的執典吩咐道,「大軍之中沒有女眷,綺羅公主又剛剛被賊人劫持。這個時候,穆副使的安全尤為重要,吩咐下去,給穆副使單獨預備下帳篷,由執典你親自帶人保護著,莫要讓閑雜人等攪擾了穆副使,如有疏漏,唯你是問」
「是,屬下謹遵殿下吩咐。」執典心領神會,他一把扯過穆宛清,假做關切的說,「穆副使,請吧。」說著,他不管姜醇欲言又止的目光,連拖帶拽的拉著穆宛清出了大帳。
姜醇見穆宛清就這麼被帶了出去,心中稍微一轉,又放下心來,月知文就帶著這麼幾十個人來了幾十萬穆家軍的大營,現在即使是暫時看住了穆宛清又如何?穆家大營之中還不是自己想怎樣就怎麼樣?區區幾十人算得了什麼?
姜醇心中篤定,知道現在也沒有必要再和月知文爭些口舌之利,他再次一躬身,溫聲說道,「那,穆家大小姐就拜托大殿下照顧了,此處就是中軍大帳,就請殿下在此休息。醇,先告退了。」
看著姜醇神色篤定的退出中軍大帳,月知文揚聲吩咐,「傳令下去,召集邊境大營中六品以上的將領來中軍大帳議事。」
三通聚將鼓響過,不到一炷香的時辰,邊關守將們就紛紛聚齊在了月知文面前,在大帳中齊刷刷的分列兩側。
穆彪性子雖然魯莽,帶兵還是有一套的,月知文見守邊眾將們來的如此快速,對穆彪又有了番新的認識,他心中暗暗警惕,單論帶兵,這個穆彪還是不錯的一員干將哪。
「孤本不該此時坐堂升帳,但是穆大將軍不在軍中,穆南昭小將軍又新逝,辰國擾我邊境,殺我士兵,而皇後娘娘又離奇失蹤,情況緊急,孤身為大月皇子,有責任守衛我大月疆土,護衛我大月皇後。我月國大好兒郎,為國立功的時候到了,且隨孤王一道,蕩平宵小,震懾辰國,迎回皇後娘娘。」月知文此時已經換上了一身淡紫色大月皇子服飾,他聲音激昂,回蕩在虎皮大帳之中,鳳目如電,一一掃過帳下諸將。
「我等听從大殿下吩咐。」帳下眾人異口同聲地齊聲說到,不管穆家軍諸將心里在怎麼想,但是大家都知道面對月國的大皇子不得放肆,且看他如何行動再作打算,這也是姜幕僚之前特意叮囑過的。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是,孤王初來乍到,與在座的各位都還不熟悉,因此,今日孤暫且不問戰事,先與諸位痛飲,來人啊,上酒」與軍中武將同帳,月知文也展現了身為男兒的豪邁一面,他聲貫大帳,豪氣沖天。
執墨听到自家殿下的吩咐,立即帶人送上了早就備下的大壇的好酒,每人面前好幾大壇,他一一打開蓋子,濃郁的酒香立即充滿了整個大帳,充斥了大家的鼻端。
「邱小將軍一門忠烈,忠烈侯邱老將軍勇冠三軍,你父也英勇殺敵為國捐軀,如今你是邱家獨苗,還在邊關為我大月拼殺,孤先敬你」月知文鳳目直視著帳下一員不甚起眼的小將,朗聲說完,棄了酒碗,直接抱起壇子豪爽的大口喝起來。
邱風廉的祖父是忠烈侯不假,當年在軍中也是很有威名的,可是自從他祖父戰死,父親邱銘車承了侯位,卻無軍功,處處被穆家排擠,直到今上登基,昏聵,穆貴妃在後宮掌權,穆家漸漸獨攬兵權,他父親竟然在一場小規模的戰役中離奇戰死。
如今,身為邱家獨苗的邱風廉,不但沒有了侯位,只封了個四品中郎將,人更是被穆彪帶到邊關,變相的看管起來。雖然他自小熟讀兵書,槍法也很不錯,但是在軍中被穆彪處處壓制,並沒有出頭的機會。此刻听大殿下首先提起自己的祖父,他眼中一熱,淚水差點奪眶而出,邱風廉無言的趕緊舉起酒壇,合著堪堪流出的眼淚,也大喝了起來。
「好,好,好,有乃祖之風,將來必是我大月的棟梁。」月知文放了酒壇子,爽朗的大笑。
「謝殿下,風廉定不會辱沒了祖父的威名。」邱風廉也放下酒壇,伸手抹一般嘴角的酒漬流痕,哽咽著說道。
月知文贊賞的撫掌而笑,又把目光轉向了左列中間位置的李三水,溫言說到,「李三將軍,你母親的六十大壽就要到了吧,你且安心戍邊,待孤回京以後,定會去府上替你敬她老人家一杯壽酒,討一碗壽面的。」
