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雲赤的話,耀星蕪蒼白的臉上綻出一抹虛弱的笑容,輕輕地說,「不,雲赤你不要自責,這回是朕自己貪功心切,才有此一劫的,你的這身武藝還有別的用處,朕,朕另有自保之道。你起來吧,朕還有事情需要你去做。」
「請主上讓雲赤為您驅毒。」雲赤仰起頭,赤紅的淚眼直直的盯著耀星蕪,再次堅定的說完,然後以頭觸地,深深地拜了下去,一副耀星蕪不答應就不肯起來的架勢。
一旁的福公公又是一聲輕輕的嘆息,並沒有勸阻耀星蕪,反而對雲赤說︰「陛下的身子還能撐一段時間,赤統領一身的武藝,赤部又是最出色的一支暗衛,你,你還是听從陛下的吩咐吧。」
雲赤聞言,疑惑的抬過頭來,眼楮睜得大大的,不解地望著反常的福公公,等著他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不肯顧惜耀皇的身子,反而是這樣阻撓自己。
看著執拗的雲赤,耀星蕪和福公公對望一言,耀皇沒再多說,而是臉色黯淡的轉了話題,「從戎部落在深山經營上千年了,雖然被我們出其不意的斬殺了老族長,但是人家千年的底蘊還在,不是那麼容易對付得了的,你速去協助雲峰,采用混淆視線、離間分拆之法,先攪亂了他們,以後再緩緩圖之。」
「可是,陛下……」
雲赤還想繼續爭辯,耀星蕪虛弱的抬手打斷了他,強提起一口氣,他的聲線陡然升高,「你想抗旨不成?」
耀皇此言一出,滿室皆靜。
耀星蕪看著不再爭辯的忠心部署,滿臉的震驚和不服,他大口的喘息一番,繼續厲聲說明利害,「朕幾十年隱忍,甚至犧牲了身邊至愛,為的就是耀家幾百年的基業,如今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怎能不集聚精銳,乘勝追擊你這個時候要朕自斬雙臂,和叛徒有什麼區別?你想陷朕于不義,做耀家的千古罪人不成?」
听著耀皇句句誅心之語,雲赤臉色大變,他再次怦怦的以額觸地,帶著哭腔堅定的說︰「雲赤不敢,雲赤這就遵旨行事。」說完他騰地站起身來,抹一把臉上的淚漬,再次不舍得看了眼耀星蕪,終于翻窗離去,消失在黎明即將到來的濃濃暗夜之中……
福公公見雲赤離開,溝壑縱橫的老臉上終于閃過一絲悲痛,他跪倒在耀皇身前,尖細的嗓音中帶上了沉重,「陛下,就讓老奴為您驅毒吧。」
耀星蕪臉上也閃過一抹無言的悲涼,隨即展顏,笑著說道,「起來吧,你是最了解得朕得,怎麼連你也說起這樣的傻話來了?朕離宮日久,不知道宮中情形如何了,鸞家可有什麼察覺?」耀星蕪就這麼輕松的轉了話題。
福公公沒再堅持,他收拾起內心的悲傷,輕輕地回到,「陛下放心,宮中一切皆安,您只管安心靜養。」
「那就好,」耀星蕪松了一口氣,一面自袖中取出盛著痴覓蝶的那個小木匣,輕輕地交到福公公手中,慎重的說,「把此物速速轉交雲霜,讓她找機會放回原處,莫要被鸞家發現了端倪。東西放好之後,讓她來這里來見朕。」
福公公接過木匣,小心的揣入懷里,「陛下放心,老奴這就去安排。」說完他深吸一口氣,顫巍巍的起身去安排了。
都交代了清楚,耀星蕪一邊在大蘭葉寺內靜養,一邊在寺內等候著各方的消息。
果然,沒讓耀星蕪等太久,大蘭葉寺中就捷報頻傳。
先是雲赤單騎從深山里返回,他幾步撲到在耀星蕪身前,單膝點地,興奮的說,「稟報陛下,從戎部落大亂,族內爭執不休,雲峰已經控制住其中一股勢力,我們的人伺機而動。」
「好,你們做的很好。」耀星蕪滿臉欣慰,他眼中波光一閃,隨即一仰頭,讓酸澀之物流回鼻腔之中。
當夜黎明時分,雲霜也在夜色掩映下潛入大蘭葉寺中,她跪倒在耀星蕪的病榻前,眼中的淚珠轉了幾轉,終是沒有落下,穩一穩心神,說起了自己的任務,「今夜宮中夜宴,鸞家傾巢而出,奴婢已經趁亂把痴迷蝶放回紫鸞殿後院的蝶房之中,只是那個鸞七十分機警,奴婢加了十二分的小心,還是差點被窺破行藏。單是紫鸞殿後院異動,還是驚動了鸞貴妃。」雲霜說著愧疚的低下頭去。
「如此說來,宮中大亂?那羅兒可有被波及?」斜倚在榻上的耀星蕪听完雲霜的話,上身不自覺地前傾了一下,急急得追問了一句。
