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炎匆匆趕到內宅,听到里面的溫聲笑語,他心中暗自長嘆一聲,他晚了一步,月知文僅僅一個陋顏相見就收復了自己的女兒和夫人的心。
原本以為月知文那一套裝無辜、扮情深的溫潤把戲也就哄哄老月帝,他司馬炎卻不是三歲的小孩子,那麼容易被他牽著鼻子走的,奈何讓他先一步見到了玉兒和夫人。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他如果拉下臉來棒打,別說是女兒不依,就是夫人也不答應了。
不過,月知文越是在他司馬相府演這出苦情戲,那就越說明他司馬炎手中的砝碼的重要性,這次老皇帝粹然離世,遠在邊關的月知文再多的後手估計也不曾準備妥當。
司馬炎知道,自己一定要趁著這個當口,把所有的事情都落實了,既然你今天扮的是情深款款,那就把這形象繼續扮演下去吧。
心中想的明白,司馬炎哈哈大笑著推開了房門,大踏步地走了進去,逗趣道,「哈哈,好了,玉兒,大殿下你也見到了,快點回房去準備嫁妝吧,你可是馬上就是要出嫁到皇宮的人了哦。今後就是一國之後,母儀天下了,可不能再這樣如此的小兒女心思哇。」
其實,自從司馬炎剛一來到門外,月知文就听到了,只不過既然司馬炎不著急現身相見,月知文也樂得和司馬玉演一場久別重逢的戲碼給他看,現在听到老狐狸終于憋不住說話了,他裝作才發現他一般,一撩袍袖站了起來。他順勢放開了司馬玉的手,起身面對司馬炎也行了一個晚輩子佷的家禮,「見過岳父大人,知文貿然進府,讓您老海涵勿怪。」
面對月知文的恭謹,司馬炎面上卻沒有像他家夫人那樣托大,他側身閃開月知文的家禮,趕緊雙手一拱,說到「國之儲君面前,老夫可受不得這一禮,來,來,來,大殿下快請坐。」
司馬夫人知道老爺趕來了內宅,定是有正事要和月知文商談,現在京中形勢微妙,他們這對未來的翁婿是要好好地商量一番的。司馬夫人想著,善解人意的拉起了自家女兒,笑著說,「我們不再這里妨礙你們了,玉兒咱們走,娘幫你去挑挑花樣子。」
司馬玉聞言,戀戀不舍的瞥了月知文一眼,又嬌羞的低下頭,就是不肯跟著母親出去。
月知文也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該和司馬炎好好的談談條件了,他鳳目流轉,對著司馬玉微微點頭,柔聲說,「玉兒,去吧。」
司馬玉心中總然再是不願,還是在月知文和父母雙親大人期待的目光中站起身來,被司馬夫人趁勢扯著袖子,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看著戀戀不舍的司馬玉的背影,月知文心頭五味雜陳,司馬炎也是面色陰沉不定。
待司馬玉母女的身影遠遠的不見了,司馬炎和月知文翁婿二人還是挪到了內書房,兩人分賓主落座,司馬炎吩咐人上了熱茶點。
「知文離京這段時間,朝中諸事辛苦岳父大人料理了。」月知文喝了口熱茶緩了緩氣,首先打破了沉默,鄭重地道謝。
「殿下和玉兒馬上大婚了,老夫辛勞一點,也是為了玉兒,應該應份的。」司馬炎收起了面對司馬玉時的一臉慈愛的笑容,語氣淡淡的一語雙關地說。
月知文察言觀色,听話听音,知道司馬炎的條件已經明白的開出來了,他心中暗自誹謗,這個老狐狸還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月知文眉峰一聳,故作為難得說,「可是先皇新喪,孤此時大婚恐惹人閑話,被天下臣民恥笑,後世怕也是一筆罵名,對玉兒的清譽也是有損的。」
司馬炎對這月知文樣的擔心,卻是早就胸有成竹,他淡淡地一笑,緩緩地說,「陛下駕鶴西去之前,一直放心不下殿下們,曾叮囑老臣,一定要看著他的皇子們先成家後立業,太子帶著元妃一道登基稱帝,方可繼承大統,也傳頌一段佳話。至于天下萬民的悠悠眾口麼,」
司馬炎說著抬起頭來,緊盯著月知文那雙漂亮的鳳目,感慨的繼續說道,「先帝叮囑密不發喪,就是為了給下一代帝王登基前大婚準備出時間的,先帝為殿下們想得何其縝密周到哪。」
司馬炎一步一步說的滴水不漏,卻是說得殿下們,而不是殿下,這警告的意味很濃。因為不管哪個皇子登基,人家的女兒司馬玉師要作為太子元妃繼而元後的,你月知文不答應,還有一個月習武呢。
