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綺羅身邊的丁香卻撲嗤一聲笑了出來,別人不知,她跟在綺羅身邊久了,早就從小姐的話語里听出了調侃的問道,如果小姐真的懷疑了韓素和林楓,她反倒不會這麼直白的問出口了。
丁香笑完,馬上就感覺到好幾道含意復雜的目光向她射來,她禁不住瑟縮了一下,求饒的向綺羅望去,沒想到小姐非但沒惱,反而彎了眉眼,看那神色,似乎是很滿意她的舉動,鼓勵她繼續下去。
丁香腦中靈光一閃,忽然回想起她們來之前,小姐讓她背誦的那段‘奇聞軼事’,她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的說到,「關不關林太醫的事,不是你小小的韓素說了算的,我看你還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公主聰慧,自會定奪,不會冤枉了好人,也不會放過了壞人的。」
「這位姑娘大人,小人都說得是實話,沒有其它的事了,真的沒有了。」韓素看著敢在這個時候敢橫插出來說話的丁香,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趕緊轉了目光,求饒說到。
丁香見韓素錯會了她的意思,氣得眉峰一皺,面罩下的小嘴一噘,提示道,「你說了所有的事?這幾年來你們召集了多少人?都在何處容身?你要仔仔細細的都說出來」
「呃,」韓素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問的是這個,他不敢稍微怠慢,抹了抹頭上混合著血漬的汗水,趕緊回答道,「小人是齊州人,三年前無意間得罪了鸞府管家佷子的三姨太的遠房表兄,全家被害,小人拼了命逃了出來,逃亡路上遇到了一群兄弟,就一起找到這燕山隘口一處廢棄的古城,做起了無本的買賣,後來又陸續的有受不了官府壓迫的兄弟們加入,也有兄弟娶了親生了子,我們現在已經有一萬多人了,今夜我們挑選了八百個染病輕的出來,家里還有很多兄弟親人們等著我們帶了吃食和藥材回去呢。我們之前真的和林太醫沒有聯系的,也從來不認識的。」
听完韓素的一篇長篇大論,丁香恨恨嘟囔了一句,「又是那個鸞家造的孽,一個管家亂七八糟的親戚就可以如此胡未。」說完,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眼神飄忽的望向自己的小姐。
綺羅知道丁香能問出這些情況來,已經是她最大的努力的,也不再繼續難為她,她柳眉一豎,緩緩地說道,「魏曲舒已經伏誅,燕山隘口再無人把持,荒山遍地,稍加整飭就是良田沃土,你們既然本是良民,又有手有腳有力氣,為何不自給自足,反倒繼續那無本的買賣,平白背上一個惡名?」
匍匐在地的韓素聞言,心中驚異不止,這個才剛剛從民間進宮不久的流亡公主竟然對這燕山隘口的情形了解的這麼透徹,連這些年來荒山一直被鸞家外甥魏曲舒把持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看來今天他確實是賭對了,這不是一般的遠嫁公主,是他們真正的大救星啊。
韓素心中有了一絲底氣,口中卻為難的說了起來,「公主有所不知,能自己養活自己和家人,小人們也不會背著惡名做哪那些有損陰德之事。只是今年大旱,小人們開墾出來的荒地,卻眼巴巴的等不來雨水,莊稼種不下去啊。」
「如果給足你們今年過冬的糧食,明年可能自立?」綺羅緊接著追了一句,聲音不大,卻直達了韓素的心底。
听了綺羅公主的話,韓素內心狂喜起來,听公主的口氣,不但會救治他們的病,還連他們過冬的事情都考慮到了,他欣喜地往前爬了幾步,大膽地仰起頭,堅定地說,「公主放心,小人等絕不再做搶劫之事,明年就把荒田種上,自己養活自己和家人親朋。」
「好,本宮就信了你令你早日把廢城良郡恢復成軒轅朝時它的繁榮模樣,你可敢接令?」綺羅眸中波光一閃,聲線也拔高了半度,喝問道。