「綺羅公主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不過奴婢來時,公主已經安然月兌身。」雲霜一愣,看著臉色萎靡的耀皇,把綺羅公主一夜驚魂的遭遇輕巧的帶了過去。
「如此,朕也該回宮了,否則,月國大殿下該等不及了。」耀星蕪並不知綺羅的遭遇,听到女兒無事,他身子放松的往後一靠,悠然的吩咐道。
「可是,陛下,您,您的腿……」福公公和雲赤對視一眼,焦急的雙雙出聲阻攔到。
耀星蕪拍一拍依舊沒有感覺的雙腿,豁達的大笑,「哈哈,無妨,朕為了這大耀的天下,廢了這雙腿又如何。」
「那陛下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福公公遍布皺紋的老臉上滿是焦急之色,為難得說。
耀星蕪卻是早有準備,他不假思索的朗聲說道,「自然是明發聖旨,為祈國泰民安,朕在佛前自廢雙腿,以表朕和眾鬼魅相斗到底的決心」
第二天,隨著聖旨發出,耀皇擺駕回宮,和出宮時一樣,一行扈從浩浩蕩蕩的佔滿了半條街道,所不同的是去時意氣風發騎著御馬的耀皇,回來時是含笑端坐在帝輦里了。
安都的老百姓不明就里,看著頹廢了十幾年,突然振奮起來的皇帝,都覺得新鮮,紛紛涌上街頭,一睹帝王英姿,反而對他明旨說自殘雙腿的事不那麼關注了。
耀皇沒有食言,回宮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知會了一直被晾在驛館里的月知文,通知他明天早朝上遞折子覲見。
打發了耀帝的信使,月知文派人去請來了穆宛清,這是自耀宮回來驛館之後,他們的第一次相見。一路上,穆宛清心中五味俱陳,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這個一夜纏綿的家族宿敵。
穆宛清微垂著頭,掩住了眸中的忐忑之色,也掩飾住了心中的莫名酸澀,扶著小燕的手緩緩的走了進來。
穆宛清一路上都在醞釀著情緒,誰知道,月知文卻仿佛前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見了穆宛清,他嘴角仍舊掛著那抹漫不經心的笑容,公事公辦地邀請說,「耀皇陛下今日已經還朝,明天耀宮金殿早朝之上,孤會為父皇求娶綺羅公主為後,穆姑娘作為求親副使,可要同去?」
見月知文對前夜兩人痴纏之事只字不提,穆宛清心中反而升騰起一股明顯的失落哀怨,她很想當面問一問他怎麼可以這麼雲淡風輕,但是她張了張嘴,終是沒有也問出口。最後,穆宛清勉強擠出一個笑臉,略帶酸澀的說,「想必大殿下都已經安排妥當,有了說服耀國君臣遠嫁公主的萬全之策,宛清只是副使,本就是為了將來一路照應新後期起居而來,金殿求娶的國事,就偏勞大殿下了,我這兒提前預祝大殿下心願達成,凱旋而歸。」
月知文看著穆宛清瞬息之間幾度變幻的臉色,知他心有不甘,听著她稍含機鋒、言不由衷的話語,他噙著笑,一語雙關的敲打到,「還是穆姑娘識得大體,大家安分守己,各安其職,咱們的差事才能圓滿順利而歸的。」
穆宛清臉上的笑容一滯,圓滿麼,只是不知道是誰的圓滿?月國老皇帝的心想事成?還是月知文的奪帝之路?她穆宛清不過是勉強保住個穆府嫡女頭餃罷了,失去了優勢的穆家,它的嫡小姐還有多大的價值?
不過,如果連這個嫡小姐之位都失去的話,她穆宛清就徹底被排除在博弈之外了,連參與角逐的資格都沒有了。此事,她穆宛清和穆家的立場就不是那麼統一了,她要做的自然是首先保護自己。
命運是攥在人家的手心里的,想清楚這些,穆宛清感覺到胸中一陣陣氣短,感覺月知文的笑容讓整個屋子都充滿了窒息之感,她用長長的指甲掐一下自己的掌心,銳痛感讓她維持著最後一份清明,口中幽幽的說道,「如此,宛清就在此靜候大殿下的佳音了。」說完,她不等月之文再說什麼,扶著小燕的手轉身急急得離去。
看著穆宛清倉皇離去的背影,執墨暢快的大笑,然後壓住了興奮,小聲地說,「以後,看這個很毒的穆宛清還怎麼猖狂?」
月知文卻收了唇邊那漫不經心的笑,搖搖頭,若有所思地說,「此事是權宜之計,我等不能逼她太過。她能忍、也肯忍,必有他圖,要慎防她鋌而走險,壞了我們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