這個李三水是庶出,母親只是個貧家女子,地位只比他爹李侍郎的通房丫頭高上一點,在李府中一直被大夫人壓制著,更別提單獨做壽了。如今,他雖然封了四品的將軍,但是他人在邊關,鞭長莫及,母親境況也不見好轉,反而讓大夫人忌憚,更加處處針對她老人家了。
今天,見大殿下不僅知道他的事情,還能親自去給母親做壽,有大了殿下給母親做主,囂張的大娘也會收斂幾分的。想到這里,李三水也對著月知文舉起酒壇,大聲說︰「末將替母親多謝殿下了。」說著,李三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的大喝起來。
「好,好,好,痛快,有子如此,李老夫人定會是個福壽雙全的,將來有上品夫人的誥命也未可知啊。」月知文說著,又抱起了酒壇子,陪著李三水喝了起來。
「謝殿下金口,末將定會奮勇殺敵,為國立功,為母爭光。」李三水喝了大半壇子酒,胸中豪氣頓生,他揩去眼角的酸澀,大聲說道。
「王東澗,你愁眉不展,還是在擔心南京城中的令妹?」月知文安撫了李三水,又對著另一個將領和顏悅色地問道。
「小妹之事,殿下也有耳聞?」黑紅臉膛、一身魁梧的漢子扭捏著,有些驚喜的說。
「你們為國戍邊,常年駐守在外,豈能再讓你們為了家中瑣事煩心,孤身為大月的皇子,對你家之事又怎麼能坐視不理呢?」月知文臉色一凜,痛心疾首的大聲說道。
原來王東澗的擔心的妹妹,是南京有名的貌丑之人,她本來是與翰林劉家的二公子指月復為婚的,但是這個劉家二公子自小就是個自命風流的,嫌棄王小妹貌丑,拖延著就是遲遲不肯完婚。如今王家小妹已經二十有一樂,還一直未嫁,成了京中一個笑柄,連帶著他們王家也抬不起頭來。
今日見到傳聞中自在逍遙、不理朝事、只談風月的大殿下竟是如此豪爽,而且對軍中諸將情況還很熟悉,不但為邱風廉鳴不平,替李三水的母親做主,他妹妹的事情說不準也能幫上忙呢。
王東澗禁不住喜上眉梢,長長的一躬到底,「還請殿下為舍妹做主。」
「劉二公子確是胡鬧了,如果他再不盡快和王小妹完婚,孤回去就把他逐出吟風社,讓他也嘗嘗被天下人恥笑的滋味。」月知文略一沉吟,鄭重地說道。
大殿下這招打蛇打七寸,用的真是妙啊,這樣一來,不管那個自命風流的劉家二公子娶不娶自家小妹,他們王家都可以揚眉吐氣了。如果他肯娶了自然大家都好;如果他還是執迷不悟,他也會被逐出吟風,成為天下人的笑柄,王家的面子也即挽回來了。
「多謝殿下成全」軍中兒郎豪放不羈,多是不喜廢話,王東澗心願達成,他簡單的道了一聲謝,也抱起酒壇子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把一切承諾與感激都融在了酒中。
「舉手之勞,王將軍又不必客氣呢。」月知文含笑說著,又舉起了酒壇子,對著豪飲的王東澗晃了晃,也陪著一起大口的喝了起來。
月知文豪飲了半壇子,一改在士子文氏面前的斯文模樣,滿不在乎的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酒漬,然後又對著右排中間的另一個老將領一挑眉,略微有些揶揄的問,「錢老將軍不說話,可是惦念著京中的錢夫人?」
「讓殿下笑話了,拙荊當年為臣產子,身子落下毛病,她的小腿一遇到陰天就疼,每逢天氣不好時,末將就想起疼痛纏身的老妻,她為我錢家吃苦受累了,末將遠在邊關,著實欠她良多。」錢必勝是個半路出家的武將,肚子里有些墨水的他不好意思地說。
「老將軍放心,孤游走神州,曾得到一個秘方,專制錢婦人這類毛病,孤回京後就讓人把這藥方給錢夫人送去。」月知文不甚在意的說。
「謝過殿下。」錢必勝舉壇相敬。
「多謝殿下。」
「殿下高義。」
「殿下豪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