「敢」韓素被綺羅公主短短數語激發出一腔的豪情,三年來,隨著他們的隊伍越來越壯大,他卻越來越著急,不知道自己帶著這幫兄弟們的出路在何方,沒想到今夜陰差陽錯的來到綺羅公主駕前,竟然因禍得福,一下子把兄弟們後半生的路都鋪平了,韓素怎麼能不激動,他再次匍匐去,真心實意地說道,「小人替一萬多兄弟謝謝公主的大恩,兄弟們隨時听候公主調遣。」
綺羅緩緩擺手,「本宮不需要你們做什麼,你們只要安居下來,不在為禍一方,本宮就很欣慰了。」綺羅說完轉向一旁跪著的林楓,繼續說道,「林太醫之前想的法子很是穩妥,只不過需要的藥材數量更多了,你一會兒和韓素一起根據具體狀況核算出個數目來,所需一應錢財找雲霜姑娘,從本宮的嫁妝里支取。」
「臣領命,定不辜負公主深恩。」
「奴婢遵命,听從公主吩咐。」
林楓和雲霜雙雙跪倒謝恩。
綺羅點點頭,「至于,這些人重建家園之事,林楓就留下來協助他們吧,所需財物也一並找雲霜支取。另外,」綺羅說著,目光在眾侍衛中逡巡著,狀似隨意的指著其中一個侍衛說道,「你,也留下來,一起協助他們。」
被點名的侍衛排眾而出,跪倒在綺羅身前,「屬下丘白,謹遵公主令,定當克盡職守,不負公主之托。」
一旁的丁香悄悄地仔細端詳了一下那個自稱丘白的侍衛,突然眉眼一彎,輕輕地松下一口氣來。
綺羅的眼風掃到丁香的小動作,瞪了她一眼,隨即打了個哈欠,懶懶的說,「好了,大家分頭準備去吧,明早出發之前,再向本宮凜告。」
「是恭送公主大駕。」林楓、韓素等人和眾侍衛們呼啦啦跪了一地。
折騰了大半夜,綺羅回去帳篷之後,一覺睡得特別踏實香甜。
翌日,晨曦初顯、翠鳥啼鳴之時,綺羅剛一睜開眼楮,就听到了帳外雲霜不卑不亢的聲音,「公主昨夜勞累,還未晨起,今日出發的時辰還是稍後一些,等公主養足了精神再走。」
綺羅看不到外面之人,只得悄悄側起身子,豎直耳朵細听,接下來果然是月知文不溫不火的清越聲線,「雲霜姑娘對綺羅公主之事向來周到,今日卻怎麼犯起了糊涂來了?」
「還請大殿下賜教。」雲霜帶著些微的疑惑說道。
有幾息的沉默,月知文的聲音繼續不緊不慢的響起,「昨夜,綺羅公主仁慈,以身涉險,出錢出力救了上萬的疫民,不盡快離開讓公主此疫病蔓延之險地,難道耀皇陛下還另有旨意安排不成?」
「這,……」雲霜拖著長長的尾音頓住了,沉默了一會兒,她才頹然說道,「大殿下教訓的是,奴婢這就去喚醒公主。」
「如此,孤就去準備了。」隨著月知文話落,腳步聲起,遠去了。
帳篷外的雲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帳篷內的綺羅也輕輕地躺平了身子,閉上眼楮耐心的等待著,等待著雲霜的權衡取舍。
就在帳篷內外比較著耐心的時候,丁香醒了,她揉著惺忪的眼楮翻身而起,嘴里兀自嘟囔著,「哎呀,該死,今兒起遲了了,竟談起遲了,但願沒耽誤了小姐出發的時辰。」
隨著丁香的自言自語,帳篷外的雲霜也說話了,她略微提高了一下音調喚到「公主,時辰不早了,該起了。」
雲霜聲音落地,綺羅莫名揪著的心也驀地松了下來,她緩緩睜開了眼楮,對著迷糊的丁香吩咐說,「讓她們進來伺候吧。」
一應洗漱梳妝完畢,伺候早膳,雲霜忙進忙出的再無異樣,收拾妥當,公主遠嫁月國的使團,迎著朝陽再次浩浩蕩蕩的出發了。轉過山腳,蜿蜒出了山谷,遠遠的,把黑壓壓的跪送公主遠行的耀國疫民們甩在了良郡舊址上。
由于在昌郡賑濟災民,又在燕山隘口的救治疫民,綺羅遠嫁的行程只得稍稍做了改變,一天的行程被拆成了兩天。
燕山境內崎嶇不平的山路上,有了充裕的時間緩緩而行,車駕內的綺羅公主並未感覺到太大的顛簸,倚靠在車駕舒適的軟榻上昏昏欲睡起來。
繞是舒適的緩行,綺羅一行到達瓊州之時,太陽還高高地懸掛在天際,但是瓊州城門外卻泠泠清清的不見當地官員們相迎的半點影子,反而是不時地有滿臉菜色的饑民三三兩兩、相互攙扶著的路過,先是不明所以的張望一番,然後仇視的瞅瞅華麗威儀的公主扈從,又憤憤的悄悄離去,絲毫不見安都百姓們的興奮與好奇。
面對瓊郡的反常,丁香一臉的莫名其妙,雲霜卻早有預料一般,公助的車駕剛剛停到了城外,沉默的雲霜就突然開口,「還請公主安坐片刻,奴婢請旨,去前面打點一下。」