月知文生就了一顆七巧玲瓏心,又在皇宮中爾虞我詐的歷練多年,怎會听不出司馬炎的話中之話。只有此時立即娶了司馬玉才能徹底的說服司馬炎,但是,他一想到綺羅生死未卜,月知文的心就一陣絞痛,本能的推月兌著,「父皇剛去,即使天下臣民不知,孤卻是明白的很,先帝體恤兒子,但是為人臣為人子的也要孝父尊君,克制自己的兒女私情的。」
「先帝為帝幾十年,月國社稷傳承大事自是放在他老人家心頭的首位,他為人父的才會如此犧牲,成全了新帝。現在,遵旨行事就是殿下對先帝最大的孝心了。」司馬炎毫不似弱,擲地有聲的說著。
說完,司馬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月知文幾眼,然後耷拉下眼皮,拿起面前的熱茶,掀開蓋碗,吹去根根直立的茶梗,緩聲問道,「殿下如此推諉,莫不是傳言屬實,是對先皇後娘娘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聞言,月知文的手一抖,司馬老狐狸這麼直白的把話說了出來,怕是手中握著的不僅僅是傳言而已,如果一個處理不慎,不但連累了綺羅,讓她攪進更危險的境地,而且自己榮登大寶之事也生了莫測的波折,之前在司馬相府後院演的那場戲就白費了功夫。
莫不如先答應了與司馬玉大婚,過了這一關再說,一旦坐穩了帝位,天下盡在掌握,再妥善的安置了綺羅也可作為補償了。現如今,先不論穆家要拿她做些什麼文章,她頂著一個先皇後的名頭,自己也說服不了群臣,堵不住天下萬民之口,把她直接封為新後的。只要自己與司馬玉完成了大婚,穆家手里的綺羅,危險也少了許多了。
前思後想,月知文心中想得明白,理智佔據了上風,腦中卻一陣疼痛,綺羅那張清麗月兌俗的臉越來越模糊,他破天荒的掐著自己的手心,維持了腦中的清醒,面上浮起恭順的笑容,「既然先帝如此成全,岳父大人又做了完萬全的準備,孤怎麼會妄顧聖命,又辜負了老相國的好意呢。」月知文口不對心的說著,又是輕輕一拱手,「至于那些市井升民的無稽之談,睿智如岳父大人,怎會輕信了呢。」
司馬炎滿意的點點頭,放了手中的茶碗,暢快的大笑了起來,「大殿下如此想,老臣豈回信了留言。事不宜遲,後日就為陛下大婚。」司馬炎不動聲色的改了稱呼。
「那就一切有勞國丈大人了。」月知文收拾起滿心的苦澀,想到十幾年的隱忍、籌備,馬上就要心願得成了,一時間豪情萬丈,也跟著笑了起來。
月國老皇帝在自己的寢宮里悄無聲息的死了好幾天了,穆貴妃令小內侍們送來的大量的冰塊,保持住老皇帝寢宮的溫度。同時,穆貴妃把御前大總管全公公叫了去,恩威並施的一通囑咐,司馬丞相府也暗暗的傳來了消息,全公公終是選擇了三緘其口。
穆貴妃和司馬丞相各懷心思,等待各自的機緣,兩人在宮內、宮外默契的一起掩了老皇帝已死的事實,密不發喪。不過,漸漸的朝臣們還是咂模出來了一點苗頭,但是宮里沒有明旨,即使心中有所想誰也不肯帶頭說什麼。
照例,每天的早朝之上都是由面無表情的全公公宣布,陛下欠安罷朝。群臣之首的司馬丞相自從稱病之後,也一直沒有露過面,任誰去過府探望,都被那個笑眯眯的相府管家給打發了。
月宮內外一片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這天清晨,大霧,一道灰色的影子快速的閃過剛剛洞開的宮門,直奔穆貴妃的棲鳳宮。
「什麼?奉旨大婚?」穆貴妃不顧正梳了一半的發髻一下子站了起來,隨即疼得一咧嘴,狠狠地甩了梳頭的小宮女一個巴掌,「這個沒眼力見的小蹄子,還不滾出去。」
跪在地上的那個穿著深灰色服飾的暗衛,一動不動,眼皮也沒撩一下,硬邦邦的回到,「回娘娘,消息千真萬確,昨天傍晚月知文趕去司馬丞相府,今天丞相府就一片張燈結彩,府里的下人們都說是在準備她們的小姐和太子爺大婚的事。」
「太子爺?」穆貴妃喃喃的說了一句,又頹然的坐到了椅子上,她自詡聰明過人,還是被司馬炎給擺了一道,到底是讓那個老狐狸等來了月知文,穩穩的站在了左右逢